【TFAI X 臺灣電影】電影史另一頁──朱延平與姚奇偉,共談電影好時光
2022 年七月,第 24 屆台北電影節「卓越貢獻獎」,頒發給導演朱延平,肯定其對商業電影領域的長年貢獻,與近年身居幕後、成為產業的有力推手。同月,由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TFAI,下稱影視聽中心)策劃的訪談集《朱延平七日談》問世,作者藍祖蔚與朱延平進行細緻訪談,縱論生涯當中的輝煌與挫敗,也橫切朱導與喜劇笑匠(許不了、吳孟達、豬哥亮)、聰慧童星(郝劭文、釋小龍、小彬彬)、年輕偶像(金城武、吳奇隆、林志穎、蘇有朋)的不同合作經歷。漫天開講,縱橫也成一頁電影史。
八月,影視聽中心放映朱延平兩部以「泰緬孤軍」為題的代表作:《異域》(1990)和《無國籍公民》(2011),並邀請當年台前幕後的演員再度聚首,回顧電影拍攝的點點滴滴。其中,長年與朱延平合作的策劃姚奇偉出席現場,不管是《七匹狼》(1989)、《異域》,或是近作《刺陵》(2009),朱延平大半段的電影生涯,總有姚奇偉的身影,以幕後製作的斡旋與巧手,為衝刺趕拍的朱延平添補細處,足為電影生涯的重要搭檔。
本期《放映週報》專訪朱延平與姚奇偉,聽兩位老友暢談往日時光,不僅延伸《朱延平七日談》訪談集的精彩故事,也在綜覽耳熟能詳的電影之餘,邀請讀者一同細聽,那些乍看只是嘻笑怒罵,實則可被細心詳讀的B面故事。
王牌導演與資深策劃 一搭一唱的黃金拍檔
朱延平執導、姚奇偉策劃,諸多精彩的商業大作一一問世。說到導演,大家都很熟悉,但甚麼是策劃?姚奇偉別有心得,「大家熟悉的製片,會負責所有創作相關的事情,譬如導演、演員,找景、看景,製片都要管。策劃則要補製片的不足,此外,更多還要負責大方向的規劃,海外版權買賣、宣傳海報等等」,姚奇偉總結,策劃會支援現場需要的行政工作,也要親力親為投身決定整部電影在產製時的走向。
「《好小子》是湯臣出品,導演張美君拍攝途中過世,我接手拍完。當時,湯臣總經理就是姚奇偉」,一前一後,兩人合作無間,搭檔工作從何時開頭?聽到這個問題,兩位縱橫影壇將近半世紀的沙場老將,也陷入回憶漩渦。兩人的早期合作,以 1989 年的《七匹狼》最具代表性,但把時間線再往前推,從 1986 年的《好小子》開始,朱延平作品就有姚奇偉參與。
「最早,我跟徐楓合作,徐楓找朱導來拍湯臣的電影。我離開湯臣之後,被朱導找去吳敦的長宏影視公司,在他那邊拍了十幾、二十部片」,姚奇偉回憶,到吳敦旗下之後,自己負責大多電影的策劃,也要走上前線去開輔導金的申請會議,他笑稱,「當時戲都還沒成形、也沒簽約,就要去跟人家要錢。前一部還沒結清,就要去申請第二部,在外面講話都越來越小聲」。
「策劃,其實甚麼都要管」,朱延平回憶,當時在夏威夷拍《中國龍》(1995),姚奇偉提早三個月到當地打點雜務,確保電影順利開拍。在美國,電影拍攝要與演員工會聯繫,電影中的警察、飛車黨都是當地演員,要請姚奇偉先行面試、接洽,「那時候,我帶著太太先去度假三天,再去看奇偉安排好的成果,劇組的大隊人馬就可以跟著過去了。」
朱延平說,安排預算、協調當地狀況,姚奇偉英文好,菲律賓、夏威夷、泰國,南征北討,有姚奇偉在前,他拍片就無後顧之憂。《好小子》當年賣到日本、新加坡等地,迴響熱烈,也要歸功姚奇偉操刀海外發行,親自帶著三個小朋友,到日本的電視台做表演、宣傳,「賣片就算了,帶著整隊人馬去日本上電視,可是大事」,回憶當時盛況,兩人也笑得開懷。
日本之外,《好小子》轉戰新加坡,大勝許冠文《歡樂叮噹》(1986),還破當地票房紀錄,「許冠文是超級巨星,新加坡片商說嘉禾是『金塊電影』,我們怎麼打?結果一打起來,《好小子》大勝」。往事談得得意,將近十年之後,兩人又憑《新烏龍院》(1994),樂勝李連杰《父子武狀元》(1995,原片名《給爸爸的信》),臺灣電影時有輝煌戰績,就靠童星魅力打敗香港巨星。
商業製作擄獲人心 收服觀眾的朱式心法
定位朱延平,不能不談他商業製作的活力。80、90 年代的朱延平像快餐店廚師,客人吆喝就要端菜上桌。資金不算充裕、食材不算齊全,壓力倒是一點不小,該怎麼應對?
回顧拍攝條件,朱延平說,「窮則變,變則通,就把做過的東西再改一改,不然一年拍六、七部,後面全都是兄弟看著你,哪有時間好好想劇本?都是拿個分場大綱就直接拍」。以《好小子》舉例,當時臺灣找不到專業的武術指導,因為武打動作不成片型,要拍以兒童為主角的功夫片,怎麼拍?「我就把成龍跟李小龍的電影,通通拿出來看,看他有哪招厲害,哇,這邊有一招剪刀腳,好看!但是小朋友身高不夠,做不出來。那也沒關係,我讓他們跳彈簧床,空中剪刀腳,啊,這樣就變成我的招式了。」從別人電影借來的創意,加點新料,照樣過關,這是朱延平在商業市場裡的變通之道。
「我沒學過電影,我在戲院看電影,那些就是我的老師」,談被好萊塢影響,朱延平一點也不避諱。以 1992 年臺灣黑幫電影《五湖四海》為例,卡司陣容堅強,由庹宗華與高捷主演,背後有朗雄、柯俊雄、陳松勇、秦漢、鄧光榮、柯受良、王羽等老將打底;黑幫清算、鄉間落難、直升機掃射,電影裡有許多場戲,都有《教父》(The Godfather,1972)三部曲色彩,「《教父》把彌撒跟黑幫殺人剪輯在一起,我在《五湖四海》則是剪輯女校的儀隊行進,事件是不一樣的,但想法就是從那邊學習過來。」
趕工之餘,對服裝與美術別具心思的姚奇偉,也常兼任朱延平電影的美術指導,為朱延平增補顏色。在《七匹狼》,讓王傑與葉全真譜出冤家戀曲的公寓,就是借姚奇偉當時的住所來拍,「就在延吉街,底下有一家 7-11,還有個電話亭,都變成電影裡的場景」。朱延平也提及,《七匹狼》裡頭,主角們的服裝搭配,還有張雨生頭上那頂搶眼的小帽子,都要歸功給姚奇偉。
《七匹狼》大賣,同年馬上再推出《七匹狼2》,朱延平笑說,續集只是湊數。談到電影故事,《七匹狼2》描繪被庹宗華在首集拋下的地下幫派女頭目邵萱,回頭以毒品控制王傑,逼迫他地下打拳盈利,使其身不由己,卻也無法自拔。對常聽朱導早期故事的觀眾來說,此處是否也有聯想……「你指許不了?嗯,有點聯想,人一紅就被幫派控制。但是,我後來覺得這個情節也寫不好,《七匹狼》畢竟是青少年電影,續集情節太負面,賣得不是很好。拍年輕人,還是要正面,墮落就不好看了」,朱延平回答。
「大多編劇碰到我都很沮喪,我邊拍邊改,最後都改光了」,朱延平拍電影,以喜劇元素為先,他直言,許多編劇寫出來的幽默感,自己笑不出來,也就沒辦法拍,「臺灣最會拍胡鬧喜劇的,恐怕只有我,其他人會做黑色幽默,但黑色幽默在臺灣不賣錢啊。你看最近的《江湖無難事》(2019)跟《詭扯》(2021)拍得都很好,但就是不賣錢。」講到《中國龍》,有個段子是金城武開快車經過,看到葉全真袒胸露乳坐在路邊,於是出了車禍,細看才發現,原來不是乳房,而是釋小龍與郝劭文的光頭。朱延平笑說,以前自己是一邊吃早點,一邊手寫段子,「我都自己寫、自己笑,又下流又好笑,我寫這個第一名。」
《中國龍》裡頭,還讓金城武與葉全真諧仿《倩女幽魂》(1987)與《梁祝》(1994),朱延平也笑說,要講惡搞電影,他可是祖師爺。「我拍《報告典獄長》(1988)惡搞《監獄風雲》(1987),那時《站在子彈上的男人》(The Naked Gun 2½: The Smell of Fear,1991)還沒上映呢,那部電影大家就愛到不行,讓我來拍,就被影評罵說下流到極點。」當年跟影評人交惡,如今都為笑談。
從冤家到朋友 港臺競爭的時代見證
「拳打成龍!腳踢洪金寶!打垮新藝城。」憶回 80 年代,面對以成龍、洪金寶為首的香港電影,朱延平說四個字,「大軍壓境」。電影商業發行,最看重黃金檔期,每個檔期,都是一場捉對廝殺,「最好的檔期,就是那五、六個,我每一個檔期都要對上香港電影,又是新藝城、又是邵氏武俠片,還要面對楚原跟許冠文,當然,最大的敵人就是成龍跟新藝城。」
「後來,許不了過世,我們跟香港的關係也變了。許不了還在的時候,全部是對抗氛圍,他走了之後就沒有這種氛圍,我跟吳孟達變成朋友,也跟成龍、洪金寶合作過。」提到近幾年過世的吳孟達,朱延平回想起晚期與他合作的光景,「到了最後,吳孟達身體狀況已經不行,但他還是努力在工作。我想到許不了、想到豬哥亮,還有吳孟達,他們幾個都是在過世前還有兒女要養,就工作到最後一刻。」回憶著好幾個會被時代記憶的經典笑匠,他們的身影在銀幕上發亮,而下了戲的艱辛甘苦,則翻印在朱延平的腦海。
90 年代初期,港臺電影業互動密切,長宏公司也有多部投資往香港上映的電影。在當時,朱延平也拍了如今常被歸類在香港電影的合拍三級片,1993 年,《劍奴之血獒劫》是他的自信之作。主打作風大膽,宣傳以女同志戀情為奇情賣點,如今再談到,朱延平笑稱,當時電影趕拍,故事都快忘光,但拍片途中還是發生不少趣事。
姚奇偉答腔,「那時候,要拍女子裸泳,找來很多模特兒,但都不肯脫衣下水。我就找其中一個過來說,『導演說,妳特別好看,等等妳在前面游第一個,大家跟在妳後面,我們就拍妳』,結果她真的相信,其實她游過去攝影師都沒開機,後面跟上來才開始拍。」聽到這裡,朱延平也笑到不能自己,「原來當初你是這樣講,難怪她上來一直對我拋媚眼。」
《劍奴之血獒劫》之外,同年還有梁家輝、張學友、張敏、張曼玉等巨星加持的《九尾狐與飛天貓》;與麥當傑合作,梁朝偉與楊紫瓊主演的《新流星蝴蝶劍》等片,「那時候在臺中搭景,許多拍攝布景都有互通。跟香港合作的片子好賣,韓國的片商代表天天跟在片場,拜託我們賣片子給他們,現在韓國已經進步到臺灣看不到尾巴了。」
《異域》賣到香港,背後也有一段小插曲,姚奇偉當時帶著電影給張艾嘉看,張艾嘉大大喜愛,便接下了將《異域》帶往香港的工作,「張艾嘉就是《異域》在香港放映版本的後製導演,經過重新剪接跟配音。這件事會成功,百分之百是因為張艾嘉是奇偉的死黨。」「也是張艾嘉本人喜歡,看了很感動嘛。」兩人回憶,當時《異域》在香港迴響不錯,也有賣了一些錢。
《異域》之後,續集《異域:孤軍》(1993)便湊合許多港星,梁朝偉、吳孟達、關之琳、呂良偉都有份演出,朱延平講得也不客氣,「續集就是混來賺錢的,大家看這蹄膀好吃,吃完了剩塊骨頭,那就再熬碗湯吧。柏楊的《異域》,我從頭到尾拍完了,第二集沒戲可拍,就硬扯了一些東西出來」,之後,《異域:孤軍》入圍金馬獎最佳影片,朱延平仍有火氣,用心拍攝的作品不被青睞,趕鴨子上架的續作卻獲提名。
「第二集的編劇是吳念真,美術指導是王童,金馬入圍兩項獎,可能是因為有他們在吧」,談到這裡,語氣雖有調侃,但也談出朱延平對於當年「被針對」的不滿。「《異域》第一集,庹宗華、王靜瑩,演得多好?主題曲〈亞細亞的孤兒〉,竟然連入圍都沒有,它到底怎麼會輸給當年得獎的楊林〈尼羅河女兒〉?就是因為《異域》沾到朱延平,沾到朱延平就是甚麼都沒有」,邊講邊笑,聲音有點發抖,大致也混合了在數十年強行看開之後,壓抑其下的不平憤慨。
「所以後來就不跟朱導見面,挫折感太大啦,」姚奇偉玩笑開得輕鬆,但回過頭,他也說,「這次朱導演在台北電影節拿獎,我們都很感動。他得獎,我們這些跟他三十幾年的,都像是一起得了獎。」
性格惜將愛才 談王靜瑩與金城武
「以前拍《異域》,全身是水泥,流了汗就乾硬,整顆頭像水泥一樣。那時候旁邊燒輪胎,燒到整個人都是黑的,鼻孔裡洗出來都是黑水……」,聊到嚴肅代表作《異域》,又是一頁不同風景。
「我大概有二十年沒看《異域》,電視重播也沒看。這次重看,感觸很深」,《異域》在影視聽中心舉辦特別放映,於大影廳重看代表作、與眾班底團聚,對朱延平是特別經驗,姚奇偉也笑說,重看依然很感動,幾個地方都掉了淚。「昨天王靜瑩也一起看《異域》,哭到要補妝,演《異域》當時她才 19 歲,過了三十多年,她也五十幾歲了,但還是很漂亮。其實啊,姚奇偉那時候也是翩翩美少男,現在都垂垂老矣啦」,抓到機會,朱延平不忘拿老友打趣。
「其實,王靜瑩到《異域》拍攝現場,還很年輕,不夠在意表演,歷練也不夠。我們要拍劉德華逃難、抱媽媽哭,她在旁邊哭不出來,是姚奇偉在旁邊大罵,逼出她的情緒,才讓那場戲順利拍完」,朱延平回憶,一開始,自己拍到王靜瑩的戲份就害怕,劉德華來臺灣拍《異域》,檔期很趕,拍完馬上要趕飛機離開,拖到進度也難以補救,要靠姚奇偉在旁扮黑臉,才讓王靜瑩順利過關,「沒有奇偉幫忙,那場戲拍不了,我沒辦法罵人,做不了黑臉。」
現場放映、班底團聚,眾人重新回味經歷,把回憶倒帶播放,「一直到昨天,大家把心裡話都講出來,她當年很生氣被這樣罵,但到現在再看當年的成果,她也坦然。最後效果出來,她演得真好,真的是將才。」朱延平補充,當時徐克看過《異域》,一眼就相中王靜瑩,要把她簽到香港,「我告訴她,徐克最會拍女人,她這麼美,發展不會輸給王祖賢,就去徐克那邊吧。」
王靜瑩在徐克旗下拍了兩部「黃飛鴻」系列電影,演十四姨,還有一部《少年黃飛鴻之鐵猴子》(1993);再後來,陳凱歌要拍《風月》(1996),也相中王靜瑩,可惜最後沒能過關,女主角換成鞏俐。「其實就是剛開始太順遂,成績太好,中港臺的大導演都要找她拍戲,所以沒有好好經營基本功」,這件事一直放在朱延平心底,直到近期看見王靜瑩演出《華燈初上》,表演功底已非同日可語,驚豔之餘,也大大肯定她的成長。
「朱導就是心軟,不會強留演員,哪裡有發展就讓他們去」,姚奇偉笑說,朱延平惜將愛才,曾經想促成金城武拍攝楊德昌執導的電影,合約談到最後關頭,遺憾有一個項目無法達成共識,合作因此破局,如此回憶,雖然無奈,但也為往事增添風味,「金城武當時已經紅了,我想,他不能只是繼續拍《逃學戰警》(1995),我手上還有三部金城武的電影合約,沒有打算繼續拍。後來有人找我要來買我手上的金城武合約,我沒有賣,就放到合約過期。做他的老闆或朋友,我總不能糟蹋掉他。」
重建電影史 商業電影的見證者
「臺灣電影史,一直忽略商業這一塊。打開電影書,只有新浪潮。新浪潮當然很重要,但商業電影是臺灣觀眾的共同回憶。」從臨時演員一路竄升到商業大導演,走過輝煌時期後,也經歷低潮潛伏,後期走向幕後,此刻的朱延平,受業界獎項肯定,選擇再為自己熱愛的大眾電影發聲,「我會說,臺灣電影史缺少虞戡平、缺少蔡揚名,也缺少《報告班長》(1987)金鰲勳,還缺少《魯冰花》(1989)楊立國,這些電影,大家耳熟能詳,卻不在我們的歷史裡面。」
以前不敢講、不想爭,朱延平說,以往講這些好像是反過來要幫自己說話,要大家來討論自己,但如今拿獎、出書,有些話就不吐不快,「現在已經有點氛圍可以討論這一塊,竟然如此,只討論我沒有用,還有很多人,像虞戡平多厲害,應該要有他的歷史定位,不只《搭錯車》(1983),《大追擊》(1982)也拍得很好,還有《兩個油漆匠》(1990)、《海峽兩岸》(1988)。臺灣電影,還有很多人。這另外一面,觀眾是應該知道的。」
回憶一路走來的理路,朱延平表示,自己的《七匹狼》影響「學生電影」往後樣貌,讓青少年形象不再只有西瓜皮、穿制服,但在時代翻轉之前,「林清介的學生電影,怎麼現在就不被討論了呢?他的影響力是不小的。」朱延平談,時代起伏,高高低低,過去的國民回憶,也應該有被細心對待的價值。
商業電影大震盪,朱延平自己的黃金時代更替,發生在 90 年代與兩千年代之交,「美商進軍臺灣,政策放鬆,拷貝限制開放,我們就垮了。」朱延平談,「美商封殺非好萊塢電影,四處搜查,哪家戲院播我們的預告、貼我們的海報,就不能放映他們手上的好萊塢大片。就這樣,臺灣電影的宣傳機會被逐出電影院。」朱延平回憶當年,自己有部《搞鬼》(2003)要上映,親自跟深交的戲院老闆拜託,最後卻只換到電梯進門處,在地板上貼了一張海報,「如果觀眾剛好蹲下來綁鞋帶,可能有機會看到吧」。
「一直到最後,美商在臺灣布局穩定之後,才開始跟臺灣電影合作,代理發行臺灣電影,也因為這樣,開始有臺灣電影的預告會出現英文旁白配音」,想到這場敗戰,雖然有些不甘,但也是無可奈何,「直到 2008 年,《海角七號》上映,也是美商發行,在《海角七號》之後,臺灣電影才又出現另一波改變。」到後頭,朱延平監製《大尾鱸鰻》(2013),也要靠美商華納兄弟發行,「大家現在習慣(跟美商合作)了,做得不錯、也沒關係,以前的仇恨都不見了。」朱延平總結道,但字裡行間仍有空隙,待人尋思。
暢談往事,時間匆匆。拿獎出書、獲得肯定,朱延平卻笑說,他最近推掉大多電視專訪,現在拍電影,也不想再求自己當導演,看淡外界批評,只想把心力留給身旁的親朋好友。「前陣子,說要慶祝我拿獎,奇偉要請一大桌」,餐廳約好了,行程難安排的老朋友,也一一約齊了,朱延平哈哈大笑,沒想到因為疫情的隔離規定,自己又臨時無法出席。
「朱導說不在意,但該慶祝的,我們還是要慶祝,也要留下紀錄」,姚奇偉說。語畢,又是一陣笑聲。■
封面照片:攝影/蔡耀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