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優良電影劇本】原型改編的再翻新:人設建立、情節鋪排和在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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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1

近年來,IP 改編蔚為風氣,越來越多影視作品翻拍自小說、電影等原型底本,在劇本改寫的過程中,勢必面臨創作元素的取捨。想要嘗試改編劇本的創作者可能會好奇:改寫應該從什麼步驟開始?什麼才是劇本裡應該要留下的核心價值? 2022 優良電影劇本講座邀請去(2021)年三部改編自不同原型故事的熱門電影作品創作者:《詭扯》導演許富翔、《緝魂》導演程偉豪及《當男人戀愛時》監製金百倫分享經驗。從不同類型的電影,談論劇本改編、後續拍攝的運作過程和細節。

劇本改編的第一步 設定人物的元素

不同類型的電影,在劇本中會存在不同的核心價值,初步建立時,也會有不同重點的考量。以《詭扯》劇本為例,對許富翔而言,喜劇類型電影的重點是「笑點」,劇本方向就會以笑點時機的掌握跟節奏為主;像是《緝魂》這樣的劇情片,程偉豪在劇本上則會在意情節反轉及故事高潮橋段,以關鍵情節點做為思考劇本時的骨架。

確立劇本主軸之後,下一步是角色思考。觀影過程中,觀眾常透過角色來建立對電影的整體印象,「多數時間我都在思考如何讓角色成立且突出,因為那是觀眾在乎的。」許富翔接著點出他在劇本創作時的一大重點。

許富翔雖擅長在有限時間、場景內,塞入大量劇情,但節奏緊湊的劇本模式,以情節推動敘事,容易模糊觀眾對角色的印象。因此,《詭扯》和原型韓國電影《我們全村都不是人》(To Catch a Virgin Ghost,2004)在劇本的初步改寫,就先以角色數量的差異下手。「韓國原版電影有一大群人物,是『一群人與另一群人』亂鬥,角色的個別風格和形象並不明顯、突出,所以,在《詭扯》上,我第一步先選擇刪減角色,希望讓個別的角色狀態變得鮮明。」

「在拍攝前期,必須頻繁和演員溝通,來強化觀眾對於角色的印象。」許富翔說明,除了導演外,演員也扮演關鍵角色,和演員溝通的過程,又會再進行一次人設的激盪與創作。程偉豪也分享他拍攝《緝魂》期間和張震的溝通過程,補充演員對角色形象的想法,可能再回頭充實劇本未建立的細節:「張震認為梁檢的角色設定是個相較無趣、死板的人,所以,他想像整部戲裡,他會是個『只有一兩套衣服、連在家裡都會穿起襯衫的人』,我覺得這個就是有趣的角色細節。」

「我們好像可以把『改編』的過程解讀成:情節是被建立的公式,角色則是代數,透過逐步修正人物設定,去推動角色與情節的互動。」金百倫歸納兩位導演在劇本上所在乎的共通點:「在故事的前提上,人設確立是關鍵的作業。」

從個人符號的建立 延伸設立人物關係

處理劇本的人物設定之後,人物特質所構成的點,如何相互連結成線,推演成具有邏輯結構的敘事呢?《緝魂》改編自中國科幻小說《移魂有術》,但僅取其故事中的科幻概念為引,人物與情節設定全數在編劇階段翻新。在改編的時候,更著重在如何將小說中吸引人的科幻設定融入新的角色與情節,建立電影敘事。

程偉豪以《緝魂》前期的人物細節設定來解釋:因為電影是以關鍵情節為劇本寫作定錨,劇本在創作時就設定出結局「兩名重要角色,透過肢體動作辨識出彼此」的高潮。因此,便設立了男主角緊張時會有單邊抖眉的小動作,「張震那時候還問我,單邊抖眉是怎麼抖」,程偉豪笑說,後續在討論過程中,進一步將這個動作細節延伸為梁檢看到阿爆(張鈞甯飾)皺眉時,會習慣幫她撫眉頭。

透過細節的小幅度修正,除了達成原先「辨識出梁檢」的功能性目的,更進一步帶出男、女主角情感關係的扣連。「在角色關係的塑造上,會有相對應的情節,為了順應角色的關係跟立場,也就會有細節的修改。」而這些優化細節的過程,也就產生點到線的連結。

程偉豪進一步說明從元素過渡到結構階段的難題,他認為在犯罪電影的劇本階段,劇情反轉的設立是最困難的,需要有足夠的邏輯去組織順暢的敘事。「通常會先設定故事轉折的節點,再往回推導故事應該如何安排。不斷回推的過程,就會去思考節點要產生何種效果,比如設立正派角色也曾經沾染污點的節點,可使戲劇有更強的情感渲染跟故事張力。」

「我在意的不是犯罪手法的強調或高明,而是故事背後人物的情感動機,如何在點跟點之間扣連。」程偉豪在《緝魂》劇本的撰寫上,用倒敘手法回推事件發展動機,不斷詢問自己:「在關鍵情節產生戲劇效果之前,應該做到哪些情節的累積。」

電影作品的在地化 回歸生活中的觀察

劇本改編的原型故事來自世界各地,抽換時空背景之後,如何重新達到在地化,也是改編電影常面臨的問題。「可能大家對於在地化的直觀想像是語言,覺得在臺灣加入臺語就變得在地,但其實不一定。」許富翔認為,真正重要的是共有的生活經驗,從日常生活中的觀察出發,使觀眾產生真正的共鳴。金百倫也回應,《當男人戀愛時》導演殷振豪便是日常觀察的專家,也對在地化有獨特的想法,因此才製造出《當男人戀愛時》當中邱澤啃甘蔗與棒棒冰的設計。

「在地化不單純只為接地氣,是要讓真實感更強。」程偉豪從在地化需求的根源談起,「其他國家的作品,我們因為存在語言隔閡,而會把更多重心放在看情節;但當語言貼近的時候,場景的氛圍就會更被在意。」程偉豪以《緝魂》為例,他在創作時著重思考東方的文化背景如何實現輕科幻,與西方文化又會有何差異,基於此去發展情節。而故事發生在臺灣,臺灣在近未來的城市樣貌變化、服飾風格等等,都是在將改編作品落地時的思考方向。他主張,在地化是改編作品時需要做的自覺跟提醒,必須去思考:當作品要重新在臺灣落地,怎樣的安排才是會被觀眾接受的?


(圖/第 44 屆優良電影劇本講座現場,台北金馬影展執行委員會提供)

「生活經驗的擷取、對當地都市文化的思考,都會是落地的關鍵。」歸納兩位導演在地化的手法後,金百倫也再從監製身分補充《當男人戀愛時》的在地化——人物關係的再想像。

在原版韓國電影《不標準情人》(Man in Love,2014),大嫂的角色溫柔婉約,是大家庭間的潤滑劑,殷振豪則認為,這和臺灣傳統家庭的大嫂形象存在落差,臺灣女性剛烈,大嫂看到主角一事無成,如同米蟲,怎麼可能還有好臉色?因而改寫大嫂人物設定,和她與主角互動的關係。基於同樣的考量,原型故事中的黑道大哥角色,也改成鍾欣凌飾演的蔡姊,根於殷振豪想呈現在臺灣的地方文化:一個在菜市場裡組會的大姊,很可能實質掌握地方的利益網路,而像這樣的人物,飛黃騰達的下一步可能就是往地方政治、參選民意代表前進。

金百倫總結,具體的文化符號、線下空間的地域體驗、傳統社會的價值、或是人物之間常有的情感狀態,都可以達成到作品的在地化,使作品更加貼近觀眾。不同類型電影的改編會有不同的著墨,但要使觀眾得以自然地進入故事裡,前提就是在地化做得夠確實。「因為觀眾需要帶著這個前提,才能夠開始這段故事的旅程。」

「會給正在改編劇本的創作者什麼建議呢?」面對觀眾的提問,金百倫從商業電影角度回答:「如果已經確立創作方向是要面向市場的話,應該廣泛地涉獵正在創作的對標作品。」了解市場上被看重的元素,歸納跟擷取經驗。

「保持頻繁對話,並吸收其他案子的成功經驗,是非常重要的。」金百倫指出,對於市場作品的觀察,是在創作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養分。最後,許富翔也從比較直覺性的創作角度給出建議:「抓到某個吸引自己的點,然後把它無限放大。」

.封面照片:第 44 屆優良電影劇本講座現場照片,台北金馬影展執行委員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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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盈淳

政治大學傳播學院,珍惜文字跟溫馨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