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魚躍龍門:小成本電影,如何躍上金馬大舞臺?——專訪《菠蘿,鳳梨》導演閆嘯林、女主角胡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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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2
  • 採訪
    謝佳錦
    華疌
  • 謝佳錦
    華疌

第 60 屆金馬獎,入圍名單上面出現 10 部中國導演和演員參與、講述中國故事的作品,五部長片《石門》、《青春(春)》、《大山來了》、《菠蘿,鳳梨》、《這個女人》,五部短片《備忘錄》、《另一面鏡子裡的夢中之夢》、《吹夢無蹤》、《白雲蒼狗》、《纏》。這是 2018 年之後,中國電影獲得提名最多的一屆,似乎也釋出一種訊號,吸引更多的獨立電影創作者報名角逐金馬獎。

其中,一部中國獨立電影特別引起媒體和影迷的關注,亦是 2018 迄今再度有中國演員入圍最佳女主角──《菠蘿,鳳梨》中,曾演出《頤和園》(2006)的中國女演員胡伶飾演一位焦慮的母親,為了讓孩子考上更好的大學,用盡辦法把女兒從競爭激烈的山東帶到了更容易考上好大學的海南,希望通過「高考移民」改變人生命運。窒息的壓力、道德的拉扯、矛盾的情感,胡伶用入木三分的表演,帶領觀眾共感侷促而又困頓的黑白世界。

《菠蘿,鳳梨》是閆嘯林導演的第二部長片,同時入圍本屆金馬獎最佳原著劇本。古有典故「北枳南橘」,本片也以水果為題眼,山東菠蘿苦澀、海南鳳梨甜口,暗指地域與環境如何影響小人物的多舛命途。電影 2022 年 9 月中旬開機,10 月底殺青,共拍攝 47 天。閆嘯林坦言,全片製作預算極低,從朋友那邊借到五萬人民幣(約 21.5 萬新台幣)就開始籌備拍攝,一邊拍攝一邊籌錢。製作成本拮据到什麼程度?閆嘯林舉例,美術組只有一人,整部電影的美術預算,包括道具、置景、薪資等各項花費總計 1.9 萬人民幣(約 8.3 萬新台幣)。演員和工作人員亦大多是熟人情義相挺。

在金馬獎頒獎典禮隔日,《放映週報》專訪胡伶和閆嘯林,從參與影展的感受,談到《菠蘿,鳳梨》的創作源起、拍攝過程、長鏡頭打磨。胡伶分享她的表演心經,閆嘯林則回顧青年導演的成長歷程——如何從東北邊境的小鎮進入影視行業,自學成為電影導演,並來到金馬殿堂。請見以下訪談紀要。

源自友人經歷,高考話題共鳴

——先請導演談談,為何想要拍攝這個有關「高考移民」的故事?

閆嘯林(以下簡稱閆):我是從朋友那邊聽到這件事,覺得這是一個跨地域的事件,而且高考、教育是全民關注的話題,牽涉到孩子、家庭、社會各個層面。「高考移民」不符合規定,但主角被逼無奈走上這條路,過程也充滿著戲劇潛力和衝突。母親為了女兒高考,一次次做出選擇和交易,也連結到她自己的底層處境和女性身份。曾經母親是被壓迫的,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現在她把希望寄託在女兒身上,希望讓女兒考上好學校,用這種方式來反壓迫。這樣的反差和反抗,也是我覺得最有意思的、最吸引人的地方。 

——為何想要把主角設定成一對母女?如何描摹出母女之間的情感糾葛?

閆:當然也有人說,男導演可能不了解母女關係(笑)。但我就是感興趣,想探究女性之間的矛盾和拉扯。 

把主角設定為母女,第一點是因為,相比男性,女性在社會中是相對弱勢的一方,高考移民過程中面對的問題難度也更大。第二點是因為,在親子關係中,母女之間可能存在的衝突,以及這段關係本身,都富有戲劇潛力。

金苗、荊偉母女二人有相似之處,不論是對於眼前的困境,或是即將到來的命運,兩人都想將責任歸咎於對方。在女兒眼裡,是媽媽沒有能力,所以只能靠自己用功。在媽媽眼裡,是女兒不夠努力,才會讓她們看不到改變命運的可能性。於是在電影中,遇到不順利的時候,兩人都互相拿對方出氣。而當她們順利拿到准考證,高考勝利在望的時候,她們才會開心得像正常關係的母女一樣。因為生活困窘,母女之間無法長期維持著融洽的關係。

胡伶(以下簡稱胡):我覺得導演描寫的母女關係,非常寫實。「考大學」關係到孩子的命運,中國母親們都特別重視,對比電影裡面媽媽焦慮緊張的狀態,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我在表演層面,不希望過度激烈和不自然,所以已經收斂了一些。


(圖/《菠蘿,鳳梨》劇照;閆嘯林提供)

在電影裡面,導演的設計也非常真實。比如海南的旅館,母女兩人擠在一張床上面。如果是兩張床,這就不對了,我肯定會指出。但我和導演就是很有默契,對於畫面的想像也很相近,不論是場景還是道具,我從來都沒有產生過疑惑。

——中文片名《菠蘿,鳳梨》,英文片名為何設定為《Carp Leaping Over Dragon's Gate》(鯉魚躍龍門)?

閆:提到高考成功,有人形容是「鯉魚躍龍門」,考上名校、改變出身和命運,這是一個大家都可以理解的詞語,也是電影講述的內容。英文片名我糾結了一段時間,胡伶老師建議或許可以用「隧道」,比較簡單,又很直觀,方便英語世界的觀眾理解。
但我覺得,例如《四百擊》(The 400 Blows,1959)我也不知道這個片名是什麼意思,但不影響我理解電影和故事。所以,我就想說,不需要考慮外國人能否理解這個片名,我只保證傳達想表述的意思就好。

原本我們還想到另一個中文片名,對應這個英文片名,叫做「草魚躍龍門」。中國常用「草根」形容一個人出身社會底層,類似片中金苗和荊偉母女兩人的處境。相比「鯉魚」,「草魚」在字面上也顯得更加低微。

邊境青年北漂拍片,電影職涯起步艱難

——「高考移民」現象裡面,是否有融入一些您個人的成長或求學經驗?

閆:電影聚焦在高考的戲劇性事件,但我個人經歷和這個故事差距非常大。我成長在東北丹東,一個閉塞的邊境農村,教育品質也不太好。但我的成績不錯,後來通過高考,見到了更大的世界,也感受到了電影的魅力。

——您執導的第一部電影《港片年華》(2017)聚焦熱愛看香港電影的少年,好奇您是如何走上電影導演道路的?第二部長片《菠蘿,鳳梨》是否有受到港片的影響?

閆:在我小時候,家鄉沒有電影院,只能通過 VCD 光碟片看電影。上大學之前,我能接觸到的都是香港電影。上了大學之後,有機會接觸到一些所謂的「文藝片」,就自己在圖書館大量地看。但我也沒有系統學習過拍攝,只是和同學從拍 DV 開始,積累一些短片作品。

畢業之後去了北京,想要進入影視行業,但找不到渠道。因為不是電影科班出身,當時也沒有機會成為哪位大師的徒弟,所以剛開始真的很困難。我的第一部長片,也是借錢拍的,劇組成員非常少。後來,入圍了一些電影創投,也逐漸認識了更多的前輩和朋友。

感覺我的導演從業經歷比較特殊,似乎是以一種非常奢侈的方式,通過拍攝電影來學習電影。我沒有師父帶領入行,也沒有跟過別人的劇組,就是一個很野的路子,自然生長的狀態。

《菠蘿,鳳梨》最一開始也是從朋友那邊借錢,然後一邊籌備一邊籌錢。如今能入圍金馬,我真的很驚喜,特別是入圍了原著劇本獎。其實我對劇本是最沒自信的,感覺如果沒有胡伶和陳宣宇,這部電影可能就垮掉了,連入圍的機會都沒有。也要特別感謝前輩演員,比如王宏偉、薛寶鶴等老師們。

港片的影響,對於《菠蘿,鳳梨》沒有那麼大了,隨著我對電影的了解越來越寬廣,這次主要參考歐洲電影,比如達頓兄弟(Dardenne brothers)、克里斯汀穆基(Cristian Mungiu)等導演的作品,以及他們的創作方法。他們被譽為「大師」,有很高的技術、藝術、哲學等各方面的成就,雖然一些畫面看起來不動聲色,不顯山不露水的。

幕前幕後情義相挺,精益求精打磨拍攝

——導演提到《菠蘿,鳳梨》一開始是借錢拍攝,方便分享一下,這部獨立電影的製作成本或預算範圍?

閆:一開始也沒有資金,我和朋友借了五萬人民幣,就開始籌備了。總共花了多少錢,不方便透露,但是預算真的非常低。比如說,在電影製作當中最花錢的通常是美術組,但我們美術組就只有一個小女生,研究生剛畢業,第一次拍長片,她的薪資、往返機票加上各種道具費、材料費、置景費等,共計 1 萬 9,000 人民幣。

很多演員、工作人員都無償參與,或者只拿極少的工資。大家來拍我的片子,是因為認同這個項目,希望一起做一部好作品。我覺得這是一種原始的、本能的,對電影的熱愛。

實際拍攝時候,我們的工作強度很大,一些年輕的大學生都累哭了。逼近生理極限,每天承受著高強度的工作和壓力,需要釋放情緒。我很心疼他們。其實我大學主修經濟學,但我拍電影完全不符合經濟學原理,沒有成本回收規畫,也沒辦法讓大家賺到錢。


(圖/《菠蘿,鳳梨》劇照;閆嘯林提供)

——在預算極其有限的情況下,為何把電影年代設定在 2008 年?又是如何還原時代氛圍?

閆:2008 年北京夏季奧運會舉辦,這是一個特別的年份。我覺得,奧運會是一個新興國家崛起的標誌,例如 1964 年東京奧運會、1988 年漢城奧運會,都是如此。所以 2008 年這個時間節點,與電影所講的故事存在一些內在的關聯。

在時代還原方面,不得不承認,我們是有遺憾的。製作成本已經低到沒有太多選擇空間,只能在現有的條件中,盡可能做到還原。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可能還是差強人意,很現實的。

——電影全片黑白,除了因為預算有限,好奇導演具體是如何思考色調和影調的運用?

閆:全片每顆鏡頭都緊緊跟隨主角荊偉,黑白可以減少色彩上的干擾,讓觀眾更集中注意媽媽荊偉的動作情緒。黑白呈現出的世界,帶有冰冷、殘酷的感覺,也呼應了女主角在整個過程中的遭遇。

在現場拍攝,我們就很直觀感覺,監視器看到的都是黑白成像。還是需要適應一下,因為現場肉眼看到是彩色的,但在螢幕裡面的影像是黑白的。當然,後期調色時候會再精修,比如把反差調大。

——電影裡面運用了很多的長鏡頭,導演能否舉例一場戲,分享一下您們是如何拍攝和調度?演員走位、攝影機運動,和現場的收音、燈光,如何配合執行?

閆:最後在海邊的長鏡頭,我們拍了四天,過程很難,但結果還不錯。開頭在車庫裡面的長鏡頭,則是室內調度最複雜的一場戲,有好多的動作、很多的戲劇訊息要交代。實際拍攝時候,雖然我們提前做了規劃,到了現場卻發現無法執行,只能不斷調試、不斷磨練,慢慢培養默契。

拍攝長鏡頭,必然要耗費很多時間。不光是這一場戲,所有長鏡頭加上攝影機運動的場景,都會面臨需要多次打磨的問題。最基礎的,至少要嘗試拍 20 條(20 個 take),20 條之後,才會發現哪個方案是可行的。然後,精益求精,再拍攝四至五條左右,才會感覺快要到 OK 條(OK take)。如果想拍到很驚艷的感覺,就是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持續發酵的過程,可能要嘗試拍到 30 條以上。

一個鏡頭拍得好不好、厲不厲害,其實沒有那麼大的分歧。如果存在分歧,就說明這顆鏡頭拍得還不夠好。反覆嘗試的過程中,我們也不會覺得疲憊,如果最後拍到了滿意的內容,大家都是很興奮、很喜悅的。

天生敏感易共情,默契搭檔創佳鏡

——表演如何配合,如果多場戲都要經過 20 至 30 次的反覆打磨? 

胡:可能就是天生的吧。我在現場很少看劇本,甚至連台詞都不會記得很清楚,主要是了解這場戲講什麼內容,有什麼戲劇目的。到了現場,就要保持最真實、最新鮮的感覺。

閆:胡伶老師特別敬業,現場不論拍攝多少條,都能配合執行。而且她的體力、耐力特別驚人,拍攝時候天氣很熱很曬,不斷逼近身體極限,但胡伶老師從來沒有因為體力不支而影響進度。

——兩位是如何開啟這次的合作機緣?具體如何溝通表演?

閆:我之前看了胡伶老師主演的短片《朵麗》(2021),胡伶老師的演技毋庸置疑,當時感覺她的形象很契合我劇本裡面的角色,所以就託朋友聯絡到胡伶老師。我們見面聊了一下,過程很愉快,一拍即合。當天晚上,就定下來要和胡伶老師合作,非常順暢。

後續,我們去海南籌備,同時也和胡伶老師保持聯繫,但也不會聊太多具體的情節,主要就是溝通一些技能,比如詢問胡伶老師會不會游泳之類的。在開機前三天,胡伶老師進組定妝,稍微再磨合一下,就開機拍攝了。身為導演,很感謝胡伶老師對我的信任和支持。

胡:我和導演之間非常有默契。導演有時候說的調整方向比較抽象,但我試著調整表演細節之後,他就會覺得很貼切、很到位。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過爭執,溝通很順暢,有時候我直覺就能體會到導演想要的是什麼。

我天生敏感,看過劇本之後很快就能和角色共振,想像一下就能找到角色的原型。我的人生也非常豐富,經歷過困難、低谷,這些經歷能幫助我更貼切地塑造角色。


(圖/《菠蘿,鳳梨》劇照;閆嘯林提供)

《菠蘿,鳳梨》裡面我飾演一位母親,雖然我沒有小孩,但我也特別能理解孩子,可能因為我天生的共情能力很強。和陳宣宇演母女對手戲的時候,也都是很直覺的反應。

我也有一些幫助自己進入角色的習慣。比如,從進組第一天開始,我就堅持不穿自己的衣服和鞋子。即使角色的服裝是破舊的,我都會一直穿到殺青。穿著角色的衣服,我也會去街上逛逛,感受路人對我的真實反應。通過這樣具體、切身的方式,融入角色的創作,尋找角色的質感。所以越拍到後面,我和電影裡的角色就越來越像,連走路都是角色的樣子,如果你們那時候去劇組探班,可能都認不出我(笑)。

敏感,讓我在生活中過得比較不簡單,容易受到很多的外在影響,但是如果轉化到表演,用在理解角色,是非常有幫助的。

——這裡提到敏感的特質。好奇您在表演一些負面能量的戲份,如何調整自己入戲和出戲的狀態?

胡:我覺得主要就是轉變自己的想法。就像我認為,這次沒得獎,是一個美好的開端,後續可能會有更大的驚喜。

我常年訓練自己,演戲或者外界給我一些負面能量的時候,我會調整狀態,把這些負能量轉變成上升的動力。

比如在《菠蘿,鳳梨》拍攝時候,母親角色的狀態一直是比較緊繃的,母女兩人的對手戲也很消耗精力,如果我不懂得調整,可能熬不到三天就倒下了。但我在拍這部片的時候,沒有耽誤過一天的拍攝進度。

這也是電影的有趣之處,我喜歡演電影,因為我知道電影是虛構的,所以能夠從裡面抽離出來。

——您曾提到,看了劇本之後最被兩場戲打動(母親在車上意欲獻身、最後在海邊救人),能否分享一下,您如何把劇本文字帶來的感動,詮釋到表演層面?

胡:我會記得讀劇本的感受,表演的時候盡量完全遵照我第一眼看到劇本的感覺。
其實我對文字不太敏感,但我看了劇本之後,腦子裡會產生影像,然後我就會按照自己對影像的感覺去表演。導演也給了我很大的空間,不會介入太多,我可以完全遵照自己的感受。

在現場,導演很少給我看回放,我並不知道自己演得如何。這次在金馬影展,是我第一次完整看過《菠蘿,鳳梨》,觀看過程中特別感動,覺得好像是另一個人在演出,完全沒有出戲。一些演員看自己演的戲會尷尬,但我整場看下來沒有任何尷尬。網上也有很多好評,真的很驚喜。

入圍即肯定,未來更可期

——導演這次來金馬影展與頒獎典禮的感受如何?

閆:這是我第一次來臺灣,感覺很奇妙,非常熟悉,又完全陌生。金馬滿足了我對一個電影節的所有想像和期待。整個頒獎典禮我一共哭了四次:開場短片,終身成就獎得主陳坤厚導演的發言,廖桑(廖慶松)的發言,蕭雅全導演的發言,他們說的話都讓我特別感動。以前,我拍電影只是喜歡做這件事情,但這次來到金馬,一場電影人的盛會,我感到這個工作是一份崇高的事業。

——在女主角獎項位居第二高票數,胡伶老師會遺憾嗎?

胡:這是起步的開始,我不把它當做遺憾或終點。對於我接下來的表演生涯,這就是一個美好的開端。因為我熱愛電影,喜歡拍戲,會一直拍下去。

能入圍、能來到金馬影展,已經很驚喜。我看到網路上不少臺灣觀眾很認可我們的電影,這種被認可的感覺,也驗證了我和導演之間的合作默契。從電影拍攝一路走到金馬首映,獲得觀眾的反饋,這一整個過程,我覺得都很美好。

——剛剛提到,電影在金馬播映之後的口碑反應不錯。您們這幾天有留意網路上的評論?

閆:肯定會看的。接受觀眾的反饋,是創作的一個步驟,也是學習拍電影的過程。現在電影裡面的所有東西,都是按照我的意願來設計的,但我也想知道這些內容帶給觀眾什麼樣的感受。觀眾們真誠寫出他們的觀影反饋,這些評論都是很珍貴的。

萬一看到負評,我不太會受傷,甚至我會覺得有些批評特別有意思。比如說,我們設定的人物行為和反應,肯定是覺得能說服自己的,但有的觀眾就會產生不一樣的解讀,挺有趣的。有些評論第一眼看到,確實會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仔細想過之後,又覺得這就是世界的有趣之處,很豐富、很多元。這也是電影吸引我的地方,電影允許有不同的聲音、不同的看法、不同的態度,不會規定只能有一種解讀方式。我們拍電影,也不是去提供標準答案。

.封面照片:《菠蘿,鳳梨》劇照;閆嘯林提供

謝佳錦

電影文字工,曾任《放映週報》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