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創作的泥沼,就以創作再突破──導演魏德聖,與《BIG》的重生寓言
編按:一則發生在聖誕節的兒童病房奇蹟,魏德聖導演最新作品《BIG》於近日上映。本期《放映週報》專訪魏德聖導演,談《BIG》創作啟動之始,如何在故事設計、選角,與美術、攝影、配樂等創意判斷中,逐步建立一個以明亮與溫暖為基調的兒童病房故事;並預示即將到來的《達娜米》與「臺灣三部曲」動畫,《BIG》也採用跨國動畫團隊,表現兒童奇想。請見本篇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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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52赫茲我愛你》(2017)至今,睽違將近七年,導演魏德聖推出以「兒童癌症病房」為題的電影《BIG》,選擇在 2023 年聖誕檔期上映。採訪外的閒談,問到為何《BIG》沒在金馬影展與觀眾見面,魏德聖表示,《BIG》製作完成的時間點剛好錯過報名時間,但是,這次已經下定決心,不會讓電影缺席影展,希望讓劇組夥伴都有被榮耀的機會。然而,話鋒一轉,談到過往作品參與競賽,經歷評選、拆解、評判的一連串犀利過程,仍能感受到魏德聖身上帶有些許被長期檢視的壓抑。
從《海角七号》(2007)到《賽德克.巴萊》(2011),背負「臺灣電影商業可能性」的光環或詛咒,身為「名導演」的魏德聖,似乎不間斷地在熱情與現實間拉扯。歷經「臺灣三部曲」漫長籌備與製作帶來的資金壓力與不安全感,輿論的質疑與觀望,也讓他的一舉一動成為目光焦點。為消化自身的負面能量,魏德聖選擇以另一部評估上具有大眾緣的電影短打出擊,《BIG》企劃於焉誕生,找回擱置多年的創作構想,翻新結構、沉浸創作過程──「電影創作」帶來的生命難題,他便再用「電影創作」來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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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遽聞,《BIG》的劇本構想,在您以前做電視紀錄片訪談的過程中誕生,請先與我們談談這個電影構想的源起。
魏德聖(以下簡稱魏):其實不能算是紀錄片,是大愛台的案子,節目跟節目中間有三分鐘小短片,訪問一些從逆境或貧苦環境走過來的人,是比較勵志一點的、很短的訪談。那大約是 20 年前,拍《賽德克.巴萊》前導片前後接觸的工作。
基本上,訪談對象都是年紀很大的人,老人家或中年人。但是,當時有一位大學生,小時候曾是骨肉瘤患者,待過兒童癌症病房,我們和他約在慈濟大學的花園。他是一個讓我感覺很乾淨、很舒服的女生,撐著拐杖走過來,只有一條腿;我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截肢過,其中一隻手的指頭只剩下兩根。他一過來,我就覺得,哇,很陽光──可能也是剛好中午吧,有陽光。他就坐在那,接受我們訪問。
我對兒童癌症病房原先沒什麼印象,唯一的想像就是:應該是沒什麼希望、大家在等待治療、很痛苦、有些小孩子和家長無助地待在那邊、小孩子痛到在哭……等等,很多這些既有想像,我沒有告訴他。我問他:「你們在兒癌病房,平常都在幹什麼?」他說,就玩牌、聊天,無聊的時候找護理師、去遊戲室、鬧鬧那些比較嚴肅的醫生。我突然發現,他好像都沒有提到治療,都是在談聊天、玩樂。
我說,「你們不是要動手術?過程不會痛嗎?會哭、會鬧,怎麼講得那麼快樂?」他說,「會哭,但不會鬧」。治療的過程、手術的不舒服都還是存在,會痛的時候還是會掉眼淚,可是不會鬧──鬧,爸爸媽媽也不能替孩子痛苦,醫生、護士還是要做他們該做的事情,孩子也知道鬧沒有用,鬧只會讓大人們心情更不好、更難過、更覺得自己沒有用,所以,他們基本上都會盡量忍住。
那時候比較意外的是,我問他有沒有周邊的朋友想放棄、不要再治療?他說,他在癌症病房進出兩、三次,每次都待很久的時間,「我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一個不想活的孩子。」──這句話給我衝擊很大。那麼弱、那麼小的生命,求生欲最強、最堅韌;反而有這麼多的大人,卻撐不住壓力。當時有一個想法:「好,我想要寫這個故事」,但一直沒去執行,就放著,直到現在,才把它寫出來。
──從這個初步概念,到確定的電影劇本,《BIG》如何進入成案的階段?
魏:在疫情爆發前,我處於壓力很大的狀態,「臺灣三部曲」的資金壓力、人情壓力之下,我試圖要讓自己分心,所以找了一位編劇朋友蔡顗禾,那時,故事的梗概已經建構得差不多:有一個病房的元素、「816」改成「BIG」的概念,然後,要有一個理由讓角色們進到這間很大的病房;要有不同階層的家庭。
我請蔡顗禾去做田野調查,例如現在孩子比較常發生的癌症有哪幾種,請他寫出來,建構一個故事。當時我在忙「臺灣三部曲」的事,只有偶爾討論一下,進展過程其實很慢。
一、兩年後,故事大綱出來了,但要拍出來大概會拍到 10 個小時,太守規矩、故事角色與細節太複雜。所以我想改成影集,一集一個主角,弄成 10 集,但他沒時間做,所以這案子就只好先擺著。後來疫情爆發,「臺灣三部曲」之後也改成動畫製作──那個過程,現在說起來很輕鬆,當下其實很痛苦,是想要結束自己的心情。大概是 2021 年底到 2022 年初,我覺得自己好像需要轉移一下,便把原本《BIG》的劇本再拿出來改寫成電影劇本。
本來依照原版去修,後來覺得不太對,就幾乎全部重寫。不過我寫很快,因為原本的故事已經差不多完整,大概一個月就寫好──寫完劇本,我覺得我重生了。邊寫邊哭、邊寫邊笑,好像又重新活過來了。
現實問題也有被解決,雖然我一毛錢都沒有,可是做《BIG》我有把握能籌到錢,就去找、去拍。所以,《BIG》最初的田野調查是由前期編劇所完成,我後來改寫,也有再做田野,但我的方式是:先建立故事,再找醫療顧問,以既有的故事邏輯為主,再去確認醫療方面的細節,或微調治療的時間,就不那麼守規矩了。
──關於情節設計,您是如何去設想結構?「兒童癌症病房」的角色們要歷經生死,當您需要撰寫,甚至決定個別角色的死亡,是否會有較為煎熬的難處?
魏:我只有預設三個點:一開始要怎麼樣、中間的高潮點是什麼、結尾是什麼樣,接下來如何走都是邊寫邊想。
寫劇本的時候是很直覺的。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排角色的生死,故事會帶著你往前走──跟跑馬拉松一樣:你一開始跑的時候很痛苦,跑到喘不過氣,一定會有一個很辛苦的過程,當那個辛苦過了之後,就是一個麻痺期,你呼吸調整好,接下來就是腳帶著你跑,身體跟著腳動就好。我寫這齣劇本的過程蠻開心的,每天早上三點半起床,天黑黑的,一個人打開電腦、泡一杯咖啡,頭腦先暖機,看著昨天寫的劇本,再開始想、開始寫。那個過程還是很享受的。
關於結構,一開始我設定主角就是病房,只是用「源源」這個角色穿針引線,不代表他是唯一的主角,每個人其實都是主角。《BIG》在輔導金審查的時候,有一半以上的評審都提出同樣的問題:「到底誰是主角?是否應該把戲份挪到誰身上多一點?」有些人覺得主角是溫暖醫師、有些人覺得是源源、或源源媽媽,但對我來說,主角就是病房,裡頭所有東西的組合穿插,像編麻花編成一條辮子,這就是《BIG》的故事。
──我們也好奇編劇與選角階段的關聯?尤其是猜測兒童演員的可塑性或許有較多限制,是否會因選角關係,回頭調整劇本上的設定?
魏:角色設定確實有些較大的變動,比如,努拉的家庭原先設定是原住民牧師和外籍配偶,讓馬志翔來演這個原住民牧師,然後找一個更像原住民的小孩,但一直沒有找到適合的。三到四歲的小孩很難控制,沒有看到媽媽就會害怕、吵鬧,想怎樣就怎樣,專注力又只有三秒鐘,試了很多人選,一直沒有成功。
原本設定,其實是鄭人碩演溫暖醫師,但因為他的「角頭」影集準備開拍,檔期調整不過來,所以就讓馬志翔去演溫暖醫師。他演過醫生,對觀眾而言比較沒有新意,但是安全。之後,我們改變設定,讓努拉爸爸變成外國人,並找了周厚安,女兒則是找網紅小孩 Nuala,他在社群上看起來表演欲很強,結果,來到現場還是不太講話。後來有再持續嘗試,最後還是由 Nuala 演出。總之,只有努拉家庭的選角更改過設定,其他則大都按照原先安排。
──在劇本寫作方面,如何揣摩兒童的對白?
魏:生一個孩子就知道了。我的小孩是念汐止的森林小學,學校特性就是希望家長多參與學校的活動,因此家長們對孩子和班上同學都是熟悉的;不只自己的孩子,也會跟其他同學有互動,每個孩子個性都不一樣,會產生的對話也都不一樣,你不只認識自家小孩,也會認識其他孩子跟家長。大概就會以這些作為觀察對象。
──再年長一些的孩子,可能本身就有些表演經驗,如何選角?
魏:選角有的時候是一種運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選他,但就覺得應該 OK,後來訓練、拍戲的過程也會發現:真的一模一樣。
以大孩子來說,珈農的角色思考較負面,先前我也沒想過,但拍戲時就感覺到,演員喬喬(于卉喬)本身自我要求很高、比較容易硬撐,和角色的個性有貼合;至於大杉的演員郭大睿,剛好給人感覺就是有點散形(suànn-hîng)、比較放鬆。
──劇本中設定大杉的年紀是 14 歲,飾演大衫父母的范逸臣與田中千繪,這個組合是否也呼應 15 年前的《海角七号》?
魏:老實說,當初沒想那麼多,只覺得這兩人來演會蠻有趣的;而且,沒看過范逸臣演成功人士的角色,跟《海角七号》中的阿嘉形象有蠻大反差。
──《BIG》裡的六位小朋友,年齡差距非常大,要和他們溝通、拍攝他們的表演,是否有難度,以及對應不同的策略?
魏:根本看不懂字,更無法從字去組織出故事,所以剛試鏡完、確認角色後,就有和家長們說:你們要唸故事(劇本)給孩子聽。也有給他們一些表演訓練,在遊戲中表演,讓他們習慣表演、一起表演。
正式開拍的時候,我其實也管不了那麼多孩子,就跟每組家庭扮演父母的演員說,自己的孩子自己要顧好,盡量讓他變成像是自家孩子的感覺,他們也真的很積極。特別是周厚安和夏宇童那組,因為努拉年紀最小,他們更積極,平常也會約去吃麥當勞或出去玩,跟 Nuala 培養更深厚的感情,甚至到最後也發展出他們的相處方式:不會太寵他,會對他好、愛他,除此之外,也有對他嚴厲、教訓他的時候,真的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你如果看電影會發現,到最後他們真的是一家人,連長相都很像。
讀本的時候,也會讓小孩演員坐在家長演員的中間,小孩子不會讀本,就讓爸媽在旁邊你一句我一句地講給他聽。
──兒童演員的工作時間考量,在拍攝的時程安排上,是否較平常困難?
魏:這次為了配合孩子,午休時間從平常的半小時延長到一個小時,至少會讓他們午睡 30 分鐘。這個拍攝節奏的「緩」,反而讓後面效率更高:小孩精神好、配合度高,有時也會講出一些你意想不到的話,可能是劇本裡沒有但更好的台詞。
其實這次的休息並沒有耗損更多時間,有時甚至會覺得,是因為平常休息時間不夠,造成大家疲勞的累積,所以才更累。這次拍攝帶給我的經驗是,午休時間休更長一點,讓大家吃飽飯、抽根菸、喝杯茶,想睡的瞇一下,充好電可能效率會更高。
──方才有提到,《BIG》的主角就是病房,能否談談本片的空間設計?
魏:最初對於戲劇呈現的關係位置圖,天橋應該在哪、往哪邊是門診或手術室方向,已經有一個基本的概念,交給美術組時,有說我希望這個場景是:溫暖、乾淨、明亮,之後就讓他發揮。
──整部電影的色彩確實相較於一般對於醫院的既定印象,顯得更加明亮與鮮豔,能否談談這樣的設定?
魏:我有提出一個要求是:每個房間都要開窗,中間有天橋也是為了採光,讓空間給人感覺是充滿希望的、有很強的生命力,而不是在等待死亡。現實中的兒童病房,採光當然沒有這麼好,也希望做一個示範(笑)。後期調光也有進行反差降低、明亮度增亮的處理。
──在有限的場景中,鏡位選擇是否因此而受限?
魏:主要場景的大病房,一開始拍攝沒有注意太多,拍完後總覺得哪裡不對,跟攝影師討論後發現,要把病房拍小,不要讓病房看起來好像操場一樣。所以後來要求他不要用太廣角拍,若不得以拍廣角,就會將每張病床都往前靠攏一點,利用借位將空間感營造得更小一些。
真正狹窄的空間是浴室,拍攝角度選擇有限制,有些地方要做活牆,但有些地方做活牆會影響美術組,這次使用 Sony Venice 2 攝影機,具有機身跟鏡頭可分離的優勢,很方便,利用這個特性就能在有限的空間裡做到蠻夠用的鏡頭。
──電影中有一顆鏡頭,在是延手術結束後,拍攝溫醫師,第一眼乍看以為是他靠在牆上,直到鏡頭往上拉才發現他是躺在平台,打開封閉空間的感覺。能否談談這場拍攝的巧思?
魏:在思考如何呈現「溫醫師躲在一個沒有人發現的角落」時,看到那個場景覺得很有趣,是四、五樓的天台,旁邊有欄杆。當時為了等底下的路人走過去拍了好幾次,因為如果 cue 自己人去走又有點奇怪,大概 NG 了兩、三次,演員情緒也不能斷。
──電影的主要外景在高雄,包括壽山動物園,或是大杉家夫婦的雅斯翠診所等,為何會選擇高雄做為拍攝地點?
魏:臺北市找不到適合拍攝的場景(笑)。其實,我們的內景搭在淡水,外景如果可以在臺北拍會比較省錢。不過,最後是先確定壽山動物園,再去找其他外景。
──從電影開場,動畫場面就做為一條副線穿插在電影中,動畫片段的實際長度與預算分別為何?能否談談以動畫片段穿插在劇情途中的編排策略,是先有劇本後,再回頭去思考動畫故事嗎?
魏:動畫片段的實際長度約 10 分鐘左右,花費預算約 1,000 多萬。決定要加入動畫的呈現方式,是很後面的事,要開始拍攝的時候才有的。但這個幻想的橋段,一直都寫在劇本裡。我一直覺得,我們常常對病人說:你要加油,他怎麼加油?他是被治療的人,他又不是治療別人,要怎麼加油?我不想呈現這種看著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很靜態的狀態,我覺得這樣看不到正面、積極的東西。
用比較奇幻的方式去呈現,一方面是想呈現病人積極求活、在戰鬥,一方面是因為定位在兒童電影,是給小孩看的,而非「醫療電影」。所以那些治療的部分,要怎麼去呈現?如果過於擬真,會給人感覺太恐怖;呈現得太假,又會顯得我們不專業。動畫片段除了表達醫療過程的辛苦,也包含孩童們的內心狀態。
而且,我不希望這個電影採取過於悲傷的視角,而是以兒童為出發點──很樂觀、積極、正向的態度去努力。我覺得小孩子求活的時候,他的思考很簡單:就是一條線,我就是要往前、我的人生就是這樣一條路,他不會去想那麼多萬一怎樣要怎麼辦,只有大人會看到很多悲觀的部分,所以用動畫的方式去呈現整部片的風格——乾淨、明亮、溫暖,以及病人被醫治的過程能以更積極的方式被描繪。
──本片的動畫導演丹治匠,是日本動畫導演新海誠長期合作的美術指導,也是您目前製作中的動畫電影《達娜米》動畫導演,請與我們聊聊這個合作的過程。
魏:原本是找丹治匠來統籌,他找了製片井藤百,剛好是從新海誠那離開的一位美術製片,他們兩位有一個共同合作的對象,是一個義大利的動畫工作者,總之也找他加入團隊。
這個團隊組合,上色有足夠人力,可是做原畫的人數不夠,要畫動態畫、動作戲、打鬥的人才比較少,逐漸在流失中,有些就是待在大公司製作,有空的人不多。所以丹治就把原本日本班底的幾個人,再請那位義大利籍的美術指導兜義大利那邊的朋友一起加入,設計尾端也有臺灣團隊加入,是本來就在做「臺灣三部曲」的動態分鏡。因此,《BIG》的動畫團隊等最後是三組團隊一起合作:日本、義大利、臺灣。這個團隊組成也會延續到下一部動畫電影《達娜米》跟三部曲的動畫製作。
《達娜米》是 3D 製作,需要的動態人才比較不一樣,三部曲我們決定是用 2D 手繪動畫,所以在《BIG》也決定用手繪動畫嘗試看看。
──音樂方面,電影中有許多對 2000 年至 2010 年代的觀眾來說耳熟能詳的選曲,譬如〈牛仔很忙〉、〈戀愛 ING〉、〈She's Got You High〉等等,關於配樂有什麼樣的構思可以分享?
魏:電影配樂的主軸想法設定是:悲傷的氣氛用安靜的、聽了會想睡著的音樂,而不是悲傷的音樂去襯底;快樂的氛圍,就用更快樂的音樂;戰鬥的地方,就用孩子玩遊戲的大兵進行曲,到最後比較悲壯的弦樂,所以整部電影找不到刻意悲傷的音樂,頂多就是安靜的。
一開始就決定電影不用創作曲,而用現有音樂去重新編曲,只是覺得既然已經有適合的歌,為何要重新創作一首?另一方面是,大杉用耳機聽的是流行音樂,也會比原創曲來得合理。
片尾由曾沛慈演唱〈My Darling Child〉,是從我有故事想法的時候就決定:如果劇本寫出來,一定要用它當片尾曲。由愛爾蘭歌手 Sinead O'Connor 演唱的這首歌,我一直放在心裡,想著有一天要當作電影裡重要的音樂。今(2023)年初,拍完《BIG》在和她談這首歌的版權,來來回回談定了以後,七月,得知她自殺的消息。我後來才知道,前一年,她的兒子開槍自盡。那時心情很震撼。我很喜歡〈My Darling Child〉沒有過多的情感渲染,就是簡單的幾句話,很舒服,像搖籃曲。
──也請談談電影最後的舞曲 MV,還有跟演員聊天、唸口號的聲音,為何會選擇在最後加入這個段落?
魏:《BIG》最後那首 MV,反而是原本沒有預期要做的,後來在拍攝的過程中,因為已經做了一首舞曲,後來就再順勢作詞修改成一首歌。
舞蹈部分則是殺青後過兩、三個月,才把大家找回來拍攝。後來發現這支 MV 很有用,第一是當作收尾,第二是讓觀眾看完電影的感覺,從「離別的不捨」到「重生的喜悅」,接到具爆發力的舞蹈,心中充滿正能量地走出戲院。
最後片尾字卡還沒跑完,但歌唱完了,剩一些純音樂的旋律,我覺得沒有人聲,觀眾會坐不住,但又覺得沒有看完字幕就離開是蠻沒禮貌的一件事,所以決定跟那些演員們講話、聊天,想辦法用畫面和聲音留住觀眾看到最後。
另外,在片尾部份,其實還有一個巧思,最後出現那個從「816」到「BIG」的片段畫面,就是《BIG》這部電影的標題字卡。我們沒有像一般電影在開頭上標題,而是以這個方式來表現。
──《BIG》在故事裡有相當明確的聖誕節主題,故事開發與目標檔期之間有相互關係嗎?這次正式上映是 12 月 1 日,但在 11 月中旬先有口碑場,能否談談本片的行銷策略?
魏:還沒拍之前就有聖誕檔期的這個期待,可是也不知道實際能否如願;原先訂在聖誕節當週正式上映,後來覺得還是往前一點比較好,避免被國外的大片擠壓,影響票房。
整部電影的預算,原先是 8,000 萬左右,但因為超支不少,故行銷宣傳的預算有被壓縮。也因此採取「口碑行銷」的策略,風險很高,包場越多是增加好的口碑,還是反而讓後面上映沒有票房?這其實一體兩面,我們也很緊張。
至於電影的目標客群,一般會鎖定在國高中生、大學生、社會新鮮人等年輕族群。我們認為《BIG》的目標客群可以很廣,除了病房裡的兒童,家長從 30 幾歲到 70 歲,社經階級也不盡相同,包含:董事長級、動物園保育員、司機……等等;婚姻狀態則有單親、新婚夫妻、老夫老妻。像《BIG》這樣的電影,很容易讓觀眾產生投射感,每個人都能找到觸動自己的角色,照這樣看來它的受眾就是廣的──可是受眾廣不好行銷,所以後來就決定:年齡以最老和最年輕的為主,類型則以親子、醫療為目標,我覺得這是最有可能產生共鳴的族群。相較之下,主流觀眾是較難介入、忠誠度也較低的一群,所以捨棄對忠誠度較低的人做行銷,將預算集中在忠誠度較高的族群,讓他們幫忙炒熱話題、帶動聲量,刺激中間觀眾買單。但還是會緊張,因為觀眾喜好非常難拿捏。
第一場放映是演職員場,之後只要有一場包場特映,就會再延伸出一、兩場,觀眾跟宣傳聲量越擴越大,讓我有更多信心,覺得這個策略目前應該是對的,不過仍然會害怕。有時命很好,像《海角七号》;有時命不好,就像《KANO》(2014),上映遇到太陽花學運、票房受到時事影響──電影的票房就跟賭博一樣,不到翻牌的時候,永遠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封面照片:《BIG》工作照;米倉影業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