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用視覺看影像，帶觀者進入空間世界──專訪安錫影展 VR 水晶獎《紅尾巴》技術總監全明遠

對 VR 攝影有無限熱愛，多次參與臺灣重要 VR 影像製作如：《舊家》、《無法離開的人》，現為 Funique VR Studio 技術總監的全明遠，近期參與由王登鈺執導《紅尾巴》， 獲得 2023 年安錫影展 VR 水晶獎殊榮。

安錫影展是全世界最頂尖的動畫創作者發光發熱的舞台，競爭非常非常激烈，作品想要入選，對絕大多數的動畫創作者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紅尾巴》不但入選，最後居然還獲得大獎，對全明遠來說，是連作夢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紅尾巴》故事結構近似王登鈺《金魚》，改編自同名漫畫，講述一位小男孩在魔幻世界的探索旅程，是一齣「不停尋找金魚尾巴」的故事，也延續王登鈺一直以來關注金魚的題材主題。
  
「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當我在整合與建構《紅尾巴》的場景與空間時，當我在製作光影氛圍時，會進入『Flow State』的狀態，會被眼前的畫面給迷住」，全明遠認為，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與這個作品共舞。眼前一個又一個的精美畫面，是眾多高手聚集在一起的結果，「這是導演累積多年功力創造出的美術境界與奇幻世界觀，也是模型團隊、掃描團隊與動畫團隊以經歷多年歲月的熱誠刻劃出來的成果。能跟這群武林高手一起完成這部作品，是無比的榮幸。」全明遠回顧。

然而，《紅尾巴》的製作過程一波三折，經歷許多的爭執、衝突與誤會，甚至一度想過放棄。還好，工作團隊最後依靠內心對這部作品的熱愛，堅持硬撐到最後，《紅尾巴》才沒有胎死腹中。得到國際影展的肯定，也算是給這群受傷的心，一個最好的安慰，一個完美的結局。

走入影像世界　全明遠的創作路程

在理工家庭中長大，全明遠從小對於科學與影像充滿興趣，愛以 DIY 嘗試各種不同的科學實驗。國小、國中時期，經常每天在頭腦中轉來轉去的不是卡通動漫，而是雷射、鏡片、3D 立體螢幕、立體攝影機的原理，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用 3D 立體空間的方式，把這個世界給記錄下來。

有別於多數的同期同學，全明遠在 1990 年代就已經接觸到電腦與網路，當時的他熱愛 3D 動畫與 VFX 特效，經常以這方面的技能製作實驗短片。到了大學時期，多年累積的動畫經驗，讓全明遠以畢業動畫作品《立體悲劇》（2005）入選許多國際影展，開始受到動畫前輩們的關注。後來，全明遠並沒有繼續往動畫鑽研，反而跟導演好友陳奕仁一起打造「仙草影像」，以視覺特效與影像創意，參與許多臺灣 MV 製作，如蘇打綠《你在煩惱什麼》、五月天《乾杯》等。但是，全明遠內心深處最想做的並不是動畫，也不是特效，而是影像紀錄真實的社會景色，在此期間，全明遠離開仙草影像，流浪兩年，嘗試拍攝「從產地到餐桌」為題材的紀錄片。

2015 年，初次接觸 VR，全明遠驚覺這是小時候愛作的白日夢，「難道 3D 立體空間影像紀錄的科技已經成熟？時間點就是這麼剛好，VR 真的是一個全新的領域，所有挑戰都是未知的」，過去所學的科學知識、VFX 特效、3D 動畫、攝影美學、DIY解決問題的能力，在 Funique VR Studio，這些能力全部都派上用場。

合作契機　2D 動畫走進 VR 世界

臺灣影視圈不大，導演王登鈺、製片陳怡菁、全明遠以及 Funique 創辦人卜哥，大家都相互認識很多年，經常掛在嘴邊說有朝一日一定要合作，但許多年過去，緣分沒到，大家在創作的路上一直都沒有交集。

全明遠表示，Funique VR Studio 的專長是在 VR 實拍，不是在動畫。「動畫製作所需要的人才、管理與流程 Funique 都沒有，因此，幾次跟導演的會面，我都推薦導演應該要去找動畫公司合作，而不是找 Funique。」他還提出了另外一個可行的方法，就是協助導演學習 Quill 這類的VR手繪動畫軟體，直接在 VR 虛擬世界作畫，更能突顯導演與動畫師的手繪功力，創造出獨一無二的作品。

「臺灣具有早期協助迪士尼代工畫師的歷史，王登鈺導演的 2D 手繪公司是世界上少數具備這種功夫的優秀公司」，如何讓世界透過 VR 看見台灣動畫師手繪的力量，也是全明遠當初在創作《紅尾巴》時，帶有另一種理想化的期許。畢竟，他認為從平面轉換到立體空間的動畫作品，不只考量視覺上的轉換或是觀眾的觀影經驗，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直接對應 VR 世界中的體感經驗，是最直覺且最重要的創作把關。例如，法國作品《再見章魚先生》（Goodbye Mister Octopus，2020）與韓國作品《一生一樹》（Namoo，2021）利用 VR 的手繪軟體創作，突顯了各自的繪畫風格，讓作品的藝術層次更上一層樓。

直到 2019 年底，大家終於找到了合作的可能，請王登鈺導演以他風格強烈的手繪世界觀為基礎，製作立體模型，將角色、場景、道具等物件一一化為實體物品，再透過 Funique 的微距空間掃描技術，將所有模型以非常高的解析度轉進 VR 虛擬世界中，如此一來，觀眾便能透過 VR 進入紅尾巴的奇幻世界中。 

掃描模型並轉進VR虛擬世界中，成為全明遠在製作《紅尾巴》那幾年的日常。為了將模型的細節保留下來，必須經歷好幾道極為細緻的掃描工法，耗費大量人力、時間與運算成本。但這些辛勞，全明遠覺得非常值得，因為國際級的藝術作品，就應該用國際級的高標準去對待。

掃描只是個開端，2020初《紅尾巴》開始啟動後，陸陸續續各方高手開始加入，人數愈來愈多，且個個都是菁英。整個專案一直持續到 2022 年八月底才全部完成，《紅尾巴》無疑是全明遠從事VR以來，投入最多資源與心血、經歷最漫長的時程、規模最龐大的一個作品。

工作環境的期許　望每個工作者皆被善待

「每一次的 VR 製作，都可以說是一段拓荒的歷程，從硬體、技術、敘事、美學、使用者研究、製作流程等各個面向，都沒有一套既定的公式可以套用，但這也是 VR 最吸引人的地方。」全明遠表示，面對 VR 工作，常常讓他想起小時候，學習新科學知識時帶來的驚喜，以及在仙草影像工作時，大家 DIY 解決問題的熱誠。其實現在在 Funique VR Studio 做的事情，跟以前小時候所熱愛的事情，其實都是一模一樣的。

「要說《紅尾巴》是成功？在美術的層面上，是的，在國際影展的成績來看，是的，但是《紅尾巴》不是一個能被複製的案例，也不是一個值得學習的案例，倒是一個可以借鏡的故事。」全明遠認為，作品不是「做到極致、做到完美」就是好作品，如果製作的過程中讓任何一個環節的工作者身心與健康受到影響，那就是一個失敗的作品，「我很不喜歡大家去崇拜一位大師的理由是『他的作品很厲害』。我知道太多案例是作品很驚豔，但工作的人與環境非常的惡劣。我覺得更該被鼓勵的是，大家會尊敬一位大師，是因為他善待工作夥伴，讓大家都能有所學習與成長。」

對於動畫與特效產業的勞動環境，全明遠深感擔憂，他也長期關注好萊塢特效產業被壓榨、過勞、惡性競爭等問題，並呼籲所有在這創作軸線上的相關人員都能以健康的心態面對職場，無論身為老闆、客戶還是員工，都應該將心比心互相體諒。期待每位創作者都能用身心健康的狀態，完成驚豔的作品。■

．封面照片：《紅尾巴》劇照；僅作報導與評論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