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喪屍,在臺灣──專訪《哭悲》導演賈宥庭(Rob Jabbaz)
來臺 13 年的加拿大導演賈宥庭(Rob Jabbaz),他的首部劇情長片《哭悲》(The Sadness,2021)是在臺灣少有的尺度驚人血肉(gore)恐怖片,亦拿下了 2021 年度加拿大奇幻電影節(Fantasia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的最佳首部劇情片獎。
去(2021)年一月,《哭悲》在臺灣院線上映,並在 2022 年臺灣影評人協會獎獲得兩項提名與特別表揚獎項肯定。在疫情期間,推出「喪屍病毒感染」的《哭悲》,切合著時事,以高張力的方式,應和了染疫的恐懼與疏離;不一樣的喪屍設計、對於臺灣日常景致的捕捉,也體現著賈宥庭對臺灣既熟悉又陌生的觀察。
2022 年四月,值《哭悲》獲獎,重新引起討論之際,《放映週報》邀請導演賈宥庭進行專訪,分享他對這部極端破格的血肉電影之創作熱情。說話總有股直率幽默感的他,詳盡地分享著一個恐怖片迷,怎麼貫徹自己的熱情:拍出一部自己的恐怖片,並持續著分析、檢討,相信著,愛著自己的作品。請見以下《放映週報》與賈宥庭的訪談紀要(編註)。
——您自己怎麼看待《哭悲》在臺灣電影的定位?
賈宥庭(以下簡稱賈):在 2000 年代初期,當日本出現《咒怨》(Ju-on,2003)和《七夜怪談》(Ring,1998)時,人們覺得全世界最好的恐怖片在日本,然而日本漸漸壓低成本,低到不能再低,品質變得太糟糕,景況不再。然後韓國也是如此,產出了《原罪犯》(Oldboy,2003)、《親切的金子》(Sympathy for Lady Vengeance,2005),還有我個人最喜歡的《看見魔鬼》(I Saw the Devil,2010)——但或許後來韓國只有轉型,不至於像日本這樣。泰國電影產業也有類似情形。臺灣電影還沒有達到「世界上最好的恐怖片在這裡」的程度,我喜歡臺灣,在這裡住了很久,我想帶給全世界一部來自臺灣的,有國際競爭力的獻禮。
我是個加拿大人,我的喜好與養成來自好萊塢、歐美電影,自然《哭悲》會帶有這樣的特色,有點像是「外國電影」的感覺,跟最近上映的《咒》(2022)不同。《咒》更關於你們從小內化的恐懼,那些寺廟、叔叔家的神像、祖父的鬼魂,燃燒著什麼、把食物擺在桌子上⋯⋯這是你們生活的一部分。《咒》很出色地令觀眾被看不見的東西嚇到,而我是一個比較「大方」的導演,在預算內,盡可能地把嚇人東西擺到畫面中。像我這樣一個西方人,沒法假裝自己是臺灣人。
——您在 2008 年從加拿大來到臺灣,從那時起就開始做動畫和商業廣告。在加拿大期間是否有過電影拍攝、動畫或數位藝術方面的經驗?
賈:我求學的時候的確是相關專業,但當我畢業後,我在加拿大主要從事版面設計,比如印刷設計和商業雕刻(commercial sculpture)。我曾在一家幫球隊製作吉祥物的公司工作——商業雕刻的工作,就比如雕刻那些吉祥物的大頭顱。在多倫多,我也為《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的舞臺劇做過雕刻,我們一群人花了幾個月,日復一日,只為了雕刻出一雙精靈的耳朵。我也因而得到了一些翻模、使用乳膠等特殊化妝和特效工作經驗。這類經驗,得跟著優秀的業界人士一起工作來學,才知道材料該如何運用,而不是在學校學。
我也在相當大的醫藥廣告公司工作了兩年——賣給人們他們其實不需要的藥物。
——恭喜《哭悲》的特殊化妝獲得臺灣影評人協會的特別表揚獎肯定,談談與張甫丞和覺藝工作室的合作?
賈:我和張甫丞及其團隊算是相當密切地合作著。我很喜歡他,他是個藝術家,跟我一樣會被作品好壞牽動情緒。我設計了很多效果,結合 CG、特殊化妝和真人動作,不斷確認角度,嘗試各種組合,當我給出明確的細節,他能很好地實現了我的創意。
——在您的短片《Clear Water》和《哭悲》的開場,帶有奇幻、科幻色彩的微觀視角「感染」動畫,是從醫藥廣告經驗而來的嗎?似乎和傳統恐怖片中的變身、變形是不太一樣的取徑。
賈:不能算是。其實我一直都對這種動畫很感興趣,我在 Instagram 上也追蹤了很多醫學動畫的帳號,但畢竟,《哭悲》中的動畫在醫學上全然不準確,我的醫師朋友看了也評論,病毒根本不是長那樣,複製過程也不對,但他挺喜歡。而我做出來只是讓它顯得有趣,能抓住觀眾的想像。
從微觀角度切入,(這個動畫)對我來說是有說服力的,就像《七夜怪談》怎麼花了一整部電影說服觀眾:「有個女生會從電視中爬出來」,最後觀眾買單了。而對我來說,從一滴血開始,由小到大,一步步解釋和描述變化的過程,是清晰而美的。
——當喪屍病毒擴散時,男主角打開電視看到的詭異動畫,也是您自己的創作?
賈:靈感來自《無限殺人意料之外》(Kill List,2011)結尾的邪教場景,也受迪士尼動畫影響。我試著做一些「行走橡膠軟管卡通角色」(Rubber hose style characters)的循環動畫,添加了一些 cult 元素。當整個世界變得瘋狂,男主角打開電視看到這個怪異卡通,會讓他迷惘:我真的看到這個嗎?還是我想像出來的?
——雖然擅長數位藝術,但似乎在《哭悲》中很謹慎或甚至避免使用數位效果的血肉(gore)?
賈:除非達到大衛芬奇的《控制》(Gone Girl,2014)那樣的技術和資金水準,不然都會太假——這種「血肉」不會令人感到痛。我喜歡數位效果,但涉及讓觀眾不適的效果,一定要更實際的東西,才夠真。而我也覺得有一點很重要:「血肉」也需要大塊、髒亂感(messy)的營造,比如血和內臟弄得到處都是,對於有些觀眾,這是一種深層的不適感。比如我女友看到一部電影中,有人走進夜店洗手間,裡面到處都是屎,她會整個看不下去。髒亂感的「血肉」會潛在地以不同方式影響著人們,所以我認為有其價值。
——就髒亂感的「血肉」,怎麼看待本片與《新空房禁地》(Braindead,1992)、《鬼玩人》(Evil Dead)系列的差別?
賈:《新空房禁地》的「血肉」部分是為了喜劇效果,它確實更「髒」也規模更大——想想它的預算可能是《哭悲》的五倍。但不,我不會告訴你們我的預算多少,只能說我們得要相當精打細算,我的「髒」在於一場捷運戲弄得血流成河,還有一個感染者全身的「門戶大開」,浸在血和碎裂的內臟中,我們盡量在這個預算做到最好。
而我自己認為,電影中的暴力場景應該要嚴肅:人們以真實的方式遭受痛苦。這點或許更像新版的《屍變》(Evil Dead,2013)而非舊版的《鬼玩人》系列。但有時又要「做過頭一點」,就像在《屍變》有一場戲,電刀割掉手臂是以真實的方式,卻用了太多的血,就像導演費德阿瓦雷茲(Federico Alvarez)想讓觀眾真正體驗暴力的恐怖,但同時也向我們眨眨眼:嘿各位,這是為了好玩。
我在《哭悲》也盡可能希望暴力場景逼真,但是,比如早餐店的戲,讓臉皮掉下來,用那麼多的特寫和強化的聲音;或是捷運戲,太多的血噴得很高——就像吸一口古柯鹼,霎時間一切顏色變生動、所有氣味變豐富⋯⋯當然,吸古柯鹼是違法的,我只是用來比喻。我想在這些暴力的時刻,創造出一種超於現實的體驗,像是一種強化版的主觀視角。
——臺式早餐店鐵板的滋滋作響令人印象深刻,那場戲也讓喪屍正式現身,好奇為何選擇此處代表臺灣的日常風景?
賈:早餐店在臺灣無處不在,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只要住在臺灣的人都會感受到這點。就像,早上起來,發覺我的女朋友不在家,忽然她又回來了,提著袋子,原來是去買早餐了——是如此日常的情景。但我覺得早餐店在電影中拍得有點太「漂亮」了,桌上還擺了小花什麼的,那是因為我們的美術總監和製作人還是傾向做得更商業,把東西拍得更「漂亮」。
還有醫院的場景也是,我希望做得黃黃醜醜的,他們則希望漂亮氣派。而其實,每天當你走在街上所看見的臺灣,是會有電纜垂在外面的——我爸本身蠻擅長做管路、電路的活兒,我如果帶他來這裡,他一定會很崩潰——大家更關注內部裝潢設計,建築外面像是詭異科幻電影,裡面則是舒適現代的空間。所以當我們把電影中的臺灣景象做得「太順眼」,不是有點怪嗎?
關於把電影做得更在地化,我自己有許多基於語言隔閡的不足之處,但如果就視覺品味和風格而言,我希望能傳達我感受到的,真實的臺灣。比如我們拍主角公寓的幾場戲在基隆取景,基隆的街道,並不是特意設計,而就是蓋著、蓋著,就變成這個模樣,你在這邊繞一繞,會發覺真是不可思議——這不是世界上其他地方常見的景象!
於是,這些取景是為了給予一種日常的真實性,是屬於臺灣當地觀眾的東西——讓他們受到更大的打擊。下次你在早餐店時,會冒出這樣的念頭:靠,爐子在哪裡?我不要坐太近,免得有人把它甩到我臉上。
——在地元素也比如「阿魯巴」?
賈:當我輔導一個即將升國中的臺灣小學生時,我問他最期待的事情是什麼?他說是阿魯巴。我有點搞不懂他是期待對人這樣做,還是被人這樣做。我回去上網查,維基百科還真的有寫。我問了周遭的男性朋友,他們都說沒有經歷過——但我想他們可能說謊。我覺得或許這會讓臺灣觀眾覺得很有趣,所以放進電影。
——能不能也談談取材自 2014 年臺北捷運隨機殺人事件的捷運場景?
賈:因為我們要做一部「發生最糟狀況」的電影,而這個事件非常駭人。我猜有人會拿來跟許多美國校園槍擊事件參照,但後者與政治議題,比如「擁槍 vs. 反槍」,有更緊密的關聯。關於 2014 年的這個事件,或許會引起人們對於臺灣年輕人問題的關注,但對我來說,想做政治探討的大可讓電影往這方向走,我的策略只是讓觀眾驚嚇與不適,彷彿身在該處,直面他們不想面對的事。
因為,作為一個住在臺灣的外國人,我注意到這裡「管好你自己的事」的氛圍非常強烈。而我來的地方,比如多倫多,從來沒有讓我有這樣的感受。在那裡,如果一個人做了奇怪的舉動,有人會說,「你他媽的幹啥?」相對的,你發生什麼事,也馬上會有人去試著幫助你,或看看情況。就像昨天我的女朋友過馬路時跌倒了,有人騎著機車經過,也會看一下,問妳還好嗎。但我在臺灣也見過老太太騎機車出車禍,沒有人來幫助她。我猜,「管好你自己的事」也是一種安全的生活方式,因為能避免麻煩。你努力工作,認真上學,「管好自己的事」,不打擾別人,也沒有人會打擾你,你不會創造任何敵人——不就是一種合理的生活方式?我認為這或許就是人口密度高的國家、大城市的生活方式——可以避免互相殘殺。但捷運上所發生的事件,卻徹底推翻了你從小根深蒂固、一生懷抱的想法,因為那是無因的暴力。
(捷運事件爆發)那時候我讀著新聞,上面彷彿不是寫著當下所發生的事,而是滿滿的「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無因」困擾著整個臺灣社會。人會毫無緣由地做出駭人而暴力的舉動,而這難以解釋。這種恐懼感是我想要在這個場景呈現的。我沒有很多預算,但我會盡我所能製作出最恐怖的電影,如果這意味著人們會討厭我,那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讓電影盡可能地超級嚇人。但就觀眾反應,或許在處理這個事件上沒有很成功?就像摸貓時,不小心逆了貓毛的方向。
一開始是為了放入嚇人的配方,然而,我也漸漸對此事有不同的看法:喪屍感染就有點像解放自己的挫敗感,讓拘謹的人們找到自己新的可能性。
——您的喪屍設計也很獨特,甚至與電影中的一般人相比,更有創造力也說不定?
賈:可以說感染者更像是狂人(maniac),而非喪屍(zombie)。當初和製作人「麻吉大哥」黃立成思考著要怎麼在這類電影中脫穎而出,比如讓喪屍具有智慧?接著我又思考著,它們傷害人是因為飢餓,或就是喜歡傷害人?我很快聯想到漫畫《Crossed》(編註)——故事大致上關於,「為了在這樣可怖的世界中生存下來,我們自己也得變得多可怖?」
——而當未感染的一般人顯得差不多糟,是不是也讓片中的「臺灣人」整體有種鄉野怪人(hillbilly)的感覺,這是您作為外來者的一種疏離視角嗎?
賈:不是的,我試著解釋看看——當在臺灣待了一段時間,我雖然語言不一定很通,但我很熟悉臺北、新北,了解這邊的街道,開車到處跑,而我遇到許多臺灣朋友,當我帶他們去到一個地方,問他們有沒有來過這裡,他們說沒有。怎麼會?這邊離你家只有 15 分鐘的路程。我觀察到,人們去上班,去同一個地方購物,去同一個地方娛樂,但不會四處逛逛,真正去理解一個城市。
好像習慣於例行公事的活動,每天坐捷運,得靠玩手機才不會無聊,當我看著這些人們,都在想他們的生活是怎麼樣。有些比較內向的人,或許很難與別人建立連結,這些就是他們生活的全部,不乏孤獨與悲傷。於是我想,如果有某種方式,像喪屍病毒感染,讓人們創造力和自信大爆發,那不是很酷?但這會以犧牲他人為代價——讓你想殺死所有人。這是你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做你想做的事,完全做自己,既有美麗的一面,卻也是極惡的事。
誠實地說,《哭悲》要的就是娛樂效果,抓住你的注意力,刺激你,但背後對我來說也有這樣「成為自己(陰暗版)」的主題。我把啟發自《Crossed》的這點帶到《哭悲》中,希望讓喪屍電影變得特別,雖然也算是災難電影,但變得更像個人故事,而非整個城市的大事件,主要就發生在兩個主角和一些配角上,的確除了地鐵場景之外,畫面上的角色通常在四個人以下。我一開始就想做這樣比較小、比較私密的故事,因為沒有預算,難以製作全球性事件。我知道觀眾看電影的時候並不那麼在意這些「更深的意義」,但一部電影沒有思考過這樣的東西是無法存在的。
——寫劇本時,怎麼平衡暴力場景,與您對感染者從受挫到自我解放的同理?
賈:其實我最同理的角色可能只有陳映如飾演的 Molly——我從香港電影《弱殺》(1994)得到靈感,這部電影完美示範了,「讓可怕的事情發生在最不該發生的人身上」,而觀眾徹底無能為力,就像看著自己的女兒被折磨,感到非常痛苦。Molly 在片中是一個最無法處理困境的角色,所以不得不遭受最壞的狀況,但我最終給她了某種勝利——解放自我的歡喜滿足,即使她被感染了,正在吃著人腦。
——反過來看,怎麼看待可能被視為厭女場景的評論?
賈:我確實同意這些批評者的觀點。如果可以改變,我會增加更多針對男性的性暴力場景來平衡。但如果被喪屍病毒感染了,會令人做出「最糟的事情」,男性聯想到這件事可能還是比女性來得快,所以,我還是會讓電影中的男性角色做出比較多的性暴力。
但諷刺的是,男性遭受性暴力的場景,反而可能會緩解緊張感,比如一些監獄橋段,時常是用來逗樂觀眾——這很怪,男性遭受性暴力,哪裡好笑?我不確定觀眾會怎麼想,所以會不斷質疑自己的作法,但這還是我會嘗試改變的一件事。
——作為恐怖片影迷和創作者,怎麼看待該類型的厭女特質?
賈:以《我唾棄你的墳墓》(I Spit on Your Grave,1978)為例,這是關於一位女性被強暴之後,以殘忍的方式殺害強暴者——這乍看是「強暴不好,不要強暴」的處理,但有個問題,就是強暴場景太長了,仍提供著某種誘引和興奮感,這就是所謂的「男性凝視」(Male gaze)。
而在《哭悲》,我沒有刻意展示任何女性裸體,除非該角色是被賦權的,或感到舒服的狀態,比如在捷運車廂中有個裸身的女性角色,是正在解放自我和感到狂喜。而發生在醫院的多人性事場景,也不是強暴。至於處理強暴戲,我只是暗示著已經發生或即將發生什麼,沒有讓人實際看到,在這些點上,我還真的在「迴避」剝削女性身體的批評。
而也存在著像《不可逆轉》(Irréversible,2002)這樣的電影讓強暴戲成立,讓觀眾感受到被強暴者和她的伴侶所經歷的一切——能想出適合的拍法,是加斯帕諾埃(Gaspar Noé)的天才。如之前所說,我電影中的暴力場景基調是嚴肅的,也有向觀眾眨眨眼示意的地方,但拍出直接的強暴場景對電影本身沒有幫助,甚至會過猶不及,教觀眾無法忍受,反而削弱了恐怖的力道。
——您最喜歡的導演是?
賈:我最尊敬的導演是大衛柯能堡(David Cronenberg),他讓身體恐怖(body horror)不只是展現身體內部,而能具有人與人連結的真實情緒。還有 70、80 時期的布萊恩狄帕瑪(Brian De Palma)——很多人說「他就是在模仿希區考克」,那希區考克有很好模仿嗎?而我覺得史都華戈登(Stuart Gordon)可能是我最想成為的導演,我喜歡他對電影的看法,不是那麼「藝術性」,而是能讓觀眾娛樂到,他只是在努力做一份工作,而且他做到了。因為他的戲劇背景,他非常著重演員演戲,而這也是我想著墨更多的地方。
——和我們分享一下未來的拍片計劃?
賈:可以透露的部分是,關於「真的有辦法傷害人」的可怕小孩,不是鬼,不是嚇你一跳就消失的那種。下一部電影依然會在臺灣拍攝,但我也希望能親自花更多時間在演員和表演上,所以會是英語演出。■
.封面照片:《哭悲》工作照,賈宥庭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