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電影節熱鬧滾滾開幕
專訪幕後推手游惠貞
台北電影節如今邁入第九屆,曾經因為連任五屆策展人、也是知名影評人聞天祥老師,無力接續策展一職的聲明中所點出的種種繁複問題,引起影迷對電影節未來的命運、甚至台灣電影圈的詭譎生態的擔憂;不過,二零零七年六月二十二號台北電影節於中山堂盛大開幕,近兩百部的片量、以及日前十分鐘賣完一百五十套城市護照的熱烈情況,讓先前來自各方的忐忑不安心情似乎是可以暫時得以平緩,於夏日盡情享受精緻的「城市影展」。從這次充滿嘉年華風味的鮮豔海報上,觀眾不難察覺本屆電影節積極地提高台北市民的參與互動:結合台北當代藝術館增加「影像工作坊」和「平面觀摩類」、「示範組」作品徵選;並透過部落格擴大觀眾群,於網路平台舉辦「台北主題獎展」的投票活動;此外,6/29至7/01連續三日戶外派對中的露天電影院、音樂市集等等活動更是讓人期待不已!
今年的策展人游惠貞女士是國內知名影評人,翻譯過Linda Nochlin《女性與影像》與David Bordwell《電影意義的追尋》、《開創的電影語言》等重要藝術、電影研究者必讀之經典著作;除了紮實的理論學術背景,游惠貞女士有著豐富而資深的影展策畫經驗:金馬獎國際影展總監、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節目總監、女性影展總策劃、宜蘭國際綠色影展總策劃等。談及年初方交於她手上的第九屆台北電影節,言語間透露出一股從容的信心,樂觀面對挑戰、才能積極應對每個繁瑣的問題,不但熟練地處理事務而且踏實沉穩;最重要的,嗜影成癡的她,從一個總是不被院線片滿足的觀眾角度出發,以介入策劃影展,將她長期累積下來的豐富片單分享介紹給台北市、甚至台北縣的觀眾們。
113期放映週報邀請到於影展開幕期間相當忙碌的策展人游惠貞女士,以她個人豐富的策展、觀影經驗與累積厚實的專業知識為起點,針對新的文化局團隊發表看法,暢談電影節的過去、現在、未來,並且獨家為週報讀者推薦了實力雄厚、部部優質的「新潮流單元」與相當有特色、大人小孩都適合的「電影未成年單元」,提供了一份她個人的私房片單!
問:請您先談談這次接下執行台北電影節的心情如何?
游:沒什麼心情啦,大家不接我就只好接,就這樣(笑)。這次時間雖然很趕,但是先前聞天祥老師帶頭的團隊經營非常好,行銷、場地上大家都很有經驗,我接起來也比較容易;不容易的部份是因為原來做的棒,大家對接下來的表現就會期待、相對就有壓力,不過期待本身會讓所有的媒體時間一到,就主動詢問進行的狀況。雖然說今年好像換人,可是其實很多團隊中的人都還是原來有工作經驗的,所以相對於我做的其他影展,這次是輕鬆的,因為資源豐富太多了!除了資源比較豐富,觀眾、媒體、整個台北市民眾對這個影展有一定的期待,所以不難溝通。我們努力不要掉下去、不要人家說「怎麼變那麼差?」,這方面我們本來自我要求就很高,不是問題。我必須要講的是,台北市政府是一個不錯的政府,超出我預期很多,這一次基本上我的感覺很好,大家有一個溝通的模式,我想也是因為原來的團隊已經做到一個地步,相當的受肯定,所以我個人是真的沒有什麼心情,就是把它做出來,因為其實影展很多,就是一個一個做好。
問:您覺得本屆市政府(文化局)對台北電影節的期待是什麼?另外影展首度與北縣文化局合作,對於台北電影節的影響是什麼?
游:政府當然希望民眾能看到、肯定他們做的事情!在台北縣我們只是增了一個場地,放映的片以親子主題包裝,比較好宣傳,要把整個活動拉大應該是未來,把電影節變成大台北地區的一個活動是對的,其實不光只是影展,還有其他的活動也是。辦影展有什麼期待?辦影展就是放煙火,放完沒有了,事情船過水無痕,大家記得看了一場煙火,留下什麼?沒有留下什麼。說影展可以去推什麼只是個假象,真的要留下什麼其實是後繼的,辦影展人的能力很有限,我們只能把台搭好,中間盡量不要出錯,全世界都一樣,坎城影展沒有法國政府去撐它,能做的起來嗎?別開玩笑了,當然不可能。影展只是讓人家看說我們這裡有素質優的觀眾、和進入狀況的官員,所以當我們的官員sense到位,觀眾是可以樂觀其成的,所以我覺得文化局長李永萍是對的,他馬上知道一定是一個大台北,不能只是台北市。這次影展的電影發展委員會,我們找了釜山跟巴黎做為個案,巴黎是整個巴黎大區,叫做「巴黎大區電影委員會」、不叫「巴黎市電影委員會」,比如說:在淡水河拍片取景,從頭開始走,到尾是台北縣範圍,就不管了,如果拍電影是過了淡水河就不管,那誰來拍?所以本來縣市合作就是必要的。這是一個理想,但是要先喊,喊出來後事情就會成,所以硬是把台北縣拉進來的,至少場地先提供給,然後其他的東西陸續就會來。
問:目前台北電影節的團隊是之前都合作過的工作人員嗎?您對於國內影展策展的生態看法如何?
游:我跟他們很多都是在金馬獎、紀錄片雙年展、或是之的台北電影節合作過,我做影展會願意花錢,人力也是用最好的,我的團隊沒有一個人沒經驗的,全部都有經驗!但是目前團隊都不是常設,跑影展是一個很奇怪的工作,短時間內勞力密集,沒有影展的時候你要盯字幕、沒有字幕給你盯,你要跑拷貝、也沒有拷貝可以給你跑。所以弄拷貝的人,永遠只有三個月的工作,沒辦法,這三個月內拷貝才會進來,所以之前你要做什麼?真的沒有事情可以給你做,全世界都是如此。所以,就算變成一個常設機構,真正在裡面需要常設的人力,大概只有我們實際忙起來人力的三分之一而已;比方說做行銷計畫,因為要籌錢,所以一定需要全年運作,如果永遠是時間到了才集合,就只能一直花政府的錢,每一年換團隊,永遠沒有辦法自己出去找錢,如果有累積性,我們就可以說「好,今年我們做的成績不錯,我來幫你找明年的錢!」問題是今年我做、明年不一定還是我,這樣別人幹麻買帳?就算隔年還是同一個人辦,卻因為政府行政程序,要等到日期近了才能開始動作,這樣根本沒有時間去找錢。我覺得這個部分是目前政府營運上面最需要改進一部分,因為民間的力量是可以介入的。當然,這個東西要慢慢來,不是一下子就可以解決的。
問:從開始籌備到現在,整個過程遇到比較大的困難是什麼?
游:好像還好耶(笑)。選片okay不難阿,這種東西要時間、要錢,就這樣!這次沒有時間,所以用人力來換,我們的團隊很龐大。事情都可以解決啦,我弄影展弄得太老鳥了,A選沒有就B選、B選沒有再C選,對觀眾來說,這不會是問題。比如說,如果今年本來要做亞倫雷奈專題,做不成改成德萊葉,觀眾沒有什麼好報怨的;除非我們一開始就吹牛今年要做亞倫雷奈,最後才說對不起沒做到,在未宣布前都只是一個籌備值,因為我們推出來的成果是沒問題的,更何況大導演的東西本來就靠機運、有時候真的很困難。
邀請貴賓比較難,因為真的需要時間。我覺得台灣人韌性很強,我們的作業時間一直被壓縮,一月才接、六月就辦,真的很可怕。我以前接其他影展,像女性、綠色、生態這些,大概都沒有這樣,綠色影展是隨時在備戰狀態,因為綠色影展我一直在做,都沒有停過,規模雖然很小,但是片很難選,所以我到世界各地,只要看到綠色的就趕快去看,然後累積著用,所以在我看來,綠色影展是最難做的影展,雖然只要二十幾部片,但連十部都不好找!我平時就注意看片,所以其實一有影展,我大致都想好了。很好笑,我還因此還養成了一個習慣,一看什麼片就會想「恩~這個可以推薦給王耿瑜,她在弄兒童影展;那個嘛,可以留給女性影展!」我都會自動幫影片歸位(笑)!但其實全世界找片都是錢花下去就有了,因為沒有時間、就是沒有辦法跟人家殺價,在沒有辦法找到另外片源、時間馬上就要到了的情況下,就是付錢。綠色影展是找片比較難;台北電影節是找人難,A或 B或C片子選擇其實很多,但是邀請貴賓必須要提早就講,對方可能不像我們的彈性大。
問:請您談談本屆台北電影節貴賓、影人邀請。整個邀約過程還順利嗎?
游:國外的比較難。其實很多人的行程早就排完了,而且對歐洲人來說亞洲很遠,所以他要很早早規劃好。另外很重要的:眼光要放大、要跟整個亞洲串連好。比方說我們正在邀約某位影人,後來卻發現他四月去了日本,你就知道死了、不用邀了,因為他不會四月去日本、六月又來台灣,不可能在一季之內跑兩趟亞洲。所以整個亞洲要串聯好,最好的狀況是看六月份有幾個影展,先講好,比如說他來一趟就是日本、韓國、台灣三地一起跑。但是這要提早規劃,不可能四月才來談六月的事情,所以這類的事情最難,我們就是沒時間。其實這次這麼倉促接,我是不太擔心,因為經驗比較夠,所以做丹麥也是因為我對丹麥有把握,丹麥人我熟嘛(笑)。如果我們今天做個德國,就很慘,因為那個東西太少了,而且他們會很不高興。
其實連丹麥我都被他們唸說幹麻不找早點來,我說早一點我也不知道我要做這個影展(笑),但是我跟他們合作過很多的影像,我知道他們非常有效率,而且丹麥電影很優!但是人我就沒辦法,六月是他們開始放假,所以我們邀請丹麥人,他們每個都說「不要,我要去渡假!」(笑)。不過尼可萊‧李‧卡斯(Nicolaj Lie Kaas)很有趣,他演好多電影:《白痴》、《隱形人完全手冊》、《只賣有機肉》、《窗外有情天》等,所有丹麥大導演他通通合作過,他來可以站十場,非常有價值,但他不好邀,我們到好近了才確定,他很想來,可是也開了一大堆條件,因為他在丹麥是大牌,雖然我們可能不是很認識他,他的條件是第一製片人要同行、第二另外一位競賽片《玻璃心》丹麥導演也要來,他把來台灣當成渡假,所以希望朋友可以同行。
問:台北電影節九屆舉辦下來,口碑愈來愈佳,今年觀影護照甫推出也立刻銷售一空,就您看成功的主要原因何在?當中有沒有什麼隱憂?
游:大家愛看電影很好阿!(笑)其實有好幾個大城市都是如此,不光是台北,荷蘭人也愛看電影啊。荷蘭人口那麼少,但是一旦他們的鹿特丹影展跟阿姆斯特丹影展舉行時,天啊!塞車塞到整條大街幾乎無法動彈,而且,他們電影院可以同時開十幾個放映廳,都是滿座。阿姆斯特丹影展放映的還是紀錄片耶,我看了這現象就真的覺得記錄片的前途大好,潛力無窮,所以說紀錄片影展怎麼會做不起來呢?一定可以的!他們的觀眾可以在同一個時間把十幾個電影院塞爆地來看紀錄片,有一種「大家都要來看電影」的氣氛。所以,我甚至覺得目前台北電影節的觀眾還不夠多!
問:除了觀影護照制度之外,台北電影節還有哪些部份您覺得需要改善?今年把台北主題獎的片子都放進台灣當代藝術館,想嚐試什麼改變?
游:我確實想做一些變化,但也不敢離開既定的範圍太多。我一開始想做的東西跟之前的台北電影節很不一樣,但是我就被勸告說:不要一下子改變那麼多,我們的時間不夠。我覺得他們說的也對,基本上我覺得有很多東西可以稍微調整一下,讓它更有意義一點。比如說,「台北主題獎」真的是很好的單元;但是,我覺得主題獎也可以轉換成另外一種形式,就是「網路影展」。你不用特地來台北看片,自己在家上網就可以看了─這也符合很多觀眾的習慣。不過,我這個想法不太能夠被全部接受,畢竟如果主題獎的作品完全不在電影院放映,工作人員或導演也就沒有辦法當面謝謝片中的演員。所以,這次我們基本上仍然維持在原來的戲院形式,至於增加的部份則是,我們把它延伸到當代藝術館,主要是把它放上網路,觀眾在家裡也可以上網看片。
我們今年有一個「平面展」也很好玩,但其實可以玩的時間也還不夠。我們有一個工作坊,進行了八個禮拜,慢慢訓練學員,告訴他們其實相機就可以好好地玩了。比如說,有兩個人在那邊吃飯(編按:訪談會場正好是一間餐廳),我就偷拍他們,就是「狗仔」嘛,全民狗仔。拍完了以後,相片的排列組合就是在說一個故事了。你也不用剪接、不用後製,直接貼上網路就可以了,大家都可以來瀏覽。之前,有一種說法是:「大家都可以當導演」,但我覺得這個觀念是不對的,像我就是無法當導演的啊(笑)。我不覺得大家都可以當導演,但是可以對於影像有一種「敏感度」,這是我覺得大家應該要有的。所以,如果我以後還有繼續辦影展的話,我就會把台北主題獎變成一個網路影展,也包括了平面影像的東西,也就是單純地用影像來講故事。
問:本屆舉辦的「露天放映台語片」非常特別,請您也談一談增加這個活動的想法。
游:其實,我們原本想要把「露天放映台語片」的活動辦成規模大一些,想要一連辦個九天,搞得轟轟烈烈的。但是,第一個困難是:沒有錢阿,因為戶外放映太昂貴了。另外,天氣因素也很重要,台北盆地太熱了!所有人都警告我們不要這樣玩,會把自己整慘的!所以我們後來是把它縮短成兩天而已。之前我們在宜蘭辦過「綠色影展」,戶外露天放映的效果真是好極啦!坐在那兒一邊看電影一邊看星星多好啊,風吹又很涼快。不過,主要是戶外放映真的太昂貴了,所以我們只能就能力範圍許可之內辦兩場而已。至於台語片,我一直覺得我們的「全球華人單元」,應該把台語片一起拉進來放映。台灣電影如果要尋根,台語片還是很重要的。不過,老實說不少台語片其實非常粗製濫造,這是事實,厲害的片子不多。另外,我覺得如果我們要推廣台語片,就不要再用「懷舊」那一套說法去包裝了,我們應該去想,可不可以從一些比較特別的角度去介紹台語片呢?本來今年想要放一些才剛剛修復好的台語片拷貝,不過這需要時間,我們的團隊進來執行電影節的時間已經太遲了,那時才要求這個計畫,已經來不及了。這應該是有一個長一點的準備時間,比如應該可以跟電影資料館合作,每一年修一部比較有意義的、有一點內容的台語片,那我們就幫忙做包裝,好好地推出去。應該是要這樣做的。今年因為沒有這種相對來說很厲害的片,於是我們就挑我們自己最想看的(笑),《大俠梅花鹿》,這是我們最想看的,因為實在太KUSO了,太好笑了。
問:電影節開幕片是觀眾和媒體最為矚目的影片;請您談談今年二部開幕片如何決定?
游:每一個影展在選開幕片的時候,會有一些考量。我們的考量,首先,既然今年的城市影展以丹麥為主,當然盡量挑一部丹麥片來開幕;其次,作為地主國,另外一部開幕片,當然是找一部自己國家的影片,而且應該是「世界首映」。其實那時候我們曾經考慮過以《穿牆人》來開幕,因為鴻鴻的影片也拍得很棒。可是我們選擇影片須要有一個理由,我們畢竟還是一個辦競賽的單位,還是要有一種公平性。所以,如果我選了《穿牆人》作為開幕,那麼人家可能就會問:為什麼是《穿牆人》,而不是《最遙遠的距離》?所以,我們後來就決定從國際競賽單元中去挑片子,而不要從國內競賽的單元中選片。國內競賽單元,等於是把各部國片平等地擺放在一起放映;至於國際競賽單元中,只有兩部台灣片在裡頭,那我們乾脆就從這兩部中挑一部作為開幕。不過我們總不能挑《練習曲》吧!因為它不是世界首映,它在國內上過院線了,很多觀眾也看過了。所以我們就選了《最遙遠的距離》。選擇的理由就是這麼簡單。這樣一來也少了很多爭議。所以希望這種選片方式成為一種模式,以後都一樣比照辦理,也就是說,進入了國際競賽單元、而且可以作為世界首映的台灣片,就可以當作開幕片。我覺得這樣很好。畢竟,開幕片絕對會是最受矚目的片,宣傳的效益是最大的。另外,開幕片的選擇,另一個考量因素,就是有沒有「大明星」。可是,丹麥又沒有台灣認識或熟悉的大明星,所以我們的選擇,就是找一部有趣的丹麥片!其實這次丹麥開幕片《誰才是導演》的考量是搭配國片《最遙遠的距離》,因為後者比較悲,所以前者我們就找了一部爆笑大喜劇。要平衡一下嘛。而且《誰才是導演》還真的很好看!男主角也願意來!
問:電影節有不少影片場次已經售完,對於還在觀望的觀眾,可否請您請您推薦電影節不可錯過的影片或是您個人特別喜歡的影片?
游:其實這次的片單,我看過的片子很不全,因為不是我一個人在挑片。之前我們有辦過幾場好片推薦的座談會,但是都是從節目手冊的前面開始推薦,才推薦到節目手冊的中間,座談會時間就沒了,名額已滿。所以這次我就要從節目手冊的後面往回推薦!(編按:游老師開始翻閱節目本)基本上,整個「新潮流單元」都很好看,因為這個單元的片其實都有能力參加競賽的,但是因為它們已經參加過了亞洲其他影展的競賽了(我們要求,必須是第一次在亞洲參加競賽的片才能夠參加我們的競賽),所以就失去了進入競賽單元的資格,否則這個單元每一部片都很優秀!
還有…《戀童如子》好看!《光之屋》也好看!都好看!還有《情鍵四分鐘》!這三部都非常優。《解構新鮮人》也很好看阿,《完美陷阱》也好看(笑)。如果只能選兩部的話…《秋日花園》跟《喧嘩的寂寞》是一定得看的嘛!這種老導演拍一部就少一部,不趕快看他很快就離開了(笑)。《秋日花園》的導演歐塔伊奧塞里安尼,他實在好優!是很厲害的導演。至於《喧嘩的寂寞》,基本上亞倫雷奈還能再拍幾部片啊?他的電影就是一來了就趕快看吧!我是很想做他的回顧展啦,他的片嚇死人了,不過他的回顧展大概很難做得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做得成啊。太貴了,他的片子非常的貴。
問:最後,在台北縣藝文中心「電影未成年」單元播放的影片不只是給孩童觀賞,有不少影片也適合成人觀賞,也請您推薦幾部年輕人跟大人都值得去看的影片。
游:歐洲拍的兒童電影,其實都是把小孩當作大人看待,所以這些片子都會告訴小孩:大人是很虛偽的,大人是非常不可靠的,你要靠自己。《我們一定贏》這部片很好看,因為「很叛逆」。《心靈遊戲》是一部很標準的兒童電影,描寫的是兄弟情誼,弟弟會一直跟著哥哥,就像《翻滾吧,男孩!》。哥哥到一個地步時會很討厭這個弟弟,因為一直被跟、會覺得很煩!哥哥想要去追逐一個更遠大的目標,所以他和另外一個朋友在一起,那個朋友是很壞的小孩,所有的規矩他都敢打破,讓這個哥哥覺得好厲害。但是弟弟一直跟屁蟲,對方就會很嫌棄這個弟弟,哥哥就也嫌棄了這個弟弟。可是,玩到一個危險的點時,哥哥才覺得不行了,我玩過頭了。像這種兄弟感情的題材,包括了忌妒、排擠、同儕壓力等等,這些其實都是小孩子體驗很深刻的東西。反過頭來,我們給小孩子看的電影,其實都在「裝可愛」,都不講這些深刻的東西。還有,美國電影則是把大人當小孩子嘛,所以才會有《神鬼傳奇》嘛!就是那種「哇,海盜耶!」的片,而且決鬥的時候還要講笑話。美國片把大人當小孩看,但歐洲的兒童電影就真的把小孩當大人看。
剛才提到「忌妒」這種題材,我們有一部來不及收進來的片,則是在講一對感情要好的小女生的故事,但這不是同性戀故事,其實就只是同性感情。妳跟妳的同學很要好,有一天來了一個轉學生,對方突然被她吸引過去了,妳就會設計去陷害那個女生。其實啊,這些都是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但是我們長大之後會忘記,而我們的電影也都不會去談這些東西。所以歐洲兒童片之中,像這種很細膩的、手足之間的故事就很多。
不過這次有一部美國片,《我的爸爸是恐怖份子》,片中男孩的爸爸真的是一名恐怖份子,有一天突然被抓走了。此後這個小孩在學校就一直受到排斥,可是其實小孩也搞不太清楚。就在大人們都充滿偏見時,這個小孩子後來也開始恨爸爸;當他去見他爸爸時,他直接問「你到底是不是恐怖份子?」但是電影最後沒有告訴我們他是或不是恐怖份子。只是呈現一個等待審判的過程,在這期間那個家庭整個就受到了影響。很讚的一部片子啊。現在的小孩一上網就可以看到恐怖份子這類詞彙,那你總是要有一個方式去解釋給小孩子聽、讓他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歐洲的兒童電影,雖然是用小孩子的語言在說一個故事,可是沒有一個題材是不能講的。這是讓我覺得很棒的地方。他們不會用一個大人的觀點壓制小孩,不是那種「大人裝可愛」,也不是「大人教訓小孩」。反觀我們的兒童電影,很容易就變成一種宣導片,成人期望小孩怎麼樣,就把大人的話塞到小孩子演員的嘴巴裡去講出來。
還有,《我們一定贏》其實很特別,很震撼。這是一部丹麥片,在柏林得了大獎。其實它講的是七零年代的丹麥,不是現代的丹麥,所以其實是導演自己在懷舊,講他小時候的故事。校長很兇,學校很嚴肅;然後來了一個嬉皮時代的老師,帶著小孩子玩搖滾樂,所以小孩子都很崇拜那個老師。後來,有一個小孩被不當處罰,老師鼓勵他去抗爭。結果,小孩真的起來抗爭的時候,老師就感覺內疚、校長警告之後他就縮回去了。這個小孩子才發現:即使是你崇拜的、啟蒙你的大人,他也有背叛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