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與責的憤怒與燃燒——關於《烈焰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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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8-16

嚴格說起來,《烈焰青春》(Standing Tall,2015)的第一場戲就已經道盡了整部片的核心。瘦小的男孩在房間中央,一臉茫然地看著大人走來走去、激烈對話,他似懂非懂、撥弄玩具,我們也在對話逐漸進入他的生命。男孩的名字叫做馬隆尼(Rod Paradot飾),媽媽是個不斷進出勒戒所的年輕毒癮女孩(莎拉弗里斯蒂飾),面對法官盤問,完全顯露了她的無所適從與無能為力,甚至無知。問答的話與在馬隆尼的頭上飄來飄去,每一句都可能決定了他的命運,但他卻只能張著大眼,看著自己如何被決定...…。

演而優則導的法國影后艾曼紐貝考(Emmanuelle Bercot),再次以女性獨特的細膩觀察,交出了這部深具社會反省與關懷的作品,去年坎城影展首映之後,即備受國際影評盛讚,甚至推崇媲美《四百擊》(The 400 Blows,1959)的苦悶青春之作。全片藉由男孩、法官、母親三者之間的互動,將表面上看起來簡單的人物關係,鋪展推演出社會結構、家庭與感化教育、以及個人的成長與認同等議題,寫實真誠的影像,像是剝洋蔥一般,一層又一層從邊緣到核心、從罪犯到仲裁者,細密展開罪與責、感化問題與社會結構的辯證。

罪與責究竟該如何辨別?跳脫傳統的價值判斷,《烈焰青春》透過主角馬隆尼的青春書寫,點出了更深層的、社會問題的結構性根本。影片在第一場戲之後,迅速地來到已經長成青少年的馬隆尼,稚氣未脫卻充滿叛逆的他,再次來到當年的法官面前,然而這次,他不再是被人決定的無辜孩童,而是被審訊的一方,馬隆尼成為標準的不良少年,偷竊鬥毆、多次進出感化院,犯罪紀錄隨著年齡而等比增長。隨著馬隆尼的成長,影片也逐漸帶出了關於感化教育、社會刑罰的討論,以及犯罪行為與責任負擔之間的思考。。

這一切真的只是他的錯嗎?底層社會出身的馬隆尼,雖然有社福人員的監督,但失業的單親媽媽,邊緣價值的偏差養育,甚至無照駕駛肇事之後還被媽媽稱讚,馬隆尼成為偷竊、鬥毆的犯罪分子,幾乎是理所當然的結果。片中透過檢察官、律師之間的來回辯護,不斷質問法官究竟該如何懲罰馬隆尼?感化教育或監牢刑責?表面上看起來簡單的判決,背後牽動的卻是價值觀的裁決。他所犯的罪,從表層來看當然是他個人自由意志的結果,但若更進一步細思,成長過程中的匱乏與不安,又何曾不是整個社會的過錯?我們大可以將所有的犯罪妖魔化、邊緣化,但當整個社會以非黑即白的標準進行撻伐,單一犯罪行為背後的成因,往往也被忽略。有主流才有邊緣,越是正義凜然的宣示主流價值,也越容易輕忽少數、逼壓邊緣,社會結構的根本偏差如果沒有改變,小則偷竊強盜,大則隨機砍殺,所謂的「無動機」,到頭來不過是眾人忽視的結果。

沒有華麗炫目的視覺處理,《烈焰青春》用最基本的寫實影像,長長地凝視馬隆尼的成長與轉變。大量的長拍鏡頭,攝影機緊緊跟著馬隆尼的生活,也讓影片宛如國家地理頻道的野生動物紀錄片,捕捉了這頭活在社會邊緣小獸的生命,看著他如何掙扎著回到社會的軌道。他憤怒、挫敗、叫囂、哭泣,表層的暴躁易怒,其實來自對自我生命的惶惶不安,什麼都抓不住、什麼都做不對,爆炸的情緒無法控制,於是只好如烈焰燃燒毀滅成灰燼。

相對於馬隆尼的憤怒困獸,飾演法官的凱薩琳丹妮芙(Catherine Deneuve)則完美演繹了正面的母性力量,從評判、關懷、到仲裁,兩者之間既是對抗、又互相牽引的關係,比真正的母子更深刻,在不斷的拉扯拔河中,不但讓影片充滿了飽滿的情感張力,也呈現了真正的社會正義所應具有的包容力,省思批判之外更加令人動容。

 


「法藍西。新時代」影展

《法蘭西。新時代》法國電影影展是由台灣電影文化協會以及法國在台協會共同主辦,將於影展中介紹近年法國新導演、新演員以及精彩的新作品。

影展期間:
2016.8.19(四)~2016.9.1(四)
放映地點:
光點台北電影院、光點華山電影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