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我的流亡老爸》:拼貼當代唐奇軻德的傳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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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27

「電影」(Cinema)一詞所代表的,不只是以攝影機捕捉真人演出的故事書,至今,它更是綜合、乘載各種視覺、聽覺藝術形式的畫布。「2016台北電影節」選映的羅馬尼亞動畫紀錄長片《我的流亡老爸》(Magic Mountain)更是呈現這項藝術特質的最佳示範。

本片是羅馬尼亞導演安加達米安(Anca Damian)執導的第四部長片,也是她的第二部動畫紀錄片作品,她的前一部動畫紀錄片《兔子的日落大道》(Crulic-The Path to Beyond,2011)曾獲2012年高雄電影節選映。《流亡老爸》中可以看到許多和《兔》一貫的創作手法,其中最大的共通特色,便是結合大量相片、動態影像、與多樣繪畫方式,來重建拍攝人物的生命歷程,而比起前作,《流亡老爸》使用的媒材又更多樣,我們也難以想像其背後所需花費的心力與工程有多浩大。

本片以波蘭藝術家亞當雅切克溫克勒(Adam Jacek Winkler)為主角,用紀錄劇(docu-drama)形式將主角的一生加入戲劇色彩,不但帶觀眾看見他的傳奇一生,也看到阿富汗在冷戰時期到二十一世紀初期的動盪歷史。溫克勒不但是藝術家、攝影家,更是一位崇尚絕對自由的浪漫主義者、行動家,早年在蘇聯進軍波蘭時逃離家園的他,從此之後義無反顧成為反對共產集權的行動派份子,他拋下妻小,千方百計地偷度到阿富汗境內,加入當地游擊隊對抗蘇聯的侵犯,在偏僻蠻荒的山區和游擊隊員度過漫長歲月,直到一次砲火轟炸擊中溫克勒的藏身處,這位浪漫的自由信徒命喪沙場。

本片的敘事以第一人稱自述為主,並且從溫克勒喪命失去意識之前的那一刻展開敘事,讓他向內心回顧過去的人生,並且在影片的旁白中將人生粹煉的生存之道傳授給多年未見的女兒,因而,當溫克勒每在片中提到一項生存的要訣,在旁白中便出現一位成年女性的聲音複頌著,這跨越時空的父女對話,也讓溫克勒第一人稱的磁性嗓音(其實是配音員錄製的旁白,並非溫克勒本人的聲音),聽來像是女兒追尋父親一生時浮現腦海中的聲音,不但充滿詩意,更為影片增添一抹濃郁的私密情感。

除此之外,《流亡老爸》的視覺呈現手法更巧妙融合所有影像形式於一身,導演戴米安根據溫克勒的日誌與相關文物重塑他的一生,在視覺的呈現方式上,動畫所匯出的種種情節,多半是導演在研究了當事人的種種資料之後,再依她的主觀詮釋,用畫筆與檔案影像詮釋出他人生旅程的景象,雖然呈現出的畫面並非真實的場景重現,更多是創作者內心的視野,但卻無損其對「真實」的追求。如同西方文學對於寫實的追求從19世紀描寫客觀世界面貌的狄更斯式小說,演變為二十世紀初吳爾芙式的主觀意識流小說一樣,創作者對於真實的追求其實始終如一,只是他們從客觀的真實,轉入主觀的視角之中,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因為有一部份的人意識到,沒有任何人可以呈現絕對的客觀事實,我們所能呈現的只是自己腦中的意識所感受或激發出的訊息。

小說如此,紀錄片也是如此。尤其當我們希望呈現一位真實人物的內心情緒、感知時,更是必須用更有創意的方式來詮釋,因而,當本片導演達米安更希望刻劃被記錄者的內心世界時,動畫就成為最好的詮釋工具,尤其《逃亡老爸》使用了包括油彩、水彩、線繪、版畫、瓦楞紙偶停格動畫、2D動畫、影像塗抹等令人目不暇給的繪畫形式與媒材,等於是為自己準備了各種可能的工具來重現主人翁內心世界。同時,這些繪畫的形式也更能呼應主人翁溫克勒藝術家的身份,以及他身上有如唐吉柯德一般的浪漫情懷。繪畫的形式也讓本片所重現的歷史多了一層傳奇色彩。尤其在片尾看到主人翁本人現身大銀幕,拿者自己手繪的自傳漫畫手稿,興奮的對著鏡頭說他的故事時,更是能夠體會導演為何使用這樣的形式重現他的一生。

近年來世界各地的紀錄片工作者都在嘗試「創意紀錄片」(creative documentary)的創作,嘗試跳脫傳統的拍攝與敘事方式,透過實驗性的創意手法呈現「真實」一詞背後更複雜的意義。《我的流亡老爸》讓我們看到動畫紀錄片如何打破客觀與主觀現實之間的界限,並又能在美學上凸顯創作者的個人詮釋,更讓電影院的大銀幕成為一張變幻無窮的畫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