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上班族》——辦公室政治的「具象剖析」

《華麗上班族》改編自 2008 年「非常林奕華」製作的舞台劇《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目前已獲得本屆金馬獎女主角、改編劇本、美術設計、造型設計、電影歌曲、音效等 6 項提名。原本是林奕華和張艾嘉一起發展的劇本，其故事比起現在的電影版，人心惶惶的氛圍更甚，人事鬥爭更加劇烈，悲劇性也比較強；電影版則是人物設定基本相同，故事則是開展出更多希望與前進的力道，並讓演員有不同角度的發揮，立場也鮮明不少。

電影一開始所帶給觀眾的視覺震撼，就是極具舞台感的「城市場景」：從擁擠的地鐵到廣大的辦公樓，全是 360 度透明可見的「建物」，空間的分割僅以五顏六色的柱子做區別，導演杜琪峰不惜耗費鉅資呈現企業豪華，大型吊燈、旋轉樓梯及辦公桌等等，其現代感的華麗設計令人眼花撩亂，但同時又成為人們各司其職、各種禁制的所在。電影中所有場景皆在一個影棚內完成，更像是將劇場搬到鏡頭前，呈現別開生面的視覺體驗。

除了場景的獨特設計外，電影的歌舞片形式讓一個「老哏齊發」的職場故事具有新的可看性。這部作品並不像杜琪峰向來的風格，但早在他拍攝《單身男女》時，筆者感受到他試圖從過去的類型片脫離，並更多地關注都會題材，尤其是人物設計與導演手法的創新。也因為如此，《華麗上班族》可以說是杜琪峰都會風景的又一發揮，或說是「文藝類型」的新發展，在這個既定的劇本架構中，進行更加幽微而細緻的人性處理。《華麗上班族》雖說是「舊瓶裝新酒」，但因為人物設計的面面俱到，觀眾似乎都可以在當中找到任何與自己貼近的情境。從新人「李想」（諧音理想）出發，進入這正準備大展鴻圖的公司，從茶水間到會議桌的短短距離，一曲歌詞簡潔交代所有出場人物；主角群隨著音樂適時地出現，穿插幾句台詞，已然道盡身分和個性，抓住敘事的節奏。從故事裡不斷出現的各種專業術語，我們亦可得知這是從 2008 年金融海嘯去發想的情節；若說「華麗」也是人們不擇手段、花招百出的隱喻，職場中的爾虞我詐、金錢掛帥，讓當年的危機一再發酵，變成都會中永不止息的名利追逐，「生存法則」不斷地被破壞與建立，理想在時間的流失下，漸漸模糊了起來。

至於歌舞片容易造成的情節薄弱問題，在我看來，《華麗上班族》實守住了底線，畢竟這個故事雖沒有太多懸念，也不容易在情節上跳脫框架太多，不然和現實就會相距遙遠；電影所能採取的創新，恰恰是在歌舞片的量身設計上。這並非是指歌舞表現具有多麼高的藝術成就，而是它頗為適切地點出了環境氛圍和人物心聲，尤其是羅大佑以配樂營造出的敘事節奏，搭配林夕創作的辛辣歌詞，將職場上那些波瀾壯闊的鬥法鬥快，生動而精準地表達出來。

在演技方面，張艾嘉的犀利女強人角色─張威並未讓大家失望，從意氣風發到黯然離開，那種洗練過的傲氣與自尊，情感的複雜與矛盾，張艾嘉都處理得游刃有餘。但是相對於張艾嘉，或者說圍繞著以張威為中心的眾多要角，都出現了「過與不及」的問題：周潤發飾演董事長，戲分不多而零散，雖帶神秘實則表面。陳奕迅飾演中階主管，體現了「港男」利慾薰心、留情利用的劣根性，但是太過浮誇，甚至連應是他最擅長的歌唱也沒能完全掌握。湯唯飾演掌管財務部的主管，基本的角色詮釋相當到位，但後面幾次與陳奕迅的對手戲，都顯得情緒僵硬、轉折不通。其他演員則在情節與歌舞的分配下，只能暫時抓住人物樣板神態，大約是稱職於群戲，但失色於個人。

「人前拍拍手，人後下毒手。」，「毀掉一個人要給他很多甜頭，再一次全拿走。」「聰明人控制錢，蠢人被錢控制。」《華麗上班族》裡不乏琅琅上口，或讓觀眾心有戚戚焉的經典金句，這也可說是電影的上佳宣傳策略，瞄準了現實大眾的預期心理，並能成功得到共鳴。杜琪峰對於新類型電影的嘗試，透過本片，在形式上玩了一回，雖說並非達到創意滿點，但是打出了響亮的氣勢。

「職場歌舞片」，還是挺有模有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