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費里尼 I：《羅馬尋夢圓》

《羅馬尋夢圓》（Elsa and Fred）是一部可愛的浪漫小品喜劇，影片越接近尾聲越是引人入勝。老太太艾爾莎（China Zorrilla飾）在馬德里所住的公寓搬來了一位同為銀髮族的新鄰居佛列德（Manuel Alexandre飾），正歷經喪妻之痛的佛列德仍處在悲傷之中，加上個性保守，因此便封閉自我，不太願意和親友們或外界接觸。但是熱愛生命的艾爾莎在機緣之下認識了這位老先生，並且被她翩翩有禮的風度所吸引，於是她開始走進佛列德的生活，在他的人生中添加了熱情來提味，並為他打開另一扇幸福之窗。不過當佛列德意外得知艾爾莎一直隱瞞著他的健康狀況之後，他決定幫助艾爾莎完成她一生最大的願望，那就是探訪她最愛的電影《甜蜜生活》（La Dolce Vita, 1960）中最著名的場景──羅馬的「特雷維噴泉」（Fontana di Trevi）。

雖然一開始我可能還不太習慣這一部以兩位七十多歲老人為主角的電影，兩位高齡的主角──也同時真的是超資深長青演員，西班牙影帝Manuel Alexandre與阿根廷影后China Zorrilla分別以88歲與82歲的高齡領銜主演──在鏡頭前難免顯得步履蹣跚，不像大部份的電影中正值青春年華的主角們那樣英姿煥散、意氣風發，但是越看越會發現，當艾爾莎與佛列德兩人甜蜜又小心翼翼地踩著小碎步走在羅馬的人行道上時，那韻味真是可愛。欣賞了這部影片之後，它讓我重新思考了我所認識的銀髮生活，片中的老奶奶艾爾莎不只解放了佛列德平凡保守的人生，她也解放了觀眾對於老年人生活的成見。我相信我們一如片中兩老的兒女，或多或少對於老人家的生活應該是什麼樣子有一些先入為主的看法，諸如吃東西得忌口、生活不便等等。但其中最普遍、最大、也最不易查覺的刻板印象應該算是老人家的感情生活了，我們可能常認為老人家已經走到人生的尾聲了，此時的人們應該很難再發展人生的下一個春天；幸運的人可以和老伴攜手同行，但老伴先走一步的人們可能只能獨自面對孤寂與悲傷了。這些想法就連佛列德也有，他便因此侷限了自己的人生。因為艾爾莎的出現，佛列德與我們才意識到，原來儘管白髮蒼蒼、步履蹣跚，在人生的最後一段路上，這段非常有線的時間內，人們更是應該努力的追求自己的幸福，讓每天過得很精采、充滿熱情。

義大利導演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作品《甜蜜生活》中女星安妮塔艾克伯格在羅馬特雷維噴泉中芙蓉出水的一幕不斷的出現在本片之中，這一幕不但是艾爾莎一生的最愛，更是導演馬可斯卡尼費利向費里尼所致上的最高敬意。在影片的最後，兩位老人家換上西裝與晚禮服「Cosplay」（角色扮演）《甜蜜的生活》中的卡斯楚安尼與安妮塔艾克伯格，走向特雷維噴泉之中。這一幕不但是艾爾莎一生最大夢想實現的一刻，也實現了兩位導演馬可斯卡尼費里與費里尼的夢想。原來費里尼當年《甜蜜的生活》中的此景是在棚內搭景拍攝的，而費里尼後來曾有過在實景重拍《甜蜜的生活》的構想，但一直未能實現。而對於《羅馬尋夢圓》的導演馬可斯卡尼費里而言，《甜蜜的生活》是他對電影的熱愛的啟蒙，是導演對電影的原初快感，而導演也像片中的艾爾莎一樣，從阿根廷出發，一步步向羅馬夢園前進，經過三十多年的從影生涯之後，終於在特雷維噴泉前重現了當初一心嚮往（虛構的）夢境。

話說回來，費里尼《甜蜜的生活》中所探討的人生哲學主題和它在《羅馬尋夢圓》中被呈現的形象其實相去甚遠，費里尼看似想透過男主角馬切羅眼中紙醉金迷的生活顯現出生命的荒謬與無力，但馬可斯卡尼費里重溫的則是《甜蜜生活》中最虛幻、迷人的一幕，並在其之上建立出一個同樣浪漫迷人，充滿生命力的故事。不過，費里尼的作品和其中的哲理也是建立在導演對於電影、媒體文化的熱愛與嚮往的基礎之上，而從《甜蜜生活》之中芙蓉出水的這一幕對於後世許多導演與影迷的影響上可以看出，透過這經典的一幕，導演其實也把他在這一塊領域的熱情成功的傳染給銀幕前的觀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