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復得的灰姑娘：《窈窕淑女》

在華納片場的儲藏室中，一疊積上灰塵的膠捲鐵盒堆在鐵架一隅，無人聞問，它們年代久遠即將面臨銷毀的命運，沒有人知道這些即將從歷史消逝的影片是什麼。久放變白而脆碎的膠卷不會開口求救，直到註定的這天，有人發現《窈窕淑女》正在這批膠捲中，這部偉大的歌舞片差點就這麼被丟進垃圾場走入歷史。片商花下重金運用現代的科技修復，不但因此消除老舊膠捲上的雜點，豐潤年久黯淡的畫面色彩，在音色修復上更是費盡苦心。40年後的我們真幸運哪！華納於2004年出的窈窕淑女雙碟特別版DVD，讓《窈窕淑女》原音 / 影重現。

美國六零年代中期，歌舞片漸漸式微，二戰後以羅傑斯與漢默斯坦（Rogers & Hammerstein）奠定的經典歌舞片（《國王與我》、《奧克拉荷馬》、《真善美》）已逐漸過時，觀眾的口味漸漸走向關心青少年問題及各種社會議題（如《西城故事》、《毛髮》），1964年的《窈窕淑女》是最後幾部較賣座的懷舊溫馨歌舞片。

話雖如此，《窈窕淑女》在當時的歌舞片中仍有不少特別的突破。《窈窕淑女》改編自同名電影《賣花女》（Pygmalion, 1938），要如何把一個沒有浪漫愛情，又充滿英式階級風格的劇本改成美國人喜愛的戲劇並不容易。羅傑斯與漢默斯坦這對黃金搭檔經過一年的努力，宣告將《賣花女》改編成音樂劇是件不可能的事情。然而，經過勒納與羅依（Lerner and Loewe）這兩位新秀的用心改編，《窈窕淑女》成為百老匯新寵，改編成電影後也獲得大眾喜愛。

相較於現場的舞台表演，電影能消弭各種舞台上所面臨的限制，挑戰觀眾所習慣的舞台視覺。舉例來說，《窈窕淑女》中賽馬場這片段的場面是令人驚豔的。一開場，雍容華貴的貴婦帶上寬帽，西裝筆挺的紳士們穿著灰色的西裝再帶頂禮帽，包括場景與建築物，整個畫面都是用黑灰白三色構圖，輔以綠色草坪襯托，以黑灰白做為基本色彩使服裝突出、卻又不太刺眼，服裝的設計都不輸當今名服裝設計師的作品。在片段開始前，演員早已擺好姿勢，待音樂響起演員仍靜止不動，攝影機用各種不同的角度捕捉畫面，不管怎麼拍，畫面裡的人物構圖與後來的走位都很自然。這場景雖看的出在攝影棚拍攝，可是場面之大少說也有一百多人，並且從前景看到遠景，每個人的動作都看得出乃是出自精心安排；其中一個俯瞰的鏡頭更讓人想起畫家秀拉（Georges-Pierre Seurat）《在大碗島的星期天下午》（A Sunday Afternoon on the Island of La Grande Jatte, 1884）中，在草皮上休息卻又盛裝打扮的人們。

在這場景中，被改造過後的女主角依萊莎（奧黛麗赫本 飾）第一次在上流社會的社交圈中出席，希望能藉著這個機會練習平日苦學的交際禮儀及一口漂亮的英文。依萊莎的華麗出場是觀眾屏息以待的時刻，和場景中其他演員一樣，赫本穿著一件以白色為底，輔以少數黑白條紋所襯托的合身長裙。然而與眾不同的是，赫本的帽子上綁著幾朵紅粉的花朵，一抹嫣紅就這麼成為畫面中最吸引人的焦點。

就兩位主角的表現而言，《窈窕淑女》中暗藏了幾項玄機。男主角雷克哈里斯（Rex Harrison）並非專業歌舞演員，當他被找來演舞台音樂劇時，不會唱歌的他非常驚慌。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在短時間內成為一位好歌手，哈里斯遂採取使用「不同音調說話」（talking on pitch）的技巧來「唱歌」，這無心插柳的新「唱法」無疑創造歌舞片中一項新「技巧」。在片中哈里斯幾乎都用說而非扯嗓高歌，但令人佩服的是，每場「歌舞」片段中哈里斯都是現場錄音，而非隨著之前錄好的音樂對嘴。

童話中的「灰姑娘」是麻雀變鳳凰的代表人物，這是最經典的美國夢精神，描述小人物只要有願意努力終能成功的故事。灰姑娘暗藏在不同的文本當中，在好萊塢也不例外，總是搏得同情也賺得熱淚。許多影評認為《窈窕淑女》中的依萊莎也是位「灰姑娘」，然而，當電影版本選中當時頗具盛名的赫本，捨棄在原舞台版本大受好評，在影壇默默無名的英國小鎮姑娘茱莉安德魯斯，《窈窕淑女》怎麼看都是鳳凰變麻雀，而非劇情設定的灰姑娘變皇后。

再粗俗的言行舉止，再襤褸的老舊破衣都遮掩不住奧黛莉赫本高貴的氣質。在《窈窕淑女》中，街頭賣花女變身為皇室女公爵並不奇妙，因為奧黛莉赫本只是做回原本的自己而已。奧黛莉赫本在戲中受盡屈辱，除了需誇張的扮演低俗的賣花女，當一展歌喉的機會臨到，音軌這麼狠狠一切，奧黛莉赫本成了對嘴的啞巴；即使您手上的版本不同，很抱歉，片中所有讓人懷念的經典名曲都不是赫本小姐的聲音。然而，就算賣花女藏不住美麗的赫本，當依萊莎發出動物似的鬼叫，觀眾還是忍不住啞然失笑了，畢竟當好萊塢的俊男美女裝醜增肥，從天神下凡成為平民，甚至降身為髒兮兮的勞工階層，他們帶給人的親切感與反差是吸引人的。

赫本的明星形象的確為依萊莎這角色添加幾分趣味。當依萊莎以淑女之姿出現，時髦又合身剪裁的華服突顯出赫本勻稱的身材，綴上羽飾蕾絲的寬帽使得赫本的標緻臉龐愈加令人垂憐。即使知道這才是我們所熟悉的赫本，如此的隆重登場仍然讓人嘆為觀止，令人佩服希金斯教授的改造。

《窈窕淑女》在當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風光的領走八項大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等），唯一的缺憾是赫本與小金人擦身而過，她不但連被提名都沒有，還敗給了茱莉安德魯斯，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這次華納DVD雙碟版中不只有隨片講評，更有一小時的幕後花絮，記錄著窈窕淑女輝煌的歷史。若覺得赫本在歌舞片中總被消音實在可惜，DVD特別收錄中有兩首赫本親自演唱的音樂版本，供觀眾親自聆聽比較，是喜愛歌舞片的同好不能錯過的收藏。

※ 若想知道更多有關《賣花女》的資訊，請參閱：放映週報213期


　【電影英文—別看字幕】《賣花女》Pygmal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