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桑那夢遊 Arizona Dream

庫斯杜力卡（Emir Kusturica）首部執導的美國片《亞歷桑那夢遊》（Arizona Dream）就如一場夢境一般，讓人分辨不太清楚真實情景究竟是什麼，因為整齣戲玩笑地好似一部笑鬧劇，每個角色都有驚人之舉，先是有位年逾五十好幾卻仍執意迎娶和自己姪子年紀相仿的美嬌娘的叔叔李歐（Leo），還有逢人便宣稱自己為大明星實則試鏡處處碰壁的保羅（Paul），以及一對無法停止互相抨擊，毫無血緣關係卻非得住在一起的母女依蓮（Elaine）與葛瑞絲（Grace），狀似最沉靜的艾克索（Axel）雖然得以平穩地杵在這塊混亂網絡中，卻是仰賴他鎮日沉浸於自我世界裡，幻想自己可以變成一條魚，「因為魚無所不知」（“Fish know everything.”），還能悠遊自得地翱翔天際，至少在艾克索的夢境裡是如此地解讀。

出生在塞拉耶佛的庫斯杜力卡，在家庭的支持下，到布拉格著名的電影學校就讀，在1981年拍攝第一部長部電影作品《你記得桃莉貝爾嗎？》（Do You Remember Dolly Bello?），旋即獲得威尼斯影展金獅獎。而《亞歷桑那夢遊》，庫斯杜力卡在1993年首部執導的英語發音電影，也在柏林影展上大放異彩，為他贏得銀熊獎以及影評人大獎。面對家鄉因政治狀況而動盪不安的社會，庫斯杜力卡選擇藉由電影藝術發聲，表達對現況的不滿。而同樣地，庫斯杜力卡在《亞歷桑那夢遊》中所欲表達的訊息，遠比觀眾表面上看到嬉鬧又混亂的劇情來的嚴肅，事實上，庫斯杜力卡的《亞歷桑那夢遊》（Arizona Dream）不僅僅是場大膽的夢境之旅，更在細微處透露著眾人對美國夢（American Dream）的著迷。不過，艾克索顯然是與主流背道而行，他身處紐約，在充滿各種機會與驚奇的大都會裡，寧願捕魚。一樣是作夢，不像保羅對於未來無限可能的憧憬，艾克索是對生活心存疑慮，而這份疑慮也不盡然全是負面的，只是一個支撐其思索行為的動機，不停地追隨著每個相繼而來的問號，然後走入夢境。相較於保羅積極追尋自己的夢想，甚至為了向一流演員看齊，而刻意模仿了一口紐約腔英文，艾克索對於生活似乎沒有特別的目標，然而，若要就此否認艾克索也過於武斷，因為艾克索遠從亞歷桑那州來到紐約，在某種意義層面上來說，他的出走也是追尋美國夢的一種實踐。電影從艾克索一場冰天雪地的夢境開始，夢中一位奮力捕魚的愛斯基摩爸爸，在歷經一場生死邊緣的掙扎後順利返家，與妻兒開心團聚炊食之餘，也吹了枚氣球給兒子去嬉戲，換取和愛妻獨處的時間。艾克索的思緒就如同那小男孩手中把玩的汽球一般，興致一來開心地被拋向空中，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最終跨過一整片大陸來到繁華熱鬧紐約市邊緣的一小角—艾克索蜷縮在雜物堆中的後車箱上。汽球破了，夢醒了。

《亞歷桑那夢遊》看似光怪陸離的劇情，實則內含了許多哲理。然而，就像艾克索看似無所謂的生活態度，庫斯杜力卡將他想傳達的訊息，小心翼翼地包覆在那些劇中要角總是離奇地令人詫異的行為舉止裡。《亞歷桑那夢遊》是艾克索個人的夢遊仙境，而二十出頭，剛剛脫離青春期不久的成年究竟算不算長大了？二十三歲的艾克索顯然還不打算就這麼輕易地放棄青春期的權利，一腳踏入真實世界裡。老家遠在亞歷桑那州的艾克索，選擇要橫跨一整塊大陸的紐約作為棲息地，實際目的令人不解，因為他既不像充滿明星夢的保羅一般，憧憬於五光十色的舞台生活，也不像其叔叔李奧對於生活有著衝鋒陷陣的冒險家精神。也許他想鬧中取靜，也許他只是逃避接手家族凱迪拉克零售店的生意，無論真實原因為何，可以確定的是艾克索樂於每天捕魚，數魚，看著魚想事情，再讓魚游進他腦海裡。其實艾克索追求的可能只是一段緩衝期，一個能夠給予個人充分思考與沉澱的時間與空間，去思索過去的日子以及未來的可能性，從中找到自我。就像叔叔李奧年輕貌美的妻子蜜莉一樣，即便早已選擇嫁給年紀幾乎可以當自己爸爸的李奧，在結婚前夕看見年輕力盛的艾克索走進家門，身穿一襲美麗婚紗的她還是難掩失落情緒，忍不住問艾克索：「你知道我們年紀差不多吧？」蜜莉的失落就如同艾克索在一覺醒來發覺自己被保羅一路載回老家的忿怒那般強烈，他們都還沒準備好告別前一段人生。艾克索遠走他鄉，也許就是想找到這個答案，究竟他要選擇變成哪一種大人？是他爸爸還是有別種可能？

原本一刻也不想久留的艾克索，在叔叔李奧半脅迫半利誘下，勉強答應多留一個多星期，跟著叔叔去店裡賣車。然而，無心插柳柳成蔭，原本一心想要藉此留住艾克索，就此讓他繼承家業的叔叔，沒想到賣車賣不成，卻讓艾克索遇上了一對奇特的母女，找到留下來的原因，從此艾克索原本只有空白想像的白日夢裡，因而增添了不少異樣色彩。艾克索因為情竇初開而留下，原本是值得欣慰的事情，因為若能因此落地生根，應是叔叔李奧所樂見的，問題就出在艾克索愛上的不是母女中的女兒，而是舉手投足都有著熟女丰采卻異常神經質地幼稚的媽媽依蓮。他和她在一起，鎮日做著飛翔的夢，艾克索日以繼夜地趕工做飛機圓夢，不是在無法順利起飛以前就摔毀，就是被忌妒心作祟的葛瑞絲暗中破壞。不過怎麼樣的挫折似乎都阻止不了艾克索繼續做飛機，這樣看似荒誕無理的日子，卻在無形中改變艾克索。就像片頭片尾始終如一的夢境一般，一樣是冰天雪地的場景，不一樣的是夢中主角換成裝扮成愛斯基摩人的自己和叔叔李奧。李奧對艾克索說：「這是一場從小孩轉變大人的惡夢。」，而艾克索順利地從這場惡夢的甦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