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４０８》－－毛骨悚然的心魔對決

《１４０８》改編自當代恐怖小說之王史蒂芬金的短篇故事，對愛看驚悚恐怖片的影迷而言，史蒂芬金已經是個毋須贅述的鼎鼎大名，從 1976 年的《魔女嘉莉》開始，史蒂芬金的暢銷恐怖小說就開始成了好萊塢求之不得的電影題材來源，無論是恐怖片的經典如《鬼店》、《戰慄遊戲》等，還是精彩刻劃人性的《站在我這邊》、《刺激１９９５》等，史蒂芬金招牌叱吒影壇已達三十年迄今未衰，深遠影響力讓他恐怖大師的稱號可謂實至名歸。

《１４０８》的情節描寫一個鐵齒不信鬼神，卻以到處探訪民間鬼屋、記載聳動過程作維生題材的作家，住進了號稱沒有人能活著出來的海豚飯店１４０８號房，看似平凡無奇的又一個鬧鬼套房之夜，將挑戰他對人間煉獄的承受能力…。

這個宛若２１世紀版本《鬼店》的故事架構，其實原本並不能太引起筆者的好奇。終究史蒂芬金挑戰心靈恐懼的文字功力固然了得，但成功搬上銀幕的電影佳作屈指可數，在重口味和電腦特效當家的好萊塢恐怖片框架內，史蒂芬金原作內細膩的角色心理描寫、對環境驚悚氛圍的塑造、以及特有流暢的節奏與黑色幽默，往往都被一股腦地以醜惡鬼怪、滾滾血漿或突如而來的尖銳音效取代，這些僅掌握原作皮毛的改編電影，不僅恐懼效果膚淺，也捕捉不到史蒂芬金對心理驚悚層面的著重。

然而看完《１４０８》，筆者不得不要慶幸好萊塢終於抓住了史蒂芬金的深層恐懼力量，這可能是近年他的故事概念最被精彩呈現的改編電影！

因《邪惡》一片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而被好萊塢挖角的瑞典導演麥凱霍斯壯，確實比一般徒重視效和驚嚇次數的美國恐怖導演，多了一分深入故事核心意義，和挖掘角色內心世界的能力。男主角約翰庫薩克富層次的表演張力，更讓這部電影跳脫一般恐部類型片對演技的限制，在這個單一角色貫穿全劇、甚至與無形力量拉鋸的交戰過程中，觀眾得以一步步卸下主角的性格防衛，進入其敏感脆弱的內心角落。雖然落在類似的情境中，約翰庫薩克不像《鬼店》裡的傑克尼柯遜那樣盡情釋放瘋狂，張牙舞爪地成為魔鬼劊子手，他讓觀眾實地去體驗密閉空間內提煉出的人性邊緣，和反覆在虛實間擺盪的神經衰弱。庫薩克略帶誇張喜感的面部表情，和憤世嫉俗的高調對白，塑造了一個反英雄的現代典型；但當故事進展到其毫無防備的內心缺陷時，真情流露的片段又讓觀眾同時為之心痛。《１４０８》說穿了雖然還是撒旦試探人性的戲碼，比鬼屋比喻成人間煉獄，但觀眾看到的絕不是單純嚇破膽到崩潰的典型反應，而是一個逃避舊傷口的大男人，在被迫面對摯痛與無形力量威脅的瓦解過程中，對抗心魔並重尋信仰的戲劇化過程。

《１４０８》沒有一般鬼屋片的層層機關好製造險局，誠如前述，他就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旅館套房，高明之處也就在於這有限的嚇人素材中，編導仍能營造出一波波的緊張高潮。無論是失控的水電開關、突然竄出的鬼影、還是始終逃不出的密閉壓力，《１４０８》製造的驚嚇紮實不浮誇，生活化的設定和角色合理的反應行為，讓這部片就像我們內心最畏懼的惡夢，醒不來的那種，重複內心最不願面對的事物，或許折磨人的地獄也正是如此景象。

當好萊塢恐怖類型又開始走向肢體解剖、感官極限的張揚風格時，而東洋恐怖片又都還走不出含冤女鬼詛咒日常用具的模式，一部成功轉換史蒂芬金式心理驚悚的電影，無疑就是一場老派恐怖片迷的久旱春霖。至少在這樣的恐怖片裡，我們看得到除了虛張聲勢的嚇人伎倆外，還有實在的情節醞釀、角色塑造與心靈憾動，恐怖片本來就不該只是沒演技的演員和沒大腦的觀眾相約互相嘲笑的血腥盛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