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敵》（The Contract）

讓以《溫馨接送情》（Driving Miss Daisy, 1989）一舉拿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等四項的布魯斯比瑞福（Bruce Beresford），來拍一個本事高強的英雄／梟雄角色如何在一件脫韁的秘密計畫中，反制在背後操弄陷害他的高層這種關鍵任務式的故事，他採取了一種較為「溫馨」的角度切入，並不令人意外，追殺和逃亡的驚悚氛圍與智略破解龐大陰謀的角力對抗都退居其次，一路襯托著逐漸由敵對轉為互相瞭解的情誼，以及逐漸癒合的家庭關係。

其實最初我是因摩根費里曼（Morgan Freeman）之名而對這部片起了興趣，我很想看一看《火線追緝令》（Se7en）那位蒼老疲憊但仍選擇繼續肩負著正義重任的警察硬漢，或《關鍵密碼》（Lucky Number Slevin）裡氣勢凌人雄霸一方（雖然最後死得有點慘）的黑社會老大，要怎麼跟約翰庫薩克（John Cusack）來個天旋地轉的大鬥法，既然電影海報中兩人對峙的臉龐顯然充滿了算計與堤防、肅殺與防衛等種種令人不安的氣息，而電影的名字也譯作了「天敵」。

只是，電影結束以後，我發現自己完全期待錯誤了，摩根費里曼飾演的職業殺手法蘭克實在沒什麼威脅性，除了片頭他傲立在空無一人的荒冷墓地，煞有其事地燒了一張照片，號令他的手下們展開行動，以及警方、調查局官員們對他神秘背景與百戰百勝的描述，看起來有那麼些了不起之外，一副穩操勝券的他在莫名奇妙被捲入一場車禍開始，就失去了對局面的主控。先是失去意識被送往醫院，警方把他移送法院的路上又意外連人帶車翻落溪谷，帶兒子到山中露營的雷（約翰庫薩克飾）將他救上岸，為了不讓他逍遙法外也為了確保自己的生命安全，雷一路拿槍押著他於山林間穿梭，找尋出路，他遂只能乖乖就範，聽從雷要他往東就老老實實地往東。

因此，與其說這兩人在鬥智、鬥狠、鬥法，倒不如說雷是法蘭克的剋星、「天敵」，法蘭克無法說服雷放下正義感給自己放行，也無法成功施計自雷手中逃脫，最後，當法蘭克在有機會槍殺總統、完成殺人契約（the contract）千鈞一髮的時刻，也因為雷的緣故而收手了。這兩個背景迥異卻能走在一起，亦敵亦友的男主角之間的斡旋或許可以這樣對比：法蘭克以殺人為職，唯利是圖，奉能為他帶來金錢的「契約」為最高圭臬，他來自高度科技化的文明都市，用手機、網路、電腦與他的同夥連絡，沒有家人，只有與人的利害關係；相反地，雷以教書（助人）為職，是非分明，在乎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承諾」，他居住在鄉野小鎮，對叢林、自然極為熟悉，努力維繫他的單親家庭、與兒子之間的父子情感。因而當軍人訓練出身的法蘭克與區區一個體育老師的雷交鋒時，竟然不敵、受制於後者；在山郊林野之中，雷能掌握環境與方向，法蘭克卻不能明辨敵我；又，法蘭克雖脅持了雷的兒子協助自己脫身，卻始終堅持以不傷害無辜的孩子為基本原則。這些對比隱隱然說明了一種都市、科技、資本主義三位一體的體系，終究還是無法勝過自然、家庭與情感的傳統價值，人與人之間以情感為基礎的「承諾」，乃是利益至上的「契約」永恆的天敵。

此外，在法蘭克與雷一行人逃命的途中，摩根費里曼經常是一派輕鬆自在的態度，和那些與突然與他碰在一起生死相繫的人們，有許多幽默的類似朋友間的對話，他甚至對為男友被槍殺而掩面哭泣的女子安慰道：「那樣正好，反正你們看上去不太合適」，實在是一個很坦白（Frank／frankly）很可愛的角色，令人不想計較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