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納斯》與永遠的彼得‧奧圖

由彼得‧奧圖主演，英國導演羅傑‧米契所執導的《維納斯》是一部觀眾會喜愛，影迷會由衷感謝的電影。

七十四歲的老演員莫瑞斯，曾在倫敦劇場界小有名氣，但現在他只能在電視劇裡接演在兒孫環繞的病床上安息的老人之類的小角色。如果情史是衡量人生的標準，那他曾有過輝煌的人生。現在，他的老年生活就在每日早晨與三、二同齡好友在咖啡廳「分享」各種顏色的藥丸以及檢視朋友在報紙訃文版面大小中度過。

莫瑞斯有老年男性很難倖免的攝護腺肥大的問題，醫院的手術切除了他早已嚴重萎縮的男性雄風，但是切除不了他在看到好友伊恩的姪孫女後再度勃起的性趣。但別誤會，這不是一部一樹梨花壓海棠的「蘿莉塔」故事，莫瑞斯這位剛從鄉下到都市來，不斷吃著洋芋片等零食，啤酒可以連喝四、五瓶的少女身上看到的與其說是「性」，不如說是他所懷念的有汁有味的生命與生活樂趣。

伊恩原本以為來與他同住的姪孫女潔西將是一位可以細心照護他的可愛小護士，還準備了小鈴鐺，想如貴族召喚女僕一樣對她隨搖隨到。孰料，桀驁不馴、脾氣不好、還會在檸檬紅茶裡加牛奶的姪孫女正是他不堪驚動的老年生活最大夢魘。於是莫瑞斯樂得自願出面替老友解圍，帶她看舞台劇、逛大街，她則帶他到夜店狂飲。為了能夠滿足自己看到潔西年輕身體的慾望，莫瑞斯介紹她繪畫裸體模特兒的工作，結果在企圖偷窺中踉踉蹌蹌出了一個影片中最爆笑的一個大糗。於是莫瑞斯帶潔西到美術館去欣賞維拉斯奎茲的名畫〈維納斯梳妝〉（Venus at her Mirror）好向她證明裸露是高尚的藝術，從此維納斯成為他呼喊她的名字。

影片主要的劇情就在莫瑞斯與維納斯二人原本各有所需、互相利用的關係中慢慢發展出一段感人的情誼。全片對於莫瑞斯這樣一個角色給予十分持平的刻劃，既不輕視他一大把年紀還渴望摸摸維納斯的手、吻吻維納斯的肩，也不過於美化他的動機。維納斯對莫瑞斯而言，是他此生最後一次機會可以跨出老年世界去觸摸到的美好，他所求不高，但也因此受盡辛苦。伊恩不懂為何潔西對他判若兩人，莫瑞斯說：「我對她好！」他對潔西的接納與尊重，改變了這個曾受男人粗魯對待的女孩對莫瑞斯以及老年人的態度。

這樣一個友善老人的故事由一位年輕人完全可以認同的角色來完成（茱蒂‧惠塔克的演出也是可圈可點），全片並由年輕歌手肯妮貝兒的流行歌曲作為配樂，以吸引年輕觀眾，安排可謂用心良苦，也成就了一部雖然是關於老人的故事，但是風格清新活潑的精彩影片。

然後，彼得‧奧圖！

所有曾經喜歡過他那獨特的優雅舉止、英國口音，湛藍的眼睛與瘦高身材的觀眾，所有曾經被他在《阿拉伯的勞倫斯》裡飾演的軍官、《特技演員》裡宛如天神的導演或是《夢幻騎士》裡的唐吉軻德感動過的觀眾，都會由衷感謝有《維納斯》這樣一部影片，能夠讓我們再度欣賞這位魅力無限的明星演出。

在片中，莫瑞斯初見潔西後對著鏡子裡的自己重重打一巴掌說：「振作點！老人。」我們不免想起三十五年前彼得‧奧圖所飾演的唐吉軻德，也曾滿頭白髮、身形襤褸地唱出「奮力，即使雙臂已經疲憊不已／追尋那顆難以尋得的閃耀之星」。「振作點！老人」不僅是莫瑞斯拒絕默默接受生命終點的宣告，也是彼得‧奧圖對高齡已經七十三歲，近二十年沒有在電影裡擔綱主演的自己一個唐吉軻德式的激勵。《維納斯》細膩的編劇以毫不做作的情節安排，帶領觀眾向這位演藝生涯跨越半世紀的偉大演員致意。彼得‧奧圖的精彩演出也將讓《維納斯》成為彼得‧奧圖電影史裡最私密與特別的一部影片。

彼得‧奧圖並未如多人期盼在今年奧斯卡順利拿下最佳男主角獎。那又如何。他，是永遠的彼得‧奧圖！

（本文短版同步刊登於台北市四月號《文化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