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之惑、質疑之禍：《誘．惑》
490 期
2015-03-04
美國電影《誘．惑》（Doubt, 2008）是約翰．派屈克．史丹力（John Patrick Shanley）第二度執導的電影作品，改編自他在2005年獲得普立茲獎的同名舞台劇，本片也在2009年獲得5項奧斯卡提名，梅莉．史翠普（Mary Streep）更因本片而第15度入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創下歷史上的新紀錄。故事發生在1960年代的美國紐約，一所天主教學校的校長艾修女（梅莉・史翠普飾），發現學校內的費神父（菲利普・西蒙・霍夫曼飾）和一名黑人學生唐諾．米勒相當親近。在發現一些可疑的蛛絲馬跡之後，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艾修女仍強烈地質疑費神父對唐諾性騷擾，並且處心積慮地將費神父趕出學校。年輕的詹修女（艾美•亞當斯飾）夾在兩人之間，不知該如何自處，也不知道該偏袒或支持哪一方。究竟費神父的性騷擾確有其事，或者這一切只是艾修女片面的偏見和想像？
某一天，艾修女在下課期間，到詹修女的課堂來巡視。兩人在空蕩的教室來回走動，而艾修女無意間在地上發現了一支原子筆，並且對此感到難以接受，質問詹修女：「The students are not using them for assignments, I hope?」。使用原子筆這樣看似無關痛癢的小事，卻讓態度保守的艾修女大感不悅，詹修女只得立刻順著她的意思回應。但艾修女卻不善罷甘休，繼續嘮叨地說，「Every easy choice today will have its consequence tomorrow.」並在最後補了一句「Mark my words.」。「mark」有「標誌、畫記」的意思，如同學生在課本上畫重點一般，是要對方重視自己所說的話之意。其次，當你很確定某件事一定會發生，但對方卻置之不理時，也可以用這句話來表達「記住我說過的話，咱們走著瞧」的意思。此外，和「mark」相關的用法還有「hit the mark」，代表「回答正確答案；獲得成功」；「leave its mark on」，代表「對某人／事造成影響」；「overstep the mark」，則有「踩線、踰矩、踰越本分」的意思。此處也透露了艾修女一絲不茍且分外嚴謹的角色性格。
隨著艾修女對於費神父的懷疑和猜忌越演越烈。某天，艾修女甚至請唐諾．米勒的母親米勒太太來學校一趟，以對她表達自己尚未經過證實的質疑。知道了艾修女的作為，費神父大為光火。在這邊我們可以先看看艾修女和米勒太太的對話內容，在他們的對話中，我們得知原本身為彌撒輔祭童的唐諾，因為被發現偷喝祭酒，所以被免除了輔祭童的神聖職務，這讓唐諾大感傷心，也因此被他的父親毒打一頓。米勒太太對艾修女說：「He fell down there, but he’s a good boy pretty much down the line.」或許全天下的母親都有類似的看法，雖然自己的孩子犯了錯，但在她們心中永遠都還是個好孩子，只是一時疏忽而已。這句話中的「down the line」，在這裡代表「大體上、基本上」的意思。此外，「down the line」有時也代表「未來的某一刻」，等同於「in the future」的意思。
艾修女和米勒太太的談話尚未結束，這位用心良苦的校長也還沒向米勒太太公開她心中的疑慮，但米勒太太必須趕回去工作，因此艾修女決定送她一程，陪她走到上班的地方。兩人走出學校之後，艾修女下定決心當面將心中的質疑對米勒太太說明，便說「I’m concerned, to be frank, that Father Flynn may have made advances on your son.」米勒太太聽了大為震驚，但面對這樣缺乏證據的指控，也難以就此聽信艾修女的片面之詞，並就身為一個母親的立場，和艾修女展開一場激烈的爭辯。艾修女話中的「make advances on/to」代表著「引誘某人；和某人調情」的意思，這樣的懷疑，任哪一個父母聽了想必都難以接受。類似的用法有「take advantage of」，也就是「利用某人；欺騙某人」的意思，可見雖然「advance」和「advantage」一般都是正面的字眼，但隨著運用的場合不同，也有不同的意思。
本片的英文片名「Doubt」──也就是中文的懷疑，開宗明義地扣緊了片中的核心主題，基督教核心精神之一，就是不可懷疑你的神，要對於神的帶領充滿完全的信心，而在傳統的天主教組織中，修女也被要求謙卑地服從神父的領導。在這樣的文化前題之下，《誘・惑》透過周旋在信仰旗幟之下的聖徒們，以及充滿矛盾的衝突情節，闡述這個在信仰和質疑的天秤兩端不斷來回擺盪的故事。神父性侵男孩的故事情節，在其他電影如西班牙導演阿莫多瓦的《壞教慾》也曾出現過，但本片刻意隱而未明的敘事手法，將對於真相的闡釋權留給了觀眾。亦即你相信什麼，便可以得到什麼樣的結局；或者你質疑什麼，便可以得到什麼樣的答案。
浮華世事，真相總是未明，而事實也未必等同於真相。我們相信的事物，構成我們所感知的世界，而當相信昇華成信仰，便轉化為一股難以撼動的偏見和執著，讓我們武斷地或者甚至偏執地，捍衛自己所信奉的價值。一如故事中的艾修女，最後為了將費神父趕出學校，甚至不惜說謊把他給逼走。當艾修女對詹修女坦承此事時，卻說為了貫徹榮耀上帝的信念，即便透過背離上帝的方式也在所不惜，試圖給自己的行為一個合理的解釋。然而，即便艾修女能夠騙得了上帝，最終也騙不了自己，她心中幾近決堤的自我質疑，最終在淚水中將自己給壓垮了。
因此，擁護堅定的信仰，便能完全拋除心中的疑惑和質疑嗎？或者只是單純地放棄了自身的思考和判斷，將個人意志假託於一個看似更全知全能的存在，同時也將抉擇所伴隨的責任和後果一併託付了出去，圖個便捷輕鬆的結果。信仰和質疑猶如天秤兩端，互為明暗、表裡，有了信仰，我們才能知道心中的質疑因何而來；有了質疑，我們也才能釐清心中的信仰該往何去。容易且方便的道路總是充滿誘惑，於此或可用艾修女的老生常談作結，「Every easy choice today will have its consequence tomorr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