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倒的勇者》Invictus

《打不倒的勇者》不只打破種族藩籬的故事，它同時也是兩位偉大的南非領導者的傳記。曼德拉於1990年結束了二十幾年的牢獄生活，不久後即當選南非總統，這縱然是彩虹國度歷史上重要的里程碑：種族隔離政策劃上句點、白人的殖民政府也終於垮台。但意識形態的轉變永遠不及政權轉移的腳步：全國黑人及白人之間的隔閡依然強烈，嚴峻的考驗正等著這位新任黑人總統。曼德拉首度親臨橄欖球比賽時，眼看著南非的跳羚隊被痛宰，他卻有了一個想法：國家隊可以激發全國人心的凝聚力。總統找到了跳羚隊的隊長法蘭索瓦，請隊長帶領隊友們在球場上爭取佳績。於是在國家隊漸入佳境的過程中，大家看到了一場又一場的奇蹟，原本被視為「種族隔離代表」的跳羚隊也漸漸成為南非彩虹國度的驕傲、種族融合的象徵。曼德拉治理國家，自有一套偉大領導者的風範，電影中的對話在在顯示他的政治理念。本篇就舉一些例子和讀者們分享。

首先注意到的是英文片名“Invictus”，其在拉丁文中，是指「不被征服的」。而《打不倒的勇者》中，曼德拉在獄中所讀的詩正是Invictus《我不會倒下》。這首詩的作者威廉亨利（William Ernest Henley）在年輕時，人生就遭遇重擊：他因疾病而失去一隻腳。截肢後的威廉於醫院養病期間寫出這首詩以表明其心智，起初，他並未給詩命名；《我不會倒下》是後來編入書中時才加上的標題。然而，亨利的精神力量遠大過肢體的不全，他18歲通過考試後就到倫敦讀書發展，最終成為知名的詩人、編輯與文學評論家。仔細想想，其實病床上的威廉正如同囚房中的曼德拉一樣，他們的身體都被束縛，但他們的心智卻遠遠跳脫了身體的禁錮，他們相信自己，並成就自己。《我不會倒下》的最後兩句激起無限回響“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 I am the captain of my soul.”（我是我命運的主宰；我是我靈魂的統帥）。

曼德拉首次約橄欖球隊隊長法蘭索瓦見面商談的橋段把劇情帶入第一個高潮，兩位領袖分享了各自對「領導」的見解與心得。剛見面時，法蘭索瓦不知道何以被總統接見；可以想見他的心情多少有些忐忑。坐下來後，曼德拉劈頭就問他“How do we inspire everyone around us?”（我們要如何激勵周遭的人？）。這位橄欖球隊隊長的答案是「樹立典範」，儼然具備傑出領導該有的要素之一。總統接著整合出兩人的共識“I sometimes think it is by using the work of others.”（有時我認為是藉助他人的典範）。但何謂“work of others”？其實曼德拉是指人可以被其他人的作品所激勵；他用一首愛國歌曲作為例子，帶出了結論“We need inspiration, because in order to build our nation, we must all exceed our own expectation.”（我們需要激勵人心，因為為了建立我們的國家，我們都必須超越自己的期望）。身為一個團隊的龍頭，看到別人創下的標竿，明白自己的能力；永遠要督促並帶領夥伴們往上超越自己的極限。總統和隊長的這段談話聽起來似乎很抽象，會面結束後觀眾還不一定明白曼德拉究竟何以找法蘭索瓦「喝茶聊天」。但世間果然只有英雄能彼此相知相惜；走出總統府後，法蘭索瓦告訴滿心好奇的女友：「我想總統是要我們贏得世界冠軍。」此時我才恍然大悟，他們果然默契十足！

當一位曾坐牢超過20年的黑人，在南非種族隔離政策解禁不久後成為國家領導人，曼德拉的就任自然遠不及馬英九總統那樣風光。南非白人自然因膚色而不信任他；同時因他的理念，連黑人也不信任他。進辦公室的第一天，曼德拉請來一群白人侍衛為保安團隊增員，令黑人隊長大不悅。隊長想找上司理論，卻得到一句忠告“We have to learn to forgive.”（我們必須學著原諒），以身作則正是曼德拉重要的政治理念之一。

這樣的改變豈是一朝一夕即可完成。電影一開始，我們看到曼德拉剛宣佈當選時，車隊駛過兩個由馬路分隔開的球場：一邊黑人，一邊白人。白人沉著臉看黑人們歡呼，此時白人教練告訴身旁的孩子“Remember this day, boys. This is the day our country went to the dogs.”（記住今天，孩子。就是今天，我們國家走向墮落）。同時，南非的黑人族群也一樣抱著敵意。法蘭索瓦的母親把孩子的舊衣服拿到村里分給貧苦的孩子們，當她拿起兒子的「跳羚隊」球衣時，孩子卻失望地轉頭跑掉，留下滿頭霧水的她，這時身邊的非裔女人才告訴她“For them, Springbok still represents apartheid.”（對他們來說，跳羚隊仍代表隔離政策）。種族隔離政策的藩籬倒了，然而人心的隔閡卻依然堅固。跳鈴隊是南非前殖民政府時代所留下的橄欖球隊，只有一名黑人成員，在這時成了眾矢之的。從這些人的言行態度中，我們清楚地看到曼德拉的的政治之途充滿了挑戰。


　　


我們都聽過前輩的教誨：有對的事情，就該擇善固執，儘管有時會引來旁人的不以為然。總統秘書布蘭達曾經警告過這位不切實際的上司“You’re risking your political capital. You’re risking your future as our leader.”（你會賭上政治資本，你會賭上身為領袖的未來。）但真正的領導者站得高也看得遠，值得冒的風險就該帶領民眾，這句話貼地展現了他的膽識“The day I am afraid to do that is the day I’m no longer fit to lead.”（我害怕冒險的那一天，我就不再適合領導）。曼德拉提倡的和平不只是口號，需建立在原諒之上。

曼德拉上任不久後，清一色為黑人委員的南非國家體委會決定廢掉跳羚隊這支種族隔離政策的代言隊伍。聽到消息的總統立刻前去阻止表決，他說明完何以廢掉國家隊並非明智之舉之後，但全場表示支持的人卻寥寥無幾。在布蘭達看來，總統出了洋相，但曼德拉卻看到了杯中半滿的水，即使一屋子的人，哪怕只有一個人認同他的理念，遲早有天會變成十個、百個、千個…。他明白仇恨只會讓人陷入冤冤相報的惡性迴圈，結局只有兩敗俱傷“If we take away what they cherish, the springbok, their national anthem, we reinforce the cycle of fear between us. I will do what I must to stop that cycle.”（如果我們剝奪他們熱愛的跳羚隊和他們的國歌，雙方之間的恐懼循環只會加劇，我會盡全力阻止這循環）。


　　


這部電影的對白十分重要，傳達了曼德拉的政治理念，而本片的字幕翻譯基本上都有抓到對白的原意，確保了感動的元素。曼德拉由經歷中萃練出智慧和遠見，和最重要的人格。法蘭索瓦初到總統府時由總統侍衛帶他進入辦公室，他很好奇總統是什麼樣的人，這位白人侍衛回答道“To him, no one’s invisible.” （對他來說，沒人是隱形的）。無論身分有多卑微，總統總能叫出身邊所有人的名字，而令他最得意的是能喊出跳羚隊每位隊員的名字，和他們一一打招呼。體育活動能夠激起人民的國族意識，當兩國的國家代表隊一起站在競賽戰場中，「你我」的隔閡會結合為「我們」，只有「我們」能夠一起和「敵國」一決高下。

儘管政治人物總是站在台上，極盡所能地勾起民眾的激情，但能夠讓全國上下團結一心的往往不是政治。曼德拉和他的勇士法蘭索瓦就用橄欖球證明了：體育是最棒的團結催化劑。而這般遠見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因為相似的例子比比皆是。非洲象牙海岸長期處於北邊基督教和南邊伊斯蘭教對立的局面中，象牙海岸國家足球代表隊打入2006年世界盃足球賽之後，國腳德羅巴就大力提倡以足球促進國家和平，內戰的烽火最終也得以平息，他更因此被美國《時代雜誌》評選為2010年全球百大最有影響力的人之一。最近世足賽打得如火如荼，賽場上蔓延著一股激情的國族主義，雖然台灣沒有參賽，但當世界盃棒球賽開打的時候，台灣誰還分藍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