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灣到大陸,從演員到導演——專訪《後來的我們》導演劉若英
曾經,台灣的乖乖虎蘇有朋演而優則導,和同樣來自台灣的導演連奕琦,在大陸拍了一部賣座電影叫做《左耳》;《左耳》是金馬影后馬思純首度入圍金馬獎的作品,影片質感與故事都禁得起細看,但電影受限於台灣進口陸片條款,所以沒在台灣院線上映過。如今,奶茶劉若英也當了導演,完成她的首部作《後來的我們》;此片讓她成為繼李安之後第二位電影作品票房破60億台幣的台灣導演,可是一樣不能在台灣院線映演。
不知道劉若英和蘇有朋、連奕琦是否認識,但他們都遇上了相同的問題,那就是:身為一個台灣導演,但他們執導的電影作品,回不了台灣院線。不過奶茶沒有放棄讓台灣鄉親看見自己作品的機會,6月22日起,打開家裡的網路串流平台Netflix註冊,即可欣賞。
台灣故事,移植大陸貼近原著精神
《後來的我們》改編自劉若英撰寫的短篇故事,原為兩位台灣南部同鄉情侶北上打拼的故事骨幹,移植到大陸竟毫無違和地接起地氣,呼應了大陸北漂青年的情感記憶。劇中一句「你覺得北京有家的感覺嗎?」,道破遊子定居城市後的失根。事實上,《後來的我們》原本是要在台灣拍的。
劉若英坦言:「一開始是我先寫了一個大綱,然後我跟編劇何昕明兩人在台北寫了一個稿,當時我是想要在台北拍的。連台北的預算都打了。但是這故事有一個問題,就是我當年寫的時候,交通還沒那麼方便,可是現在算一算,來台北打拼的人五六個小時就可以回到家,已經不足以構成那麼遠的回家路途。讓我決定去大陸拍的關鍵,可以說就是現在台灣年輕人的回家路程已經很快了。」
奶茶笑說她做劇本研究時,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相信音樂問:「請大家告訴我,回家最遠的人要花多久時間可以到家?」最久的答案是7小時,而且是從出發那一刻算起,到踏進家門,加總才7小時。「這樣就不會有跟另一個人要經過雪、經過轉車、經過千山萬水之後,才能回到家的感覺。沒有。」原本的故事放在台灣已不那麼符合現況,於是他們決定把台北變成北京。
而後,《後來的我們》劇組場務裡,一位1994年出生的年輕人告訴奶茶,他從劇組回老家西寧,要坐上63小時的火車。
兢兢業業,劇組承受零下40度低溫
出道踰20年,劉若英坦承20年的累積,有一拍片就備受關注的幸福,也有一開始就被唱衰的壓力。所以她戰戰兢兢,比誰都認真。「監製張一白幫我們找了各種北京的觀點,加上北漂議題,我們劇本是來來回回地在改。一開始都是我跟台灣做一稿寄過去,他們北京做一稿寄過來,最後我們講好每幾天一次。後來我們飛過去大家一起開會,他們再飛來台灣一個禮拜,每天從早餐一直吃到晚餐,來來回回⋯⋯」談起漫長的劇本孵化過程,彷彿歷歷在目。「直到開拍的前兩天,決定了幾乎是現在這個電影的定剪版本。」
奶茶本來打算帶著三歲兒子一邊拍戲,可是小孩水土不服,哭到只好把他送回家。開拍後,又遇到巨大考驗。為了拍攝設定為過年時下雪的故鄉場景,劇組前往海拉爾這個近乎零下40度、保證有雪的地方,可是演員幾乎凍僵,根本無法順利使喚臉上的肌肉與表情。春運回鄉的復古綠皮火車只能在發動行駛時才能開暖氣,在沒有發動的火車上拍攝,奶茶形容劇組人員在車廂內工作像是「放進冷藏庫裡的隔夜菜」,多位病倒。
從公路片到愛情回憶電影
《後來的我們》描述男女主角十年後在返鄉飛機上相遇,意料之外的大雪讓班機停飛,兩人受困飯店聊起往事,最後決定一起開車回家。過去與現在,兩條敘事線交錯呈現,記憶點滴憶起,舊情險些復燃。
原先,《後來的我們》是一部公路片。劉若英說:「我很喜歡公路電影,尤其葉如芬、塗翔文等人都跟我說『當然是要拍公路電影啊!』所以就一直想把《後來的我們》拍成公路片。但是現實的情況是,要在公路上拍,又是雪地,要演員又是開車又是演戲,會讓拍攝工作產生一些危險。然後賓哥(攝影師李屏賓)覺得拖板(車)會有高度的問題,用KEY板又會有光影不夠真實的問題⋯問題各式各樣,所以我最後只好讓電影裡的車行部分變短。」
若說劇本A版是純粹的公路片,故事裡沒有飯店,兩人從飛機場出來後就全部在公路上發生整個故事,那麼B版就是只有飯店的情節。奶茶笑說:「最後的電影拍出來變成AB合併版,就是也有開車、也有酒店,後來才會有他們在路上說『我們還回得去嗎?』的那一場戲,那是為了A版拍的。」等到廖慶松廖桑做後製剪接時,又再做一些挪動。此即《後來的我們》製作過程。
台灣電影人有一份真心愛電影的純粹
第十屆兩岸電影展方在台灣落幕,廖桑在其中一場映後座談,提到自己的心願是「將兩岸電影圈各自優勢融合在一起」,《後來的我們》某程度上落實這份理念。廖桑說台灣團隊的製作與拍戲氛圍讓井柏然心馳神往,拍了《後來的我們》以後很想再跟台灣團隊合作。台灣團隊究竟有著怎樣的軟實力?奶茶說,她只是找來一群愛電影的人一起工作。
「我覺得是這一群人的特別吧。不管是廖桑、杜哥(杜篤之)、小湯(湯湘竹),或者是賓哥⋯⋯這一群人都還是真心愛電影,拍侯導戲的這些人,他們真的是心無旁騖、這麼專注的在做電影。他們尊重自己的工作以外,也非常尊重每一個(工作人員)⋯⋯不管是推軌的、扛東西的,到最小的場工,幫我們拿東西,我們都會說謝謝。這次拍戲,大家真的都是很緊密的在一起,像一個大家庭。」
不過劉若英同時也認為,「我們有我們的純粹,我們有我們的專業,但對我而言,我真的沒有很去分你我。像我美術用的就是大陸的美術,這部電影是要用大陸的美術的,否則我們全部的人都搞不清楚十年前的北京該是長怎樣的模樣。我們劇組裡面還有香港的髮型師吳里璐,或者是馬來西亞的場記。說起來,我們就是一個國際團隊。」
從演員身份轉換成導演
奶茶回憶,在拍《後來的我們》前,她很認真地問多年好友李屏賓:「作導演的態度應該是怎麼樣?」賓哥回,成功的導演都很狠,思考要天馬行空,並不擇手段達到目的。當電影拍到一半時,賓哥也告訴她有預感電影會成功,因為感覺她夠狠。
但演員的感覺不太一樣。男主角井柏然在電影書序裡寫著:「後來她變成了我最愛的女導演,沒有之一!」他說唯一一次看到奶茶在片場發脾氣,是對著製片,因為天氣太冷,奶茶明白演員無法順利演戲,於是不管連不連戲,讓井柏然穿上三雙最厚的襪子去演,貼心舉動讓他身心皆暖。若非從演員轉行當導演,很難為演員設想如此之深。
在奶茶的理想中,《後來的我們》該是一部成熟穩重、屬於大人的愛情故事回憶錄,她希望全片都能呈現沈穩的感覺,把一個歷經十年的故事好好說完。但男女主角都是非常年輕的演員,為了讓他們的外表沈澱出角色經歷的滄桑,包括井柏然的白髮示人、周冬雨的濃眉裝扮與女性身材線條打造,皆助其變身。
「還有攝影方式也是」,賓哥確實用黑白畫面幫忙捕捉、也再加深了兩位角色在「後來」的一份靜定感。為了維持全片的「定」的感覺,角色即使在年少時代,奶茶也希望他們別太躁動。可是周冬雨平常活蹦亂跳,連和她合作過《喜歡你》的陳可辛都說,要把她定住沒那麼容易。奶茶表示要讓年輕演員定下來的方式其實很多,她笑稱:「他們一起住的那個合租房那麼小,其實也動不到哪裡去。不然就把他們卡在車子裡、卡在床上,都是卡在那邊不能動。」然後,屬於年輕演員的躁動感,自然就被導演抹除。
劉若英,她真的用屬於自己的方式,當成一位稱職的導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