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FIRST」影人短訪集(上):在中國獨立電影裡看見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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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28

編按:台灣的影展季從上週開幕的CNEX華人國際紀錄片影展敲響第一聲鑼,隨即將會一路馬不停蹄的進行到金馬獎開幕才劃下句點。在這些影展之中,也會展出許多來自台灣、中港等地華語長片、短片。而《放映週報》也持續整理特派員翁煌德七月在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的豐富訪問成果。最後一系列,由一連串翁在FIRST影展與台灣、中國、甚至其他華語地區導演的短訪組成,其中一些訪談正好與現正在台灣映演中的影展作品呼應,而其他的訪問,或許也是未來可能在金馬影展可以看到的華語作品的搶先看。

首先,我們先聚焦今年影展中幾部與台灣有著或深或淺淵源的電影與創作者,請看翁煌德的獨家報導:

塑料王國
 
 
紀錄長片︱王久良︱中國︱2016︱彩色︱82min
 
 
11歲的彝族女孩「依姐」理應早該入學,卻隨著父親住在山東打工,她的世界被來自世界各國的垃圾給充滿,她的家是一個由垃圾構築出來的王國。

導演王久良曾以探討北京市郊垃圾處理問題的紀錄片《垃圾圍城》在中國激起熱烈討論,《塑料王國》再度處理廢棄物議題,不但於2016年榮獲IDFA阿姆斯特丹紀錄片影展評審團特別獎,又前進入選日舞影展,使本片獲得歐美國際主流媒體熱烈關注。然而,如此銳利探索中國社會問題的作品,自然不受中共政局容忍,被稱為今年首要代表性的中國禁片。

受訪人導演 王久良

翁煌德(下稱翁):能否請導演談一下《塑料王國》的創作緣起?

王久良(下稱王):這跟我去了一次美國有關係,當時去美國參觀了一間工廠,結果人家經理指著院裡一個大卡車,跟我說,快看,那是前往中國的車。什麼意思呢?他們的垃圾在經過第一時間的分解之後,就往中國去。當時對我震驚非常大,為什麼前往中國?沒有更好的技術嗎?但是經過調查後發現,你所看到的跟你所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去做個紀錄片向世人們去呈現我的發現。

翁:導演花了多少時間製作這部電影?

王:這部電影整個的週期是六年,光前期調研就整整一年,有三年的拍攝時間和兩年的後期製作時間,一共是六年時間,好熬人喔。

翁:導演有曾經在過程中因為題材的爭議等等而產生放棄的念頭嗎?

王:我覺得當我們計畫在做個項目的時候,就已經預見它的困難,所以在實際的行進過程中,我會想辦法解決困難,而從來沒有想過要推縮,事實上我遇到的困難你們都無法想像。但是既然決定要做,就要做到底,這是第一準則吧。

翁:能否談談本片跟台灣的淵源?

王:喔!沒錯!我們這個主製片方CNEX的發起人都是台灣人,所以當然我也特別希望這部電影能去台灣放映,畢竟這是我們華人世界共同面臨的問題。CNEX太出名了,如果在中國做紀錄片,就是會繞會來找CNEX。
 

笨鳥
 
 
劇情長片︱黃驥︱中國︱2017︱彩色︱118min
 
 

正在準備高考的留守少女林森,時常受同學欺凌,唯有好友梅子才能讓她消解日常的苦悶。為求報復,她偷了霸凌者的手機去變賣。與此同時,一場校園姦殺案鬧得沸沸揚揚,梅子也不見蹤影。青春與純真儼然已離林森遠去。

本片是導演黃驥繼《雞蛋和石頭》之後的新作,同樣啟用姚紅貴主演。《笨鳥》在年初的柏林影展新生代單元首映後廣受好評,也入選了今年的台北電影節國際新導演競賽。甫落幕的FIRST電影展,本片榮膺藝術探索獎殊榮。

受訪人導演 黃驥

翁:這次導演的作品關注了留守兒童問題,導演當初為何會以此作為主題呢?

黃驥(下稱黃):因為我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留守兒童,所以就是很自然而然的選擇?

翁:所以導演會覺得一個新銳導演可能從自我生命經驗出發,會是比較建議的方式嗎?

黃:我覺得應該是吧,因為你首先要去拍自己熟悉的東西,你不熟悉要怎麼去表現它呢?那麼這個可能是比較好的方式。

翁:台灣電影對您有什麼啟發呢?

黃:噢!我特別喜歡侯孝賢導演,他對我的影響特別的大,還有楊德昌導演、蔡明亮導演,都非常的喜歡,覺得他們紀錄時代的方式是從個體的角度去切入的,所以帶給我很多的啟發。

殺瓜
 
 
劇情︱高則豪︱中國︱2016︱彩色︱88min
 

賣瓜農民陳草偶然被過路客救了一命,沒多久警方來巡查,他隨手指了過路客的去向,沒想到最後卻成了破案英雄,原來此人是滅門殺人案主嫌。但陳草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為要不是他,自己早已命喪黃泉。

導演高則豪過去曾以長片《目擊者》榮獲FIRST電影展最佳剪輯與評委會大獎殊榮,該片請來高捷、賈孝國主演,台灣味十足。今年帶新片回娘家,卻一改過往氣質,交出了政治諷喻濃厚的風格之作,終榮獲本屆FIRST電影展「一種立場」獎。

受訪人導演 高則豪 

請問導演為何與台灣電影的關係如此密切?

高則豪(下稱高)因為我本身是廈門人,從小在廈門長大,我們廈門有一個特色,小時候只要在陽台裝一個天線,就可以看台灣電視了,所以從小就看華視、中視、台視。所以跟台灣的主持人也很熟悉,從小就看張小燕、胡瓜的節目長大的。

從《目擊者》的幫派類型片到政治諷喻為主、舞台味濃的《目擊者》,風格差距很大,到底哪一個才是導演真正想要的路線呢?

高:從技法上來講,影片風格完全不一樣,這說明我是一個很全面的導演,開玩笑的(笑)。但是它們核心的點是相通的,比如說《目擊者》在談的是一個平凡的人會為了生存做出什麼,《殺瓜》從意義上來講跟這個不太一樣,但是我們也可以理解它們都是在探討人性,再準確一點就是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其實一個導演每一個作品觸到的點都不太一樣,但是作品多了之後,慢慢把每個作品的核心整理出來,可以拼湊出一個導演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和態度,都會在作品中展現出來。

翁:導演是否擔心《殺瓜》會面臨到審查不過的問題?

高:大陸的審查也在慢慢放寬,也有很多片子我覺得很難過,結果後來也過了,比如說現在正在上映的《大護法》(2017),這部動畫片也很尖銳。以及去年的《驢得水》(2016)等等,其實可以試試看。

然後
 
 
劇情短片︱鄭陸心源︱中國、美國︱2017︱彩色︱12min
 
  
Alina要搬走了,與男友開啟同居生活。在那個百無聊賴的下午,她的地下情人Lily陪著她等候。

導演鄭陸心源曾在台灣世新大學交換半學期,散文作品更曾在台灣文學館獲獎,與台灣關係深厚。目前多在美國進行影像創作。

受訪人導演 鄭陸心源 

翁:能不能談一下導演您當初為何會想要自導自演呢?

鄭陸心源(下稱鄭陸):因為當時遇到了一個很難得的女演員,她叫瑪麗亞.蒂努列斯庫(Maria Dinulescu),她在2004年演了一個短片叫《Trafic》,得了坎城短片金棕櫚,她其實在羅馬尼亞是很有影響力的女演員,後來她就來美國發展,希望進好萊塢。但是因為她的口音挺重的,所以找工作沒有特別順利,她就開始和一些很新的導演合作,後來在一個場合遇見了她,我們交換了聯絡方式,她一直關注我的Instagram,她很喜歡我拍的照片,所以當這部片我在尋找女演員的時候,她就說她有興趣,我就很驚喜。她就來面試,我就發現她性格非常強,是個很有個性的女人,然後我很難跟她找搭戲的女演員,一度很頭疼。突然有一天合作的編劇就說:「心源妳為什麼不自己演?」然後我就和她演了這部片子。

翁:當初為什麼會踏上拍片之路?

鄭陸:我在大學二年級到台灣的世新大學交換了半學期,當時我在大陸讀的是國際新聞英語播音,我覺得不是特別有意思,因為總要說別人要妳說的話。來台灣以後,要選專業(選系),可以選自己喜歡的科系。我還花了一個禮拜去環島,作為我21歲的生日禮物,一個禮拜期間我寫了很多東西、拍了很多照片,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創作有熱情,再慢慢開始作動態影像,所以台灣的經驗對我來說很重要。

 

將進酒
 
 
劇情短片︱楊睿︱中國、馬來西亞︱2017︱彩色︱29min
  

九〇年代的馬來西亞海濱小鎮,少年排骨的生活倚賴菸、酒與拳頭來排解青春的躁動。直到一個女孩進入了他的生命,排骨方才知道自己有不同的可能。

雖電影完全在馬來西亞取景,但導演楊睿卻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拍攝紀錄片出身的他,因緣際會之下接收到了大馬建商的廣告邀約,這回他起了創作的念頭,說服建商讓自己拍攝兩個版本,一是廣告,二是劇情短片。本片即後者。

受訪人導演 楊睿

翁:導演的作品很直接讓我想到侯孝賢的《風櫃來的人》(1983),台灣電影感覺對您影響頗深?

楊睿(下稱楊):我在大學以前對電影的概念就是娛樂的形式,我以前喜歡看恐怖片,但因為大學唸的是廣播電視新聞,所以看了很多電視、電影來擴大自己的視野。這個時候,看到了蔡明亮導演的《天邊一朵雲》(2005),雖然很抱歉的是,我看的是盜版碟,但那是真正震撼到了我,他非常獨特的電影語言,我覺得有被打到了,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對電影有了新的認識,才算是真正喜歡上了電影。我也是很欣賞羅大佑的,他的歌曲中鄉愁的味道,也很能夠打動我。

翁:本片故事是改寫自生命經驗嗎?

楊:故事的來源是一間建築公司要做一支宣傳片,我就覺得如果只做成宣傳片就有點可惜,所以就跟馬來西亞那邊出品人就聊了,他是屬於第二代移民,我在他身上就看到了濃濃的鄉愁,因為他本身對中華文化就有非常濃烈的興趣和研究。他們的公司剛好有一個職員,有故事裡的這些經歷,我們就藉由他的遭遇來拍成這部短片。首先我們要滿足公司的訴求,成為公司宣傳紀錄片的一部分,我們得在這個前提之下才能完成劇情片的創作,所以時間和預算也是有一定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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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期【電影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