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在「邊疆公路」的人們,再苦也有開心的一刻:訪《迎向邊疆公路》王逸鈴與劇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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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6-29

台灣電影近年在國際影展上缺席,尤其純本土題材的作品似乎較難獲得選片人的共鳴,反倒是在台灣較難搬上大銀幕的跨族群題材,從廖克發導演關注外籍家庭幫傭的短片《妮雅的門》(2015釜山影展)、曾威量導演關注年輕外籍移工夫妻在台生子入籍問題的短片《禁止下錨》(2016柏林影展),到鄒隆娜導演關注外籍漁工異鄉生活心境的短片《阿尼》(2016坎城影評人週),頻頻在國際影展上獲得注目。今年,我們可以在相關的入圍記錄上再添一筆,那就是台藝大電影所王逸鈴導演的短片《迎向邊疆公路》。

《迎向邊疆公路》(下稱《邊疆》)入圍了坎城影展的官方單元「電影基石」(Cinéfondation),這是坎城影展為電影系學生設立的競賽單元,和其它15部來自亞洲、歐洲、拉丁美洲的學生作品同台較勁,同時,電影基石首獎得主未來的首部長片還能直接選入坎城影展放映。雖然最後的首獎由比利時高等藝術學院的短片《Paul Is Here》(Valentina MAUREL導演)抱走,但是王逸鈴導演未來還是有機會申請電影基石的巴黎駐村創作計畫,在資深創作者輔佐下開發長片。

《邊疆》是一部公路電影,描述一段發生在24小時內的溫暖人情故事。高盟傑飾演的台東果農加明因祖厝被法拍,把家當搬上小貨車準備遠走他鄉,路上遇到了居留期滿又遭逢家暴,因而決定返鄉的越南籍外配阿英(林潘婷飾),加明好心想開車送阿英到台北坐飛機,一個離家、一個返家的孤鳥便一起踏上了公路旅程。導演王逸鈴說她結局收得沉重,但我卻覺得她給了這兩個孤鳥一個溫暖的人生出口。《邊疆》不但入圍坎城,也曾在去年獲得台灣女性影展評審團特別獎,並入圍今年的金穗獎學生組,以及獲得台北電影獎最佳短片類入圍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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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週報》這次在坎城也訪問了本片導演王逸鈴,以及製片洪偉哲、美術指導趙卓琳,下為訪談紀要:

——可否談談「公路電影」這個類型對您的意義?

——王逸鈴(下稱王):我除了喜歡看公路電影,有一段時間自己也在國外旅行,開著車,你常常看不到路的盡頭,就是一直開、一直開,那個感覺跟我們的生活方式很不一樣,因為我們以往做事都要規劃,某個時候必須要做某件事情,但你在公路上開車,很難說今天一定要開到哪裡,你累了就停。回來之後想想,這跟我們的人生也很像,或走或停,路上有什麼、沒有什麼,那都是我們會遇到的,遇到了,就接受它,這也是我喜歡看公路電影的原因。

公路電影的主角不一定只能有兩個人,有時也會有更多主角,但他們就是坐在一台車上,發生一些事情,路上的景致有時也會呼應他們的故事,這種流動的感覺很有趣。

——《迎向邊疆公路》故事部分靈感改編自的家庭經歷,可否聊聊您的成長背景,家庭背景又如何影響你的創作。

——王:我們家在一個很已經接近宜蘭的鄉下地方。她不像雲林這麼鄉下,要去台北市還是到的了,但就是個不上不下的市郊,小時候新北市還叫台北縣,我們都叫自己是「台北人」,但人家問你是台北哪裡,你又講不出來,因為人家聽到了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我十六、七歲搬到基隆讀高中,從此就一直住外面,很少回家住了。但或許因為以前在鄉下生活,讓我目前關心的題材比較鄉下,但未來也不排除都市的題材。

《迎向邊疆公路》將場景設在台東,是因為故事是發生在24小時之內,從一天下午到隔天下午,旅途的距離一定要拉的夠長,因此選擇設定為從台東開到台北,加上台東沿路的風景都很漂亮,有山有海,就選擇在這邊拍攝。

——請問美術指導趙卓琳,在本片的寫實風格下,您如何協助導演設計場景?

——趙卓琳:《邊疆》的場景主要都在車子上,因此我特別和導演討論像家明這樣一個人,他只有一台車子,會帶什麼東西?也因此會問到他的職業。導演跟我說家明是務農的,因為台東有很多果農。我又會問導演,他會帶什麼水果?因為對我來說,除了把家裡必要的家當帶上車,他出發之後又必須靠什麼東西謀生?他會賣什麼樣的水果?什麼樣的水果象徵他?有一陣子台灣香蕉產量過盛,賤價傷農,大家可以吃的很飽,果農卻賺不到錢,我們就用香蕉去象徵他。家明那個小小的家東西不多,但怎麼把一個人的生活全部壓縮到一部車子裡面,是和導演討論過程中很有趣的過程。

——導演可否談談在《邊疆》中加入新住民元素的構想?

——王:我一直關注新住民的相關議題,當我在想如何在《邊疆》再加一個角色進來,心中也跑過很多個藍圖。但我當時覺得,這部片子最後雖然有一點沉重,但中間還有些喜劇成分在,我就希望兩個角色間的相處可以有點微妙的感覺。如果有一點語言的隔閡,會讓他們的關係會更特別。二來,阿財因為家被賣了,必須搬出來,而女生剛好要回家,一個離家、一個回家,兩個角色間本原本就有衝突性存在,但他們又上路了,後來會怎麼樣?

——想要透過創作瞭解、呈現新住民的什麼層面?

——王:每一個創作者看待同一件事情的方式不同,面對這個題材很多人是用比較嚴肅的方式去講。我自己面對這個題材,也做了田調、訪問了不少人,但我不想把「邊緣」的人講的那麼苦,論「邊緣」,我老家、身邊的非常多人都是邊緣,他們的生活當然有很多苦,但是他們下班去吃小吃、喝啤酒、打麻將,在這樣的環境、狀態裡,他們的生活還是有開心的時刻,我的片子是在拍這個,不是說他們有多可憐。


——近年台灣和新移民、移工相關的知名短片,多數出自旅居台灣的華僑創作者,就您在學校的觀察,台灣本地創作者比較少碰觸新移民題材嗎?本地和外地創作者的觀點有何不同?

——王:倒還好,身邊還是有關照這類議題的創作者。本地與外地生在觀點的差異還是有,他們拍片還是比較貼近移民的生活狀態,也許他們很親近的人就是故事中的這些人。以前也有一位越南來的阿姨住在我們家,但已經是我很小的時候的事,長大之後再拍新移民的故事,我還是讀過、想過、問過之後才得到的東西,切入點還是會不同。

——可否請製片洪偉哲談談《邊疆》的資金?

——洪偉哲(下稱洪):這次是公視的學生劇展,我們是自己寫腳本,以學校的名義向公視投件,選上了之後,我們再自己和公視洽談腳本、預算等籌備工作,確認合作內容之後,再由學校和公視簽約。公視簽約後則將拍攝資金撥給學校,我們再向學校請領。

——王:在我剛開始拍片的時候,公視一部短片的預算是50萬,到了拍《邊疆》的時候,短片預算已經調整到60萬元一部片。

——但這樣的預算夠嗎?

——王、洪:不夠(苦笑,異口同聲)。

——洪:而且還要扣除將近一成的稅金與行政費用,實際能夠支用的金額只有50萬出頭。這次我們有向台東申請住宿補助,但是這次整個拍攝費用還是有80、90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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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金的缺口如何籌措?

——王:就是我本人——借啊、自己想辦法補起來。如果要回收,大部分可能要靠比賽的獎金。

——洪:我們在學校的課堂上也會討論資金成本的問題,只是沒有那麼深入,大部分經驗還是從實作中學到教訓。學校的課程大部分教的還是理論,或講師自己遇到的實務經驗,但這不一定能應用到我們自己遇到的問題,所以大部分還是要從做中學。

——王:我和偉哲在《邊疆》之前,也一起拍過另一部學生劇展短片,那次的預算還OK。這次拍的是公路,我們自己對於這樣類型的經驗也不夠充足。其實你看到銀幕上一台車在開,銀幕之外還有更多的車跟著出動。NG了,所有人就回頭重來。除了油費、車費的開銷,還要加上器材租金,因為在台東拍攝,器材一過去就是跟著劇組綁死的,中間很難跑回台北還,加上還要出人力、出大車,所以拍攝預算是在過程中非預期一直增加的。如果是在前期估到了,我們還能取捨,但是當時已經沒辦法停下腳步,頭已經洗下去了,只能把洞補起來。

——會想趁著在坎城影展,多認識其它國家的創作者或製片人嗎?

——王:如果有機會的話OK,但不會特別強求。

——可否談談導演的下一步規劃?

——王:我下一部短片正在進行後製,六月在台藝大的畢業展展出,但展出之後還會繼續精修剪接。

編按:本文短版同步刊登於2017台北電影節影展報「CLIPS特報」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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