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物景的極限,見到機械的極限──專訪《基地之側》導演周滔
編按:以作品《大數據之軸》參加 2023 第 13 屆臺北雙年展「小世界」,中國藝術家暨導演周滔,在 2024 巴黎真實影展,以作品《基地之側》獲得最佳短片。本期《放映週報》由親赴巴黎真實影展的作者詹育杰在當地與周滔進行專訪,做為一名從當代藝術「跨界」至電影的藝術家,周滔在本次訪談分享他的經驗,並從踏入影像創作時點開始,細緻爬梳方法與變化,對其創作歷程進行回顧。請見本篇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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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藝術家暨導演周滔(Zhou Tao)在戈壁沙漠花了兩年拍攝生態園區龐大建設工程,《基地之側》剛在巴黎「真實影展」獲得最佳短片大獎,他最初由廣州美院畫家身份出身,經過行為錄像時期,一步步轉向影片創作,作品參與 2024 柏林影展、2019 盧卡諾影展、2018 鹿特丹影展、2017 威尼斯雙年展等等。近 20 年來,周滔持續聚焦個體與空間的關係,在全球不同地點探索並與地理風景持續碰撞,長短約十部影片作品從未進入敘事,而是詩性地尋找理性、邏輯和技術的極限。以下是筆者在巴黎「真實影展」中,與周滔就其創作所做的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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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請導演談談新片中戈壁景觀環境與人的關係?
周滔(以下簡稱周):在隔壁大沙漠毫無遮攔的風景前,發現以前的拍攝方式失去效果。所以,整部片子幾乎都是用一顆 100-600mm 的鏡頭,用鏡頭的伸縮和左右橫搖來結構影片。發現沙漠中的人造景觀、水泥水庫等,在日常生活止步於此的地方,毫無人煙的沙漠建了這麼大一個工程。後來又發現機器無法跨越的極限,太近的距離無法辨別等,這和生活的極限相遇。比如看到夫婦背著手散步、工作聊天,一種人的溫暖狀態,在極限的沙漠和極限的影像中更顯得寶貴感人。
──在敘事方面也是非常「極限」,拍攝當初有簡單的劇本嗎?
周:一直以來,我大約有 10 部作品都沒有做過故事片,沒有受過電影訓練去講故事,用動作或行為去講故事,我拍片經常用「撞」的。沒有目的出去走走,就這樣拍起來。當你在同樣地方不斷去走,比如說 15 天,每天都會有新的東西,這些素材聚在一起不用去尋找故事就已經很難處理。這行為就像吸血鬼一樣,拍到一個人一個動物、石頭都很興奮,這種刺激在其他創作中不存在,久而久之,似乎只有在這種行為中,才充滿活力,才像活著。
──您 10 年前曾受卡蒂斯特藝術基金會(Kadist Art Foundation)邀請到巴黎駐村,而參與影展是 2018 年開始,可否聊聊從當代藝術到電影圈的「轉變」是如何發生的?
周:進入電影這個系統,是因為電影節的策展人在威尼斯雙年展看到我的作品,比如鹿特丹影展當年直接邀請我進入競賽單元,從此認識一些電影節的策展人,他們會詢問新的計畫,或去看我在歐洲的展覽現場。鹿路特丹影展的那位策展人,到其他影展單位,如紐約 MoMA 的影展,都持續邀請我的作品。他感興趣的方向也是跨越當代藝術和電影,推出的單元也都傾向於非敘事的影片,譬如紀錄片或帶實驗色彩或者意識流這種,與錄像藝術混在一起。
──與維他命畫廊的合作也有關係嗎?
周:我從研究生畢業之後,就跟他們合作一直到現在。 2005 年左右,我是 2006 年才碩士畢業。主要結合行為藝術和錄像藝術 ,當初研究生畢業,我還在大學教了一、兩年的書,很快就拿了一個獎學金去紐約,那段時間我一直是做這種行為錄像藝術,記錄自己在公共空間中的行為表演。後來發現去紐約改變很大,回去之後轉向電影,不過一直以來並非標準的電影媒介,反而現在大家也不分那麼清楚,比較接受。
──另一轉變是你原先常運用自己的身體跟場地、跟空間、跟環境互動,像《紐約時光》(2009)裡很直接用自己身體,回應空間去創作。到後來,自己的「行為」不再入鏡?
周:2009 年、2010 年,回到國內之後,我想辦法把自己的身體隱藏在鏡頭後面,不讓自己的肉身在鏡頭前,有很多理由。「南石頭」是一個廣州郊區的村子,城中農村被城市包圍的村子,我回去就在那住了一年,租了一個工作室和一個公寓住家,那時跟一個朋友經常做行為藝術。比如兩個人在很窄的巷子裡並排往前走,因為特別窄就卡住了,行人等著等著就用力推開我們。這些實驗有的有拍下來,有的沒有,那時就開始想辦法把身體隱藏起來,也拍了一堆河裡的烏龜或滾動大樹,這種無人的鏡頭 。拍大青蛙一步步穿越馬路,發現兩個身體是一樣的,我們也會模仿魚或滾動的樹木,拍攝自己從上滾落的身體。 三分之一的行為,三分之二的其他這些穿插剪接。
──《南石頭》(2011)這個轉型階段還做了其他形式的嘗試?
周:從這個作品之後我就不再入鏡, 拍了很多漫無目的的鏡頭,自己特別有感。身體在場,發現這個時刻有一種純粹的刺激。因為沒有受過電影訓練所以不會組織句子,全是詞彙很單純。比方說烏龜在城市的夜空中在水池中慢慢翻動,龜殼的顆粒粗糙反射城市燈光像珍珠,滿背星光浮浮沈沈,這是你的身體無法達到的,但也有一種身體感。漫無目的的行為中它刺激了你,所以我老說自己像吸血鬼,就是有一種吸引力。到處遊走、收集鏡頭,這已經離開南石頭村子的行為實驗。那裡因為工廠環境惡劣居民很少,工業用水污染嚴重,村子裡當初有不少棄屋,我們就開始在牆上寫很多句子,那是一種「操」的感覺,村子不是優美而是擁擠。創作媒介不統一很混合,概念藝術思考方式,不按牌理出牌而是創作衝動,身體感或牆上寫字這方面非常開放,是放手去實驗的重要時期。2012 年的《尋找地熱》我自己一個人拍大量素材,有感覺就拍,什麼都拍就是因為沒有電影基礎,不去思考有效性。樹葉顫動也感動,敏銳度上升。
──刻意沒有本子?或繪畫式的設想,或準備一首詩或題目 ?
周:有設定,或許像夢話、童話一般去想。《尋找地熱》和《現實之後》(2013)兩部片同時製作,碰撞也不是徹底世界消失地去撞,比方說在廣州之後,不知道下個地方在哪,兩個地方放一塊。廣州之後來巴黎駐村, 法國冬天與亞熱帶夏天相較完全不同了。在廣州做了很多嘗試,南石頭之後就沒有太要求地方,選擇去哪裡。方便就去附近公園,或附近地產商「圈地」茂盛長草,因為保留五年綠化用地,五年後轉商業用地等,變有價值。地產刺激人的環境,撞多了,目的就越來越清晰,能思考組織。
──《凡洞》(2017)也是不同地點相互碰撞剪接?
周:2016 年開始,很多地方,美國、韓國,去哪拍哪,光州影展只去三天也去海邊拍。但也不是每個地方都取一些放在一起,吸血鬼遊走要找到血腥味。人很多障礙是自己設定的,因為沒有意義就不會去做,實則每一刻都很精彩。觀念上必須要做選擇,甚麼才更有效?最終很難說。拍攝的時候無感,後製卻可能大放光彩。這種行為很重要,變一個特別敏銳的人,要感覺連毛孔都有觸覺,因為不斷練習。甚至是安靜、靜止的場景都會有幻覺。
這讓我聯想,感覺可能跟以前拍的有關係,但觀眾不一定能感受到,經常是發散性的,並非殺戮血性的刺激,而是內化的。看起來沒有目的,事後發現能走到的地方有限,並非自由。背後其實都注定要碰到,荒蠻城市邊上的雜草叢生讓人興奮。看到城市中沒人管的一塊雜草,很瘋狂、很釋放,或許因為自己的成長經歷總喜歡找這種地方,這我也承認。比如今天拍沙漠,到了風景的盡頭,到了極限,再也不能走了,像修練,或說離開中心。再走就活不了,代表技術的攝影機也是。
──剛剛講到一點成長背景,當初繪畫創作較感興趣的命題主要是哪些?
周:我畫過很多,迅速地用馬克筆畫,不追求重複自己風格,巴黎駐村的時候,在圖書館找到關於之前二戰,因為飢餓,人吃鴿子的資料。個展就叫「吃鴿子的人」 ,在巴黎做的行為藝術也有這個情節,其實沒有直觀的歷史敘事。找資料做紀錄,用馬克筆可以很快畫出大概的場景,繪畫也有在展覽中展出。行為的劇本不容易解釋。總是無法被捕捉到的東西更吸引我,不強調清晰解釋。尋找環境、慢無目的,最後才規定方向。《凡洞》中在美國鳳凰城沙漠,杳無人煙中,60 年代嬉皮召喚外星人的基地,像蘑菇一樣,非功利化,也不是金融大廈。 60、70 年代,嬉皮對宇宙的幻覺。留下來的東西後人難以做到,像現代教堂又像毛毛蟲,已經破破爛爛。我們在現場瞎聊天,只有聲音、無字幕,在不可能生存的地方,這些行為很寶貴。
──像是一種廢墟抽象畫?
周:為什麼我對廢墟感興趣?廢墟是離開中心權力,離開人的慾望最龐大的場所。中心是技術最高度的場域,權利中心、金融中心、衛星發射基地。中心是巨人,離開巨人之外,是否還有看不見巨人的地方。換一個角度來觀看,城市生活空間龐大,在龐大巨人身體裡面不會有這種感覺,微觀卻又無孔不入,像是神經網絡。
──《藍與紅》(2014)在泰國拍廣場抗議人群,《現實之後》拍划龍舟的人,談談拍人的這個部分?
周:《藍與紅》是中國一半、泰國一半, 經歷泰國街頭政治運動,一開始是從小的範圍尋找碰撞,漫無目的拍攝,後階段才形成慾望。中國的城市過於裝扮;燈光、夢幻,每天大型派對,巨大的廣場上,有巨大 LED 屏幕,生活環境紙醉金迷,廣場很大程度地洋溢著活躍。泰國政治運動則是看見整個城市都沒車了,「關閉曼谷」政治運動像是整個城市的派對,運動與個人慾望有相同的部分。當我獲得一筆獎金,可以在泰國做計畫時,我把這兩個連在一起,城市燈光以及嘉年華大派對,都有危險的、或是商業的慾望。
──都是一種集體的慾望?
周:曼谷抗議遊行到凌晨四點,所有人都睡了,到處躺滿人,那麼大的廣場上,沒有一點空位。樂隊的吉他手在彈唱,滄桑、很老,60 多歲,沙啞的聲音:「大家今天都累了,該休息, 我們好好準備明天和將來。」非常柔軟,讓人雞皮疙瘩,聲音撫摸廣場上的集體慾望。在燈光下,大家的夢成為一個龐大的夢,在那裡滾、慢慢的滾動。另一個人伴奏,很久打一下鼓,久久才鏗鏘一下,看到的慾望非常地詭異。從離開南石頭村子去巴黎、去泰國,到這裡漫無目的尋找風景的時候,突然覺得逃不出去了,雖然想離開中心,但是不可能的、離不開的,去到沙漠也還沒有離開,因為中心就在你旁邊,都建到沙漠中了。
──在資料中,《山之南》、《山之北》(2019)也是拍生態園?
周:《山之南》未完成,我們先不談。《山之北》是 2018 年去拍當地少數民族,不是生態園區,而是關注西北村莊的生活,在我的作品中算另類一點。 關注他們一年一度的節慶,幾個放牧的村子搬遷到城市中,之後回到原來村子舉行節慶。所有的人都回去了,主要是關注這個活動,和活動以外的風景,比如鬥狗。有些另類陌生的情境,少數民族是認識的當地人朋友介紹的,這作品難以納入主線,更像人類學,抽象的、非敘述的實驗色彩。
──抽象的迷幻民族誌?
周:比較是錄像藝術的新世界、新的時間實踐,而非電影角度。紀錄片很容易變成檔案,很難探討錄像藝術的面相,這是我的矛盾。藝術中,檔案面向雖然也越來越重要,但當電影都變成檔案的時候,到處都是檔案,每個民族、每個人都成為檔案,成為檔案美學。我回到關注人,非嚴格的、學科化的人類學民族誌。
──拍戈壁的生態園時,你是否是同步進行好幾個計畫?
周:《基地之側》是最先的想法, 都是以工程為出發點,有長有短,一年間每天都拍,素材很多,沒有設定以哪個事件或人物為中心,一直在做嘗試,像是測試機器。一看到沙漠中的人造建築風景,看到人類現實生活的盡頭,用無人機可以拍攝到很多風景影像,但人是無法在那長期居住的,無法進入、建立生活。 綠洲是日常生活的鏡頭,關注影像和技術命題,我利用單頻道影像而非多頻道裝置,單純地討論問題。多頻道裝置更容易成為景觀,自然形成空間效果,更輕鬆,單頻道則像寫文章,要集中在一個方向,馬虎不得。
──您也參與了剛結束的台北雙年展,展出的是拍戈壁生態園的另一部作品?
周:是拍數據中心,像去到風景的盡頭,一路無人,沿著風景一直走。走到沙漠,直到再也不能走,就回到貴州,回到數據中心,大隱於市,在最壞的情況下工作,鏡頭捕獲問題密集的地方,這才是大隱於市,不是逃避。在沙漠也逃不了,批判也沒效果,像是批判自己腳下的土地,罵完你也逃不掉,神經網絡就在你身上。不是反對批判,是與問題「共存」,只能把自己大腦劈開,左右相互批判,像是虛假遊戲。技術化以後的結果,讓你變成遊戲,複雜的情況中能做的事,能做就做一點。不是關注多大的問題,而是一絲一毫。大隱於市的態度,退後一步冷靜一點,與問題生活在一起,一種寬容的心態。東方文化傳統難以磨滅,與問題生活在一起要更樂觀,保持勇氣。與《基地之側》兩部片關係緊密,相同的眼光關注技術,逃不掉。拍數據中心週圍外圍,從數據中心開始鏡頭沒有斷,理解技術與影像的關係,影像被技術改變,看上去是整個 60 分鐘一鏡到底,沒有發現好幾個斷點,因為機器的極限失去了判斷,全是霧氣,感覺一鏡到底,回應膠片時代蒙太奇的問題。
──是指蒙太奇的「敘事」問題?
周:講故事法則,影像的技術條件之下,蒙太奇只是一種句法,今天的句法很多。膠片時代用剪刀,蒙太奇是當初留下來的,今天的感官被技術打磨,失去了敏銳度。另外,機器極限一開始就有,卻不會去特地發展。因為要服務眼睛,就一定要清晰,大數據只要清晰、不要雜訊,全是成功的、有效的、經濟掛勾的。大數據本身就是權力的,就像在城市生活必須服從,沒辦法,必須這樣過馬路。原始村落也有規矩,不然就會被老虎吃掉。
東方觀念中,人與人、與物體的關係不同, 可以融為一體,非常纏綿綿密,延展下去沒有盡頭。今天與麻煩「共存」,在起霧之中不斷延續,對應於總是要化清界線的批判性。從血脈靜脈,網絡神經系統網絡建構身體,到真實的腦機接口人工智慧網絡,社會與物體的關係,在物聯網中,人人都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第一群電影觀眾看到「火車進站」,因為沒見過動態影像而驚嚇,這是像猴子的動物反應。100 年建立起的電影傳統肯定成為今天重要參照,特別是 AI 人工智慧生成大量學習,以此作為美學法則,學習觀看規則。媒介取代真看到的物體,也取代了你的看,變得只能通過它去看,它就是你的眼睛。通過網絡技術代理,每個人都是巨人或是猴子,這是人的矛盾無助。
──或許在未來,人人都可以打通第三眼,跳脫雙眼視覺?
周:肉身還是很重要,影像是取代、協助你的看,過去 100% 用肉身,現在只剩 10% ,所以感官越來越麻木,因為全都交給它了。也不都是壞事,也有正面的效果。膠片電影建造它的神話教堂,也是一種風景的盡頭,如塔可夫斯基或《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1968)達到最高精神上、宗教感的盡頭,人的關懷存在於電影的精神空間。
──想到《基地之側》中,完全抽象的大光點,連結我自己之前關於大型裝置或光雕塑的宗教性體驗。可否談談影片與光線的關係?
周:這是處理機器的極限,那個光是非常大的建築,一大片建築,非常高的燈、非常明亮的光源,很多燈光在一起的區域。因為遙遠變模糊,機器失焦狀態,其實是很遠的建築基地變成抽象光效果。機器的極限變成不現實,機器製造出的特有效果。我做的就是詮釋最極限,極限成為重要的因素。從開始的兩個人聊天,家鄉的生活、討論食物、母親過世。說因為不小心踢了土地公和殺死一條蛇,第二天就出了車禍,為死亡尋找理由,因為自己犯錯。因果關係、回憶家鄉,這悲傷情感很讓人動情,在沙漠中很珍貴。感人力量在空曠沙漠中有回聲,尋找人的體溫,這貫穿機器極限的效果在沙漠風景中飄蕩,我對這種東西很有感。長鏡頭一鏡到底,像中國畫貫穿長卷。
──各種不同的極限連成一氣?
周:極限的重要性在今天如火星圖片,透過大量的、無數層技術才送到眼前,複雜技術不會在清晰影像上留下痕跡,我是希望如繪畫留下筆觸、留下技術工作的痕跡。光斑極為重要,機器的痕跡提醒機器的極限,光斑是機器的肖像、機器的微影。像畫筆刷子那樣保留手工、人的錯誤、無效性。或說雜訊是被迫露出極限,玻璃盒子像是《楚門的世界》(The Truman Show,1998)那一面牆,技術的那面牆一直存在。希望能持續實驗碰撞,機器活生生的反應效果不一定是美的、清楚的、有效的,但才會是活的。
人工智慧網路在今天特別重要,任何圖像背後都有強大技術,但是我們選擇相信,不會考慮太多就去接受,我多想一下,能不能也考慮這些?機器反應是活生生的現場反應,兩個人在聊天、夫妻背著手在散步,手像在算命、打算盤。這些人肯定都很有歷史,可能是道家修練,有很多可能。複雜性碰到機器技術,都連在一起變成光斑,變成機器的肖像,縱向而言是貫穿的。人的體溫在冰冷的沙漠中,穿過機械極限流通,感觸傳達觀眾,或許期待敘事的觀眾不容易感覺到。同時在單頻道電影中,去討論今天人所面臨的技術和環境,用並不高科技的語言像回到一張畫,回到火車進站和猴子的時刻,嚇人的是沒有見過的技術,今天技術發展,嚇人在於人工智慧對世界的想像已經擊倒我們,而且技術已經進入血管融為一體。
──最後,可否談談現在手上的新計劃?
周:現在正在考慮跟製造機器的工程師合作,尋找條件、或是人,找資金與技術人員合作。之外,我也在思考線上美術館的命題,關於展覽展示觀看、關於影像取代你的觀看。
──所以會跳脫影片創作嗎?
周:還是會用攝影機和單頻道,我目前正在做準備,和香港 M+美術館合作。另外,我還關心 2000 年左右中國許多國際知名建築師的後現代建築,這些建築成為那一個過去時代的標誌符號,代表中國一個全球化最高峰階段。我關心技術和社會,還有建築。一個時代性非常強的記憶,中國某種現代的形象,影像何嘗又不是一個建築,兩者在某個時間點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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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照片:《基地之側》劇照;僅作報導及評論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