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特丹】陪伴新銳探索「電影」的100種可能:

記 2018 IFFR 鹿特丹影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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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13

2018年一月底的鹿特丹異常溫暖,原本應該在3度到零下3度之間的氣溫,某天竟然出現了宛如台北冬天的8-11度「高溫」,但鹿特丹的天氣依然潮濕多變,早上的陰雨到了中午可能就變成豔陽天,但下一刻可能又颳起了強風,到了晚上又再次細雨綿綿。

相較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市處處是歷史悠久的老舊屋舍、狹窄彎曲的街道,在戰爭下的鹿特丹市中心多是摩登前衛的大樓,馬路也十分寬敞筆直, 但是市中心中少了其他歐洲大城的繁忙,多了一些休閒,大量住商混合的市區空間對台灣遊客來講或許還多了一分親切感。這樣的歷史背景、都市氛圍似乎都可以在關注新銳的鹿特丹影展(下稱IFFR)之中感受到。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 IFFR,但早在此前多年,我就聽聞他們在挖掘電影新銳上的積極,例如他們便是西方國際影展上第一個挖掘趙德胤作品的影展,直到《冰毒》之後,趙德胤才漸漸從鹿特丹進一步朝更大的「柏林影展」、「坎城影展」前進,也有人說,「如果你覺得柏林影展的『青年導演論壇』(Forum)放映的影片很有趣,那你就更應該來鹿特丹看看。」除此之外,我在鹿特丹遇到了釜山影展的亞洲電影選片人金泳佑,他站在影展主場館De Doelen的露台上,背後就是百代戲院前方的廣場,他告訴我,「釜山影展就是想要效仿效訪鹿特丹,把優秀的亞洲電影推到全世界。」IFFR規模與知名度或許不如歐洲三大影展,但是他們卻非常積極地扮演新銳導演與世界的橋接者,例如不論是去年以《超級禁忌》入圍金虎獎短片競賽的蘇匯宇,或是今年入選「未來之光」單元觀摩放映的許哲瑜,他們除了放映與出席映後座談之外,影展也都幫他們安排了指導師(Mentor)的面談,指點他們未來在電影領域發展可能的方向。

由於好奇IFFR對新銳的挖掘與支持,這次我參加影展的重點也先放在影展「金虎獎」下的長片、短片競賽,以及影展中關於產業的討論,由於篇幅的限制,我僅在本文先聚焦重點影片。以下便是2018年的IFFR影展觀察。

不設限的影展
金虎獎探索影像美學的邊界

「金虎獎」的長片與短片競賽獎勵影像語言與美學具實驗精神的影片,入圍的作品多半都不像大家一般認識的「電影」(例如像《歡迎光臨奇幻城堡》、《水底情深》,或是《BPM》這般有明確敘事、攝影精美、剪輯流暢的電影)入圍影片型式多元:劇情片、紀錄片、實驗電影與論文電影(essay film),或任何以分類的作品,無一不包。

今年的金虎獎長片競賽的最佳影片,由中國獨立電影《北方一片蒼茫》(Widowed Witch)獲得,本片是2017年「西寧First青年電影節」最佳導演作品《小寡婦成仙記》的重新修剪版,片長由原本的140餘分縮減到120餘分。重剪版依然以章回體敘述女性在中國東北傳統保守社會下展現的強韌生命力,也幽默地諷刺當代中國草根社會對傳統習俗與宗教迷信的現實主義。

從電視製作轉戰電影的蔡成杰以低成本完成拍攝,也或許因為在東北鄉村實地取景為了維持畫面調性一貫,而以黑白作為本片主色調,但也恰好為本片的奇幻設定維持了寫實基調。在此之外,導演也插入幾幕彩色畫面,或讓畫面中的部份物件以彩色呈現,強調劇情裡的奇幻元素,這樣的手法也獲得評審團芳心。對我而言,《北方》力度最強的一幕,在於女主角過年時發現自己無法保住小姪女跟著父母平安長大,絕望地倒在橋下河岸,橋上卻走過了一行花鼓隊的女旦角,她們頂著傳統頭飾,舞著花扇扭腰擺臀好生得意,似乎象徵著中國鄉村上一輩女性至今不但依然擁護陋習,更引以自豪。是一記反諷力道強勁的批判。

金虎獎長片聚焦:創新也要接地氣

今年金虎獎的入圍作品除了在影像手法上各有新意,影片內容也多半與創作者身處的環境接軌,反映社會的回憶與脈動。菲律賓電影《Nervous Translation》從小女孩的視角映照出一個變動中的社會,描述九〇年代菲國社會的時代回憶,也呈現快速全球化時代下,離鄉背井菲律賓移工如何將國外所見的「進步」、「中產」西方價值觀套進家鄉生活。故事背景發生在颱風前夕,為了以微薄預算呈現風災場景,導演將限制化為轉機反而成為本片一大特點。Shireen Seno兼具私密與宏觀視野,具體而微地呈現了當時菲律賓社會轉變中的矛盾之處,讓她獲得了本屆鹿特丹影展的「亞洲電影促進聯盟奈派克獎」(NETPAC Award)。

美國驚悚電影《Piercing》改編村上龍的日本小說,敘述一位丈夫因莫名的衝動想拿冰錐捅死自己的小孩,他擺脫邪念的方法,竟是找應召女郎當替死鬼。偷偷擬下殺人計畫的他卻遇上狠角色,整個計畫完全走樣。這個非常適合影展午夜單元的作品是美國導演Nicolas Pesce的第二部長片,片名意為「穿刺」,暗喻著都會裡人類(尤其「冰錐」象徵的男性)壓抑的性與暴戾慾,有著大衛科能堡與大衛林區作品的色彩,亦少不了血漿、怪誕角色與驚世駭俗的畫面。

荷蘭電影《Possessed》是今年金虎獎長片競賽中唯一的非敘事片,由阿姆斯特丹創作組織「Metahaven」與影像藝術家Rob Schröder合導,以論文電影形式呈現的《Possessed》探討當代社會下年輕世代著迷網路社群、渴望獲得關注的普世現象。儘管有些人開始意識到社群平台的問題,但是切斷與社群的連結,卻也幾乎等於切斷現代人與外界的聯繫。除了製片團隊從網路上蒐集到的影片、以及專家的訪談,他們也拍攝許多意象式的畫面,象徵著這個網路世界對人們的影響。

獲得「評審團特別獎」的巴勒斯坦電影《The Reports on Sarah and Saleem》是部打破外界對穆斯林社會性別刻板印象的通俗劇(melodrama),男主角是位和以色列籍有夫之婦偷情的丈夫,女主角則是為了維護幸福,不惜槓上小三與先生、走自己的路的穆斯林妻子,同時,先生為了擺平麻煩,卻因人情因素捲入以巴雙方情報攻防,確實給本片許多有趣的出發點,但故事發展太好預料,劇情推進節奏卻遠落後於觀眾思路,在觀影過程中讓人消磨了不少耐心。對我而言本片得獎的精神鼓勵大過實力肯定。

 

金虎獎短片:打破型式界限

金虎獎短片競賽入圍作品則多屬於實驗錄像作品與非敘事片,三位首獎得主作品各有出彩之處。(註)日本影像創作者荒木悠(Araki Yu)與秘魯藝術家 Daniel Jacoby合作的實驗紀錄短片《Mountain Plain Mountain》紀錄北海道帶廣市特有的「輓曳十勝」賽馬文化,他們一方面拍攝參賽者講解、示範平日練習的方式,搭配上賽馬場辦公室日場,畫外則加入賽馬播報的錄音,賽馬的實況從未在銀幕上出現,但透過音畫的搭配,觀眾腦海中卻已出現鮮活而緊湊的賽馬景象。

首獎得主之二的泰國影像作品《With History in a Room Filled with People with Funny Names 4 》是旅美藝術家Korakrit Arunanondchai的裝置系列作最終篇,本件作品由來自希臘的當代藝廊委製,原件以大型裝置結合錄像放映展出,在IFFR中則僅放映錄像。透過論文電影式的音畫拼貼,創作者探討了在這個程式碼逐漸與人類意識共存的世界裡,死亡、記憶、靈魂和科技、和「存在」(existence)之間的關係。透過感性的音畫蒙太奇,作者表達出難以言喻的宏大抽象概念,並在觀眾心中留下幽微悸動。

第三部得獎作品是美國錄像作品《Rose Gold》。藝術家Sara Cwynar觀察到科技品牌Apple為了搶攻年輕女性消費者,為旗下產品自創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顏色——玫瑰金(也就是本片片名)。導演Sara Cwynar便開始了一場關於玫瑰金的色彩與物件考究計畫。明亮粉色的影像基調、以及各種與科技產品相關的資料影片、廣告等影像堆疊出看似天真甜美的筆觸,但本片實際上卻讓觀眾看見商業機制如何操弄戀物社會的慾望、權力與金錢。這是Sara Cwynar的第一部影像作品,游移在藝術與視覺設計之間的她在幾乎無人幫助之下非常克難地完成所有拍攝,這份首獎是給她的莫大肯定。

而英國女詩人藝術家Heather Phillipson以朗誦詩句搭配幽默動畫影像批判當今父權主義價值觀(尤其以川普為代表)的《What’s the Damage》則得到評審團推薦獲得參加歐洲電影獎的資格。

中國視覺藝術家周滔的紀實錄像作品《凡洞》(The Worldly Cave)亦受好評,可惜未能受評審青睞,但除了入圍金虎短片競賽,IFFR亦在「深焦Deep Focus」單元中規劃「周滔:時間守護者」專題,回顧包括《雞同鴨講,豬同狗說》(2005)、《1234》(2007)、《藍與紅》(2014)在內的五部錄像短片。

除了比較受青睞的錄像作品之外,22部短片競賽中亦不乏紀實佳作,包括描述女性身體經驗的伊朗短片《Invisible Wound》(Maryam Tafakory 導)、探討中東戰事對古蹟影響的《The Drift》(Maeve Brennan 導)、結合行為藝術探討歐洲難民議題的波蘭作品《Glimpse》(Artur Żmijewski 導)、以及透過新聞片畫面回顧集權社會的阿爾巴尼亞短片《Interregnum》(Adrian Paci導)等,都有其精彩之處。

用剎那的靈光拓展「電影」定義

除了關注新導演與新電影形式探索,作為一個兼容「國際」與「城市」性質的影展,IFFR每年也有類似金馬、台北電影節的年度精選單元--「Voice 明日之聲」子單元「Limelight 聚光燈」:蒐羅包括《歡迎光臨奇幻城堡》(The Florida Project)、《水底情深》(The Shape of Water)、《淑女鳥》(Lady Bird)熱門電影,以及包括《Hannah》、《Lean on Pete》,和台灣上映的《今天跳舞不打仗》、《你只欠我一個道歉》等2017歐洲三大影展競賽單元精粹,這些都是即將在荷蘭上映的熱門電影。雖然都是具有高度商業潛力的電影,但是這些影片在議題觀點或影像手法上仍多半有獨到之處。

綜觀今年的IFFR觀影經驗,似乎在過程中逐漸理解他們的影展精神,透過競賽單元高舉實驗與創新,並且打破「電影/錄像」、「黑盒子/白立方」之間的界限,IFFR也不斷拓展「電影 Cinema」的定義,在各種實驗作品之中尋找靈光乍現的剎那。因此,或許入圍的影片有時離「完美」還有一段距離,但隱約可以感受到創作者所欲傳達的某一概念、嘗試,只要這一部份能夠具體成立,就有可能成為IFFR影展的座上賓。

從廳內到場外
放電影,也大談電影

短短10天,IFFR 在電影院與美術館展映,透過530餘部影像作品探索影像創作的未竟之境,也因為片量眾多,觀眾不論從長、短片,亦或是劇情片、紀錄片以及錄像作品之中選擇任何一種類別切入,都能收穫滿滿。此外,IFFR的週邊活動同樣目不暇給。開放一般觀眾參加的講座活動包括「焦點座談 Big Talk」、「大師講堂 Masterclass」、「藝術講談 Artist Talk」各類公開講座每天大約都有3至5場,從中午12點到傍晚7點間輪番登場。

今年,IFFR的公開講座「焦點座談 Big Talk」依然配合影展放映節目邀請多位知名影人,包括柏林影后Charlotte Rampling、坎城金獎導演阿比查邦、《歡迎光臨奇幻城堡》導演尚恩貝克(Sean Baker),以及波蘭動畫大師斯凡克梅耶(Jan Švankmajer)等人。

Charlotte Rampling:背對主流的銀幕人生

本屆焦點座談由「Limelight 聚光燈」單元放映影片《Hannah》的女主角,也是曾以《45年》(45 Years)成為柏林影后的資深英國演員Charlotte Rampling揭開序幕,希望透過座談帶觀眾瞭解才華與個性兼備的她如何面對演藝生涯中的每一個角色。本場座談由荷蘭知名電影線記者主持提問,她從她在《Hannah》之中扮演的角色來切入她自己的表演哲學,她說自己在《Hannah》中飾演老婦人一角,就像是透過極少的語言與大量的日常行為來詮釋一個凡夫俗子的存在狀態(state of being),這樣的角色也是他對演技著迷的起點,她記得在1970年代看到義大利導演維斯康提作品中許多角色,一樣在詮釋著一種存在狀態。

但是論及自己如何選擇角色,Rampling認為自己一向順著直覺行事,並沒有刻意考慮其它因素及後果。一旦決定飾演某個角色之後,她便成為那個角色七情六慾的載體(vehicle),讓這些感受在你心中發酵。也因此,她認為自己一向無法融入好萊塢「虛假的表演方法」。而Charlotte Rampling在這場座談中也多次以法語「counter-currents」(agianst the current 背道而馳)來總結自己演藝生涯一路的發展。

阿比查邦:在銀幕內外探索意識邊界

泰國導演阿比查邦(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的講座是配合他今年受IFFR邀請在影展週邊策劃一檔大型裝置展「SLEEPCINEMAHOTEL」所舉行。他在鹿特丹世貿中心的演講廳高聳的落地窗上裝上巨幅圓形投影幕,銀幕上輪播著的,是他去年在鹿特丹各地拍攝的地景,以及從荷蘭默片、早期新聞片(Newsreel)中擷取的影像。會議廳的地板上則搭起了高低錯落的高腳房間,外型構想來自泰國的高腳屋,房中準備了全套寢具,提供參加觀眾付費預約住宿。

阿比查邦表示他不光是常聽到別人放映時隨著畫面的緩慢節奏沉沉睡去,他緩緩地用簡單的英文消遣自己:「就連我在參加自己的坎城首映時,我也都會睡著,等到有人噓或鼓掌時才又醒過來。」但他完全不介意觀眾打瞌睡,相反地,這樣也「呼應」了他反覆在作品中透過與睡眠、夢境探索的概念——意識與潛意識/無意識之間的界限。「我在做《熱帶幻夢》的資料研究時發現,人類睡眠週期的『快速動眼期』(REM,rapid eyes movement sleep)恰好也是90分鐘。」阿比查邦說。他向座談主持人Deborah Haywood(藝術評論家與阿比查邦長期創作贊助者,同時也是位妙語如珠的談話高手)解釋,這個主題的探索早先起於他對泰緬邊境政治議題的探討,但熱衷學習冥想的他逐漸將方向延伸到意識的界限,除此之外,在當今泰國日趨保守反動的政治氛圍之下,「睡覺也是一種反抗。」在座談會上,Haywood也和阿比查邦聊到了VR電影,對於目前正因泰國政治情勢而移師哥倫比亞拍片的阿比查邦而言,一向積極探索意識經驗的他認為「VR電影是正確的演進方向。」

除了配合影片與展覽舉辦的講座,IFFR還與當地獨立藝文空間「WORM」合作的深夜放映延伸活動「聲想//視界 Sound//Vision」,甚至是更休閒的「深夜酒會 Late Night Drinks」等。若是再加上專為產業人士舉辦的「真實考驗 Reality Check」、「VR日 VR Day」,以及數個為電影工作者舉辦的培訓、腦力激盪工作坊等等,合作單位提供給IFFR的活動會場也排的檔期滿滿。

與觀眾零距離:沒有架子的影展

相較於柏林影展、坎城影展等《放映週報》之前參與過的歐洲三大影展,大牌影人在那些影展上總是和觀眾間被維持著一段無法觸及的距離(或許一部份是為了反襯出紅毯上和影人親近的可貴),又或例如柏林影展的大師講堂總是在劇場舉行,講者與觀眾間因為台上台下拉出了客觀與心理上的距離;IFFR雖然也是國際上、尤其在新進創作者間頗具影響力的國際影展,現場的氛圍其實更接近台灣觀眾熟悉的氣氛。各種公開講座的舉辦型式都類似2017年的金馬所辦的影人對談,是在合作飯店的宴會廳僅搭起背板與矮矮的舞台,台前走兩步就是觀眾席,影人進出會場也與觀眾共用同一出入口,再大咖的影人與觀眾之間都沒有距離。

除此之外,雖然IFFR一樣也有專為電影製作、創投從業人員舉辦的市場展,但或許因為影展、市場展的規模都比較小,舉辦期間又緊鄰二月中旬的柏林影展與歐洲電影市場展,也讓參加IFFR的影人處在相對放鬆的狀態,三大影展現場來去匆匆、分秒必爭的肅殺氣氛,在IFFR相對輕鬆許多。

同時,由於和藝文空間「WORM」合作舉辦深夜延伸活動,使得樓下的酒吧成為影人、觀眾、以及影展工作人員共同聚集的娛樂、交流空間,不時可以遇到各國來訪影人和其他人一起擠在吧台前點啤酒,或是剛結束一輪重頭戲的策展團隊在這邊小酌抬槓。

非主流電影推手
就是要讓電影走得更遠

正如IFFR為影展觀眾舉辦琳瑯滿目的講座與對談,正是希望大家在看片之餘也能親近創作者,瞭解他們的思路。IFFR也不僅僅是將創作者的作品帶到戲院放映,他們也希望讓這些作品以及它們背後的參與者能因為IFFR而走得更遠,發現更多創作、放映機會。因而,在影展期間除了舉辦市場展,IFFR也舉辦了幾場產業論壇,今年的論壇聚焦兩大方向:藝術電影的推廣,以及VR電影。

「真實考驗 Reality Check」:
年輕人不買票,Amazon、Netflex進擊,哪裡是藝術電影活路?

為期兩天的產業論壇「真實考驗 Reality Check」邀集從國際版權代理商、歐洲戲院業者、到影音平台代表等各個崗位的電影工作者參與,探討今日的藝術電影推廣、發行的挑戰。在座談會上,與會者感嘆歐洲電影市場衰退,以荷蘭為例,2017年度票房的前30名都被好萊塢電影包辦,直到第33名開始才出現荷蘭電影,而去年歐洲電影市場票房規模整體上升,但從單部影片來看,票房卻普遍下滑。而在DVD市場不復存在,美商數位平台快速進入所有人生活的今日,戲院業者、發行商也必須尋求更靈活、更細緻的行銷手法,搭配活動積極經營實體社群,才能持續吸引舊雨新知進戲院消費。

但是荷蘭電影發行商跟台灣多數電影公司有一樣的困擾,他們也無法獲得精確的票房數據作為行銷策略規劃依據。「我們只能大略知道,會看我們電影的觀眾大約都是50歲上下、喜歡喝卡布其諾的太太們」,一位荷蘭發行商說。同時,歐洲電影市場也面臨年輕觀眾不進戲院的挑戰,法國除了現有的各種優惠,也擬更進一步補助年輕人購買電影票。

正如二十世紀中葉電視的普及對戲院、電影產業造成一波衝擊,數位影音平台的強勢來襲也同樣令今日的電影業者憂心忡忡,對於藝術電影從業者更是。藝術電影發行一向是在市場/品味、現實/理想之間尋找平衡的賭局。但是財力雄厚的Amazon與網飛Netflex在產業裡的商業策略,在這些影展、發行商眼中,跟「品味」兩字恐怕還差的遠。「他們在乎的才不是品味,而是顧客參與度。」其中一位與談者如此說。他以近年積極在歐美搶攻影音平台與自制內容的Amazon為例,在Amazon的Prime Video網站上,約有八成的影片點擊次數出現在「編輯推薦」的欄位。而Amazon與Netflex近年積極提供製片公司優渥的價碼購買影音版權,在不少與會者眼中只是這兩大平台初步的佈局策略,它們現階段可能是透過在網站上大量提供各種類型的影音作品,來蒐集使用者偏好的大數據,等到資料庫建置完備,它們便可依使用者的喜好作為各種委製、版權購買與網站推播的終極依據,這些決策與影片的「品味優劣」再也沒有關係。而這些數據最終也不會回饋到製作方,獨立電影公司在開發新企劃案時依然只能瞎子摸象。

「VR日 VR Day」:電影跨界、跨越空間的嘗試

相較於連續整整兩天論壇的「真實考驗」,進入第二屆的「VR日」規模明顯較小且簡單,目的是為了讓參與者更熟悉VR製作可能的資源,以及讓製作團隊透過提案的問答過程認識志同道合的同業,進而開啟更多交流。一日的議程由案例分享與模擬提案組成,台下參與的聽眾多為電影製作單位,也有好奇VR發展的戲院業者。

其中一則案例分享作品《Doom Room》也有在今年的IFFR展出,這件作品型式十分有趣,結合劇場空間與以第一人稱視角拍攝的VR兩種媒介,提供觀眾一段完全沈浸式的體驗。首先,參與者會被帶到第一個空間換裝,穿上神秘儀式專用的罩袍,接著在祭司代領下進行招魂儀式,才開始VR放映。《Doom Room》敘述一個男子自殺後,靈魂遊蕩在陰陽兩界的旅程。在過程中,影片中的演員也會穿著同一套戲服出現在放映現場,打破虛實之間的界限。放映結束後,參與者接著又被引導致回復區,在這邊可以和朋友交換心得。

第二階段的6件模擬提案上也看到不少有趣的電影創作者跨足嘗試VR創作,或已經開始朝下一步邁進。柬埔寨名導潘禮德(Rithy Panh)計畫運用VR技術在吳哥窟拍攝劇情短片。之前曾以《空降失落叢林》與莫子儀合作的澳洲導演Aaron Wilson 之前在雪梨已經創作過一件結合動作捕捉投影與劇場的表演作品,這次他希望結合VR與大型影像裝置來進行創作,呈現男同志面對情感與身份認同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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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FR Unleashed」:延續非主流電影在影展之後的生命

除了不斷為新銳引介更多資源與機會,聚集眾人腦力激盪,IFFR一直也很積極地在產業鏈末端努力,讓更多觀眾看見影展選映的佳作。這一次IFFR在影展上正是宣布他們自行開發的影音串流平台「IFFR Unleashed」(https://www.iffrunleashed.com/)正式上線。

影展片最可惜的地方,就是一旦影展結束,多數片子就很難再看見,對於選片前衛的IFFR更是如此,因此他們曾經自行為影展精選作品發行DVD,讓他們所選的電影還可以被更多人看見。近年IFFR則積極開發網路平台,經過數次改版、測試,今年終於完成。IFFR Unleashed裡上架的影片,都是曾經入選IFFR影展的作品,全球都可以點閱,但製片方可以依照自己的行銷策略決定是否授權將影片上架,或是指定放映的區域與期間。影展也強調,與Amazon、Netflex最不同的是,IFFR Unleashed上的片單選擇、企劃概念承接影展選片精神,絕不會由使用者數據決定。除此之外,由於網站需要訂閱或是單點付費,IFFR也會與製片方對分放映收益。而影展主席Bero Beyer也說,他們會在未來進一步研擬相關機制,希望透過這樣的平台,也可以和製片方分享更多資訊,做為未來開發企劃時的參考。

除了IFFR Unleashed,IFFR也在更多年前與許多國家的電影機構、戲院合作,在影展期間推出跨國同步放映活動「IFFR Live」,讓另一個國家的觀眾與鹿特丹現場同步欣賞影片與映後座談,並且還可以透過文字訊息發問。

當然,比起國內的主要影展,鹿特丹影展或許有相對充裕的人力來想方設法帶他們的電影見到更多觀眾,而不論是「IFFR Live」或「IFFR Unleashed」,都是這個影展試圖對創作者、對自我行銷達到雙贏的一種策略——影展透過這些方法為這些作品、影人找到更多觀眾,甚至更多收入;而藉由創造這些機會,IFFR積極地透過在線上、在銀幕上直接和觀眾面對面,讓其他國家的觀眾認識自己、認識IFFR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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