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浪——從「鮮浪潮」、「ifva」看香港新銳崛起(下)

推波十年,浪頭方起

591
2017-02-22

有鑑於我們在第52屆金馬獎中,看到香港新一代作者的崛起,以及台灣電影當下在創作能量上的停滯,《放映週報》特別嘗試著從香港的兩個重要短片競賽「鮮浪潮」、「ifva獨立短片及影像媒體節」的回顧,來試圖尋找香港電影新勢力的能量源頭,也希望做為台灣的「金穗獎」等本地短片競賽的參照。我們特別邀請曾經「鮮浪潮」前任經理蕭恒為讀者撰文。
上篇文章中,蕭恒帶我們回顧了「ifva」與「鮮浪潮」兩競賽截然不同的成立背景,以及他們形式不同的競賽方式,ifva的成立動機相對純粹,主要就是獎勵各種形式的影像創作,而在香港電影產業活力下滑時成立的鮮浪潮,則帶有為產業開發新人、引導新銳與業界接軌的用意。而在這兩個競賽近年的作品之中,蕭恒也指出了,香港短片創作者沒有過高的成本與商業考量,因而題材發揮的自由度較高,反而在本土化的議題上得以先行於長片產業的創作。
在這次刊出的下篇中,他將概略地帶讀者瞭解過去幾屆參賽者的近況,他們與產業、文化界接軌的情形。這波新銳的「浪潮」將如何湧起?值得我們繼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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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1期【放映頭條】
 

展望競賽之後:參賽導演在香港電影界的冒起

名字經常在鮮浪潮與ifva入圍作品中出現的創作人,他們在工業內外,正繼續不斷塑造「香港電影」的面貌。當中有人選擇走獨立創作的路線,擺脫工業制肘,作品在電影節、網上等面向觀眾,也有不少以承接商業案子(如為品牌拍攝廣告、替唱片公司製作音樂MV等)。至於要進入電影工業,十居其九要加入電影公司由副導演、編劇做起,可能經過多年才能熬出頭來。

鮮浪潮為每位參賽者安排一位資深業內人士作指導師,指導師與參賽導演之間能否擦出火花因人而異,亦不是每位指導師仍然活躍於電影工業之內(事實上在工業活躍的導演較少能抽空擔任指導師)。不過的確有參賽者因為鮮浪潮而開始為指導師工作,如李心悅(《忘語花》鮮浪潮2012公開組最佳電影)獲安排由陳果擔任指導師,因而開始替其工作。發起鮮浪潮的杜琪峰本人,亦透過鮮浪潮請陳偉斌(《行行重行行》第二屆鮮浪潮公開組最佳創意獎)、歐文傑(《聖誕快樂》第二屆鮮浪潮公開組最佳電影)加入其製作公司銀河映像的「銀河創作組」(Milkyway Creative Group)。

在2013年以前,參加過ifva與鮮浪潮後,能在工業內獨挑大樑的實在是異數,如劉韻文(《無情雨》第四屆鮮浪潮公開組最佳電影)的首部長片《過界》(2013)已經眾星拱照,並且入圍康城(台譯「坎城」)「一種注目」單元,為歷屆競賽罕見。直至2013年香港政府創意香港辦公室推出「首部劇情電影計劃」,首次由政府擔任電影的投資方,每年為兩至三個電影拍攝計劃提供資金。於是新進導演除了加入電影公司熬過漫長輔助崗位歲月之外,終於多了一個拍攝商業長片的機會。好幾位獲得是項計劃支持開拍長片的導演,也是出身自ifva和鮮浪潮。憑著《三月六日》初露鋒芒的黃進,便獲得此計劃投資開拍《一念無明》,作品剛在第52屆金馬獎獲得最佳新導演。另外幾位因此計劃開拍長片的導演,如譚惠貞(《野犬與貓咪》鮮浪潮2012學生組最佳創意、第十九屆ifva入圍)、陳小娟(《兒女》鮮浪潮2015學生組入圍)、李卓斌(《網絡欺凌》鮮浪潮2011公開組入圍)均曾入圍 ifva及鮮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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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無明》擁抱躁鬱之城 兼談港產新銳在金馬獎的湧浪

除了進入業界、或是透過輔導機制開始長片創作之外,有些參加過ifva與鮮浪潮的創作人選擇透過網路發表作品,如周震邦改編自網路潮文的《公屋、居屋、私樓》(2014)在網上瘋傳,以女友母親(資深香港演員盧宛茵飾演)的勢利眼,道出今日香港對於「買樓」的扭曲心態,後傳《沉默的男人》亦在網上流傳一時。周震邦表示能夠找來盧宛茵演出,也是因為對方知道他拍過鮮浪潮作品(《是誰打破了》鮮浪潮2012公開組入圍),故對他有信心。吳兆麟的《香港將於33年後毀滅》在入圍ifva之前,已成為網上熱話。他本人多次參加鮮浪潮並曾獲獎,與他緊密合作的梁仲文、盧煒麟(《殺手奏鳴曲》鮮浪潮2013公開組入圍、《父子劍》第二屆鮮浪潮學生組入圍)所組成的公司「GVA Creative」(「GVA」大抵是《關公大戰外星人》英文片名縮寫)除了為客戶拍攝宣傳片、後制、特攝等,還有像《喪屍血滴子》(2014,盧煒麟導演、吳兆麟編劇)的作品在網上熱播,更在「香港流動影片節」、「香港國際流動短片大獎」等在地短片競賽中獲得佳績。

在從事影視作品的製作以外,也有參賽者另闢蹊徑:有人走到幕前,如盧鎮業、岑珈其(《活在當下》第十四屆ifva青少年組金獎);有人的創作不囿於電影,而是跨越其他媒介,如賴恩慈、鄭得恩(《再會皇后…》第十八屆ifva公開組入圍、《星期四》鮮浪潮2012公開組入圍、《不散不見》鮮浪潮2015公開組入圍)跨入劇場、陳巧真(《32+4》第二十屆ifva公開組金獎)在拍片之餘也以相機紀錄香港街頭百態;有人以不同形式推動香港電影,如黃瑋納、葉文希、盧鎮業、黃飛鵬、林森(《綠洲》鮮浪潮2012公開組入圍、《仇》鮮浪潮2014入圍)等人成立「平地映社」提供展示學生作品的平台。在推廣獨立製作方面,早年的ifva得獎者張虹(《平安米》第八屆ifva公開組金獎)成立「采風」推廣華語紀錄片、崔允信(《長途電話》第一屆ifva劇情組金獎)成立「影意志」推廣獨立電影,他們多年來為推廣香港非商業電影提供了重要平台。

右圖:「影意志」致力於推動香港獨立電影發展,並且每年舉辦「香港獨立電影節」,今年影展於一月8日至22日舉行。

圖:「采風」則是致力推動香港獨立紀錄片創作,除了在每年下旬舉辦「華語紀錄片節」,也在影展外的時間舉辦紀錄片工作坊,教導紀錄片拍攝方式。 

為數不少的參賽導演仍然堅持獨立創作,例如2015年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十年》的五位導演,除《本地蛋》伍嘉良之外,其餘四人郭臻、黃飛鵬、歐文傑、周冠威也是過去ifva或鮮浪潮的入圍者甚至得獎者。《十年》的五部短片亦有報名參加第二十一屆ifva公開組,其中只有郭臻的《浮瓜》入圍。與《十年》一樣緊貼香港政治現實的,還有陳梓桓繼兩部陰謀論式偽紀錄片後,拍了雨傘革命紀錄長片《亂世備忘》(2016),曾由影意志與采風分別舉行多場放映。

當然,這些導演或創作人在參賽作品以外獲得成功,不能全歸因於ifva和鮮浪潮,日後他們在香港電影界的發展,大半還是取決於自身的才華與際遇。然而,無用置疑的是,這兩個項目提供了青年創作者發表作品的平台,讓他們嶄露頭角;影展期間主辦單位有安排交流機會,放映活動前後特別是討論環節之後,參賽導演亦不乏自發的交流,建立起電影創作人的網絡。推動製作方面,ifva曾直接支援四度獲獎的曾翠珊,她的兩個長片計劃《大藍湖》(2011)和《河上變村》(2014)便是ifva的支援計劃。鮮浪潮雖然沒有支援個別得獎者開拍新片,但其發起人杜琪峰親自監製三位鮮浪潮得獎者開拍《樹大招風》(2016),某程度上也像是對三位鮮浪潮得獎導演許學文(《枉少年》第一屆鮮浪潮最佳電影)、歐文傑和黃偉傑的一種直接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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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2期【電影特寫】
如何出名,如何壯? 談談《樹大招風》

鮮浪潮成立於2005年,這個年頭的電影業,在十年內要創作人獨當一面,時間還是太短。《樹大招風》的三位導演看似是成功走進香港電影工業,並拍出叫好叫座的作品,但背後還得有杜琪峰推波助瀾才成事;至於ifva畢竟歷史更悠久,有些導演也拍出了認受不俗的商業或獨立電影。如黃修平(《阿偉與婉芳》第五屆ifva公開組優異獎、《燦若繁星》第六屆ifva公開組金獎)在拍了兩部獨立長片後,終於到《狂舞派》(2013)、《哪一天我們會飛》(2015)廣為人知,也不時為ifva擔任評審。麥曦茵憑《他.她》獲得第十二屆ifva公開組金獎後,導演和編劇多部獨立和商業作品,更跨足至各種不同創作。

近年從ifva與鮮浪潮冒起的導演,有評論人認為是「一股新世代的創作力量」或是一股「新浪」。筆者在本文舉出一些較矚目的作品作為例子,嘗試在這兩個競賽的發展以至香港電影大環境的脈絡中,勾勒這股「新浪」的輪廓。香港電影的未來如何仍是未知之數,還得看這些創作人選擇如何走下去,不過刻下我們大抵可以近年的ifva和鮮浪潮短片中,窺探出一點端倪。

 


 註釋

1. 本文部分內容曾刊於作者〈短片競賽與香港電影:ifva與鮮浪潮〉,載於《香港電影2015》,香港電影評論學會,2016,頁221-229。

2. 關於蔡甘銓、杜琪峰等訪問,參看張美君(編),《尋找香港電影的獨立景觀》,香港:三聯出版,2010。該書亦為香港獨立電影的生態及發展,提供重要參考。

3. 鮮浪潮的機制憑導演過往作品、計劃書或/和面試決定入圍,取得入圍資格後才開拍,因此拍成的入圍作品不一定代表達到鮮浪潮認可的水平,因此本文討論鮮浪潮作品較多選擇獲獎短片。ifva則只接受完成作品參賽,每屆只有最多十部作品入圍,因此入圍ifva已可算是其對作品的認可。

4. 筆者曾與歷任多屆ifva公開組初選評審的鄧鍵一討論,從中獲益並修改本文;另曾獲曾參加ifva及鮮浪潮的馮廣進導演提供參賽導演入行情況,在此一併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