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存在的森林,讓內心真實顯影——

專訪《德布西森林》導演郭承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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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26

郭承衢導演曾拍攝許多受人矚目的短片作品,例如獲得2012年社會公義獎的《保存期限》,以及與另外兩部短片《天黑》、《夏午》一起上映的《闔家觀賞》。旅居法國二十年,導演建構一座不存在的森林,以大地為萬物之起點為前提,一對背負故事的母女走進最初,在與自然的互動之間,帶入對社會現況的多層觀察,《德布西森林》於焉誕生。
將近60人的劇組在初夏進入深山拍攝,沿著山脈一路往上,以最能和自然共生共存的方式,甚至因應自然形態調整拍攝方法,一部強調人與自然互動的電影,從主題到製作過程,無一不受自然影響,從概念到實做,密切回扣《德布西森林》創作的初衷。
山景的遼闊在《德布西森林》裡顯得封閉,不見藍天景致加強壓迫感,再再呼應身而為人的心傷之後的閉鎖狀態。透過鏡頭,導演郭承衢在開闊與封閉之間、自然與人之間,找出另一個流動的時空。或許《德布西森林》能夠在觀眾的腦海裡茂盛,枝枒探進另一個維度。
(劇照提供:魚樂整合行銷)

《闔家觀賞》跟《德布西森林》之間有非常多有趣的對照。《德布西》是你跟陸姐(陸弈靜)、小鎂(桂綸鎂)這對「母女檔」第二次合作,請導演談談從《闔家觀賞》與兩位演員合作的起源,以及如何開始二次合作,在《德布西森林》中再次飾演母女。

郭承衢(下稱郭):早期在製作《闔家觀賞》的時候,我已經離開台灣一段時間,對台灣的演員狀況不是那麼了解,所以我憑過去的記憶尋找演員。我曾在蔡明亮導演的《你那邊幾點?》法國部分擔任導演組工讀生,雖然陸姐沒有法國的戲,但是她有來探班,就這樣認識了陸姐。我對她最深刻的印象是她在蔡導的電視劇《海角天涯》以及電影《河流》中的表演,當時陸姐聊得很開心,也一直希望有機會跟她合作。

我也運氣好,小鎂在《藍色大門》時到坎城宣傳,我因為工作的關係,人也在坎城,因緣際會認識了小鎂。之後,小鎂去法國唸書那一年,我們又在坎城遇到了一次。私底下小鎂非常平易近人,再加上我也滿喜歡《藍色大門》,便覺得這個女孩子很不錯。

《闔家觀賞》的劇本寫好後,我詢問這兩位演員的意願,她們很快答應了。那次合作經驗雖然短暫,但很愉快,她們也希望之後如果還有機會想要再合作。

再次扮演母女的陸姐跟小鎂,兩個演員之間似乎有非常緊密的連結,再加上長年的認識,兩人在表演上是否有明確的互相引響?或是小鎂被陸姐影響得大一些?

郭:影響是滿大的,見面第一天桂綸鎂就喊陸奕靜「媽」,到現在還是。我覺得我運氣很好,因為她們的互動很自然。拍攝的頭三天山區暴雨,我們拍雨景戲,而且我還加雨進去拍,兩個人濕到不能再濕,非常冷。她們在等的時候有熱水袋,兩人是抱在一起取暖的。經過前三天,我覺得她們就產生了革命情感。

到了電影後半段小鎂要揹陸姐,陸姐又不能有太大的反應,她們之間要有很深的信任,雖然已經有特別訓練,我們原本還是會擔心,拍攝時,小鎂一直想著「我不能讓陸姐掉下來」又要表演、又要顧安全(雖然安全人員就在附近),她們都自己非常辛苦地在做這件事情。因為這個辛苦,片場的氣氛又很好,讓她們之間的聯繫非常強。這個互動很重要。我倒是沒有特別注意小鎂是不是跟陸姐越來越像?但聽到這樣我很高興,代表她們的表演是可信的。


 

隱喻大地之母的女性角色,

傳承、帶領,以及自然的包容。

 


陸姐分別飾演了兩種母親,在《闔家觀賞》中,她是碎念有點煩人的媽媽,在《德布西森林》裡她則是極度包容的媽媽。導演對「母親」做出兩種不同的詮釋,請談談在您作品中的「母親」,以及跟陸姐的合作過程中如何揣摩、討論,讓《德布西森林》中的母親成為這樣的角色?

郭:陸姐在《德布西森林》劇本還沒完成時就答應了,所以我可以根據演員進行寫作,再讓她們針對不適合的地方提出質疑、一起討論。這樣一來一往對劇本是最好的。這部電影最後的台詞沒有想像中那麼多,也是兩位演員在拍攝現場時,一直覺得她們的身體在這個空間、在某些時刻就足夠了,有些台詞便直接拿掉。

關於這部電影中的母親,其實有一個意象。《德布西森林》在影像上感覺是以女性為主的,因為沒有男性在畫面上。我要討論的是「大地之母」,也就是原形、原始的起源。陸姐常常演母親,所以我想透過這個「母親」、她習慣性的「母親」,如何去包容、照顧自己的小孩的模式,呼應大地如何包容我們這些人類,就算破壞它,也能繼續下去,傳達這樣傳承的概念。

陸姐覺得這個母親的角色最初的設定有一點太保守了,要再更放一些。在很多戲中,陸姐會提出很多建議。我說:「好,只要妳覺得是合理的、最適合,就這麼做!」所以最後銀幕上呈現的媽媽,跟原本劇本裡大約有10%的性格差距。陸姐這樣選擇我覺得是正確的。這樣一來,母親跟女兒被迫性封閉的情況,呈現了更強烈的對比。這樣觀眾更可以感覺到媽媽可以一直帶著女兒往前走的動力,原本這在劇本裡是比較隱性的。

同樣地,桂綸鎂在《德布西森林》中扮演一個經歷失去的妻子/母親,同時也是女兒的角色。如何跟小鎂合作、造就《德布西森林》中的女主角?

郭:其實小鎂也是在《德布西森林》還沒有劇本就答應了,她答應的是整個主題跟意涵,當然我當初跟她提的概念跟最後寫出來的東西會有一段差距。

我問小鎂的第一件事就是:「妳在意演一個鋼琴家嗎?」因為她演過很多次。我很擔心這個職業會讓她再次顯現出一種「文藝腔」的感覺,陷入某種既定氣質。好在,我們看不到小鎂在畫面上彈鋼琴。但如何透過身體的表演,讓觀眾一知道「鋼琴家」這三個字就能立刻被說服?這件事情比什麼都還要重要。為此,她的第一個功課,是找到一個鋼琴家習慣的動作,進入鋼琴家的身體習慣裡。在拍攝這個角色上,我沒有一定要透過大量的手部或肢體局部特寫,來呈現這位鋼琴家,重要的是,她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力量是什麼。因此,我習慣拍這些人的全身,可以是背後、頭髮、側臉。所以我們看不到很多小鎂的特寫,很多時候她和陸姐都是背面或很側的側面。因為我要捕捉的是一個感覺,如果感覺的出來這些人在當下的狀態,我覺得就成功了。

 
 


 

  走進角色,不再是桂綸鎂的桂綸鎂

 


 

郭:準備這個角色,小鎂的工作是把所有的東西包起來。她先問我:「大家會不會看不到這個角色要承載的苦痛?」看完整個劇本之後她說:「可以讓我早一點爆發嗎?」我說不行,因為我要把最重要的東西留到後面。這樣當然會造成觀眾的痛苦,因為要跟著她一起在這種壓迫的狀態下受苦。

在片中,我希望設計的影像風格,是把大自然的開放空間拍攝成封閉空間。我在《闔家觀賞》的封閉空間裡,試著營造出一點點開放空間,讓東西不要那麼悲情。但《德布西森林》對我來說前半段是很悲傷、沈重的,所以在這麼開放的空間裡面,我試著做一些封閉的東西。小鎂的角色完全就是這樣的象徵。一個音樂家感覺上可以很自在,但她不能如此,她已經被摧毀了,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如何去演一個空殼子,其實非常困難,她一直在想要怎麼樣把我想表達的憤怒、悲傷包在這個殼子裡面,慢慢地讓別人看到。

我們在拍這部片之前有很多的訓練,演員有登山、露營練習,陸姐要練習生火、編竹籃;小鎂要學砍柴、撿柴、削竹子、釣魚⋯⋯等等,還要體驗一下在深山過夜的感覺。在訓練過程中,我們討論到究竟該如何準備這個角色?跟小鎂聊了很久,她說:「我可不可以就『走進去』就好?」我說好,妳就走進去。如果妳覺得這是妳的準備工作,把該做的都做完了,那我們就這樣。結果發現非常地剛好。很多人都說為什麼感覺小鎂只有一號表情?但如果仔細看,小鎂有很多很細微的表演,不止是表情,而是在身體中。大家或許認為小鎂以前在某些表演裡,哪裡不好、身體僵硬,這些東西在《德布西森林》反而成為優勢。在某些時刻,我需要的僵硬感,她的身體完全可以呈現。譬如當母女之間出現問題,小鎂的身體反應看起來非常有趣。除此之外,電影最後,小鎂需要一個人在深山裡奮鬥,她整個人都變了,表情、身體、甚至走路方式都不一樣了。我還記得片中有一場搭配德布西《月光》(Clair de Lune)的戲,雖然剪接後的篇幅不長,但當初是4分多鐘從頭到尾拍完。拍攝的過程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全場像進入教堂的感覺,大家都知道在那當下有什麼發生了。桂綸鎂不再是桂綸鎂,我們跟著這個人到我們想要去的地方。

身體的表演似乎是你的創作中重要的表達方式,陸姐是否也經歷了類似討論以及調整的過程?

郭:陸姐的表演比較緊張是電影的第二部分,因為她身體需要比較僵硬,但前半段她又需要能夠在這個環境裡表現出很自在的感覺,因此,在陸姐進入狀況以後,他在每個take之間的空檔,都會一個人走到旁邊,靠在樹上看風景,眼睛閉起來聽四周的聲音,去感受那個狀態。真的很特別,我還這樣拍了陸姐的照片。

除此之外,在《德布西森林》裡,很多鏡頭是當初的拍攝都是一鏡從頭拍到尾,非常長的,因此,拍攝時演員的動線都必須討論的非常清楚,劇組再配合走位打光。討論時,我通常會先提供一個想法,陸姐可能會根據場地跟自己的條件,提供一些動作的建議,先做一遍給我看。我覺得這樣演員才舒服,如果你覺得身體該這樣移動,走這樣的路線最自然,那就照這樣的路線走,我們才架攝影機跟打光。當演員有這樣的建議時,我們都會這麼做。

拍攝《德布西森林》讓我學會去聽環境告訴你該怎麼做,雖然我很清楚我要什麼,但我不會逼他們。有時候真的要聽,就是這部電影講的,大自然告訴你要怎麼做,所以我們要跟它一起、接受它,才可以做我們想要做的事情。

這麼說來,肢體表演在你的作品中的重要性,有時甚至於可以引導、影響電影語言的使用?

郭:我的分鏡表其實已經全部畫好、幾乎沒有改,當然攝影師會提供建議,我們會拍新的鏡位或不同的方式,演員有時候也會提供想法。不過美學是沒有改變的,我想要做什麼樣的鏡頭是沒有改變的。但我會改變我的路線、空間設計。

《德布西森林》以不同層次的自然的樣貌,呼應心靈的淘洗與挖掘。同時,你也觸及了人類對於自然的侵略。您曾說您的創作初衷是從「對於台灣的多年觀察」延伸而來,在多種觀察與議題中,如何選定「生存」、「自然」等主題?

郭:大自然是我們的起源,但我們對它如此的不了解。我們好像可以很自在,說一聲「我回來了」,就像回家之後的安全感。但大自然不會那麼簡單放任你。如果要生存下去,就要知道法則。《德布西森林》要講的就是這個東西,大自然可以包容你,給你想要的,可以在某些時刻拯救你。但不可以不去了解它,不可以像是陌生人一樣對待或想要征服,否則會自己承受大自然給你的威脅。其實要進入、了解、臣服,只有這樣才能成為大自然的一部份。也只有跟大自然得到平衡,才能繼續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

《德布西森林》一開始想要探討社會大環境,我想拉回最原始的狀態讓大家思考。這個社會的問題我們要怎麼面對? 對我而言,這是我自己的社會使命感。片子中有很多訊息,包含環境、對於社會政治現狀以及家庭的反思,還有音樂。如果觀眾沒有得到所有的訊息,其實沒有關係。電影是一個媒介、作品,我給了很多資訊,如果觀眾能看到想看到的,就算很小,但對我而言都心滿意足了。

整個劇組拔山移動,最能想像的便是扛著器材的導演、製片、攝影組十分艱辛。同時,本片有非常多淋雨、在泥濘中、甚至是墜河的戲,從美術、服裝、梳化這幾組應該也吃了不少苦頭,請導演分享美術相關部門的工作過程。

郭:片中所有的美術都是透過非常大量的思考去設計出來的。其實開拍前,很多場景原始元素是不夠的,因為台灣人為破壞的跡象非常的多,我又不希望在片中出現任何的人工設施。而拍攝時,有很多地方不能破壞、摘取植物,但為了打造森林的原始感,美術組得提前好幾週進山裡去種植,讓植物開始長起來之後才能拍,拍完還要「復原」,全部移植出來。

因此,除了一般美術的工作,我們還成立「園藝組」。其實片中母女住的洞穴,從洞口看出去的景象,有60%都是美術組做的!我非常崇拜美術組的組員,因為他們做到所有人看不出來是做的!這個洞穴甚至原本無法拍攝,因為是水洞。美術組需要先進去抽水、扛石頭、扛砂,從山下背著沙土徒步走上山,到洞穴裡鋪地,非常辛苦。拍完一樣都要全部復原。

服裝設計許力文以《一路順風》入圍金馬獎最佳造型設計,在電話裡跟她說入圍的消息時,她第一個反應是:「我以《德布西森林》入圍了嗎?做那個好辛苦!」如果沒有特別注意,大家可能會覺得這部電影就兩個演員、兩套衣服,應該很簡單,但其實非常的難,因為隨著劇情推進,演員服裝上「髒」的程度都不同,每一件衣服都準備十幾、二十套。例如陸姐釣魚的戲我們拍了三次,進水之後出來立刻送梳化,得全部吹乾,所以每個take之間都要等30分鐘。但每天的光線就只有那些時間,所以我們都要算好,一個take拍完後,小鎂或陸姐重新梳化的時間有多少,這之間我可以拍什麼。梳化組的工作是非常辛苦的。因為有時候兩個演員會覺得不夠髒,泥巴一把就往上抹,這時梳化就愣住了,因為不連戲!場記也要記錄多了什麼髒點等細節。


 


 

透過鏡頭的流動,創造出新的時間感。

 


電影中常見平移鏡頭(pan shot)以及長鏡頭(long shot)的使用,你也曾說長鏡頭跟推軌鏡頭是你常用的電影語言。在《德布西森林》裡,除了能夠廣闊地呈現環境之外,請導演談談這部片中你的鏡頭選擇。

郭:片中有很多旋轉鏡頭。可能一開始會覺得很漂亮、很舒服、很魔幻。但當全部的鏡頭都是360度拍攝,轉回來還是同一個地方、同一個人做同一件事,又好像不是在同一個位置,我們或許會開始懷疑,現在到底在哪裡?我希望造成走不出去的封閉感。就算我拍開闊的景,我都要求攝影師能不拍天空就不要拍,來造成壓迫感。我選的是1:1.66的畫面規格,這樣可以拉長銀幕感,森林的空間被拉開,卻從來沒有出口,同時在沒有天空的壓迫感下,卻還是有開闊的感覺。

我試圖透過電影,在固定空間裡面重新去找新的空間跟時間感,找到一個新的、流動式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裡呈現一個新的可能性。

我從短片開始,就想做一件沒有經費做不出來的事,我試圖在固定空間裡面重新去找新的空間跟時間感。對我而言,這是只有在電影裡面才可以做到的事情。因為電影的攝影機鏡頭設計跟方向,強迫觀眾只能跟鏡頭擁有一樣的視野。我希望利用電影的這個特性,在不管是開放或封閉空間,試著去找到一個新的、流動式的空間,在這個空間裡呈現一個新的可能性。這個可能性是真實生活裡沒有的,透過鏡頭的流動,創造出新的時間感。這是我在《德布西森林》裡最想嘗試的部分。

有很多電影導演做過類似的事情,我想要也在場地被受限的森林裡做到。但山林告訴你,就算有錢也不可以。所以我們得改變鏡頭。《德布西森林》是不存在的森林,是我希望大家看到的地方,代表台灣的地方,在這個地方發生了什麼事,看到未來的可能性。

藉由這座不存在的森林、用這樣的鏡頭語言告訴大家,這個森林在電影中銀幕上的時間跟空間裡,她是存在的,可能你走出戲院以後,也會跟演員一樣,不知道有沒有真的走出來,我希望看完《德布西森林》之後,這座森林、這部電影能存於你的腦海中,持續發酵,進而帶來某些影響。

無標題

《闔家觀賞》中以黑色幽默的方式,呈現出一個看似平凡,卻「入櫃」的台灣家庭,以及一個潛藏在背景故事中的角色。這點跟《德布西森林》的故事中的家庭是很接近的。導演是否對一種「另類又尋常的家庭」特別感興趣?

郭:拍《闔家觀賞》或《德布西森林》對我而言都有一個議題,這個議題是我個人的。我在國外住那麼久,其實我很難拍攝台灣的城市。都市裡面的人、物、建築物,當然可以拍,但我覺得我拍不到那個敏感度、拍不到我想要的在地精神。我雖然是台灣人,但不經常住在這裡還是會有一段距離。

在寫《闔家觀賞》這個劇本前,我就在想我可以講什麼東西?我覺得離家再久,不會變的是人、是家庭的感情,所以我就回到最基本的家庭單位。《闔家觀賞》的設計是,我拍這個家庭,他們好像會移動,但我從來不呈現外在的東西。因為我不知道我可以怎麼拍台灣的外在。所以我透過家庭的內在,去顯現出外在我們可以感受到的,就像我這個人在個地方可以感受到的。

《德布西森林》也有類似的狀況。我選擇山林,把這個破碎的家庭帶進來。跟《闔家觀賞》比較不一樣的是,《闔家觀賞》這些人其實可以自由地移動到外面、離開這個方塊,《德布西森林》則是反過來,從外面逃進來一個這樣自己設限的地區。透過這樣設定,我希望我們可以不要再透過我們習慣的影像,來感受台灣的生活、台灣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