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市的夜裡談情說愛

專訪《一頁台北》導演陳駿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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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02

從德國名導文溫德斯監製,到誠品書店和台北市電影委員會的強力行銷,導演陳駿霖的首部劇情長片《一頁台北》從一開始就備受矚目。從小在美國長大的陳駿霖導演在本片中構築了一個浪漫幻想的小世界,一部甜美的都會愛情喜劇,彩色糖果般的攝影畫面和可愛逗趣的人物為深夜帶來明亮輕快的步伐,即使是黑道老大、執勤中的警察,也一反暗夜形象而顯得無比純真。透過男主角小凱(姚淳耀飾)前往巴黎追回愛情的夢想、誠品書店裡女主角Susie(郭采潔飾)主動出擊的搭訕,偶然的巧遇串起不同世界中的典型小人物,經過一整夜混亂、荒謬又好笑的追逐,小凱和女主角Susie也漸漸靠近彼此……。
電影要傳達的不只是浪漫愛情,更成功結合觀光宣傳和城市行銷,獲得新聞局一千兩百萬策略性輔導金的挹注,隨著幽默劇情將台北妝點成為一個親切有活力的城市,台北形象也因為此片而有嶄新的面貌。若仔細推敲,相較於國片的寫實傳統(可回想80s的台北新公園、中華商場和台北車站),此片毋寧更靠近美式或法式的都會愛情電影,以台北的地標式建築101大樓、大安森林公園、師大夜市、捷運站等年輕人潮聚集地為主要背景,組合成一個浪漫青春的都市意象,可愛的小人物穿梭於其間,正如同導演所說的:「台北也可以很巴黎!」順著看,可以視為是導演想像出來的小世界;若深入場景選取的風格或邏輯,則發現我們來回於紛雜並陳、新舊不一的全球化—在地化長廊中,或者可以說,電影中的台北地景從五零年代新興城市到九零年代失落寂寞之地,歷經數十年來的變化,近年已經順應跨國資金、全球化觀眾流動、及台灣觀眾的台北想像而改變,台北的空間感受也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
導演陳駿霖畢業於南加大電影研究所,回台後曾和楊德昌、鍾孟宏等名導一同工作,前作短片《美》曾獲柏林影展最佳短片銀熊獎,並受到德國導演文溫德斯發掘,水到渠成般地拍出了第一部劇情長片。《一頁台北》甫推出即拿下本屆柏林影展最佳亞洲電影獎和法國杜維爾影展評審團大獎,在台北試映後也獲得不錯的迴響,廣受國內外觀眾喜愛。本期【放映頭條】專訪陳導演,請他暢談此片的概念構想、和多位傑出人士合作的過程與感想,也提及下一部電影的拍攝計劃。

一「頁」台北有夜和頁的雙關,隱喻了書店和夜晚發生的事情,但英文片名「au revoir Taipei」卻是再見台北的意思,為何這樣取名?

陳駿霖(以下簡稱陳):我們先想到中文片名,因為故事是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而且這是一部很輕鬆、節奏明快的電影。我覺得我們拍的台北不是暗示很完整的台北,而是一個非常個人的、想像的小世界,像一本書裡面的一頁。你可以很輕鬆地翻一翻,看完這一頁可能還有別的故事,這部電影就是想營造一個小小世界的感覺。



至於英文片名,如果直接翻成「one page Taipei」沒什麼感覺,因為它沒有那麼多重的意思。我們很喜歡電影裡離開台北的感覺,而且離開時都和法國有關,甚至像是Susie最後回去看法文書、小凱一開始在學法文等等,學法文常常第一句話都是學au revoir。而且「au revoir」其實不是bye-bye的意思,而是see you again,跟中文裡的「再見」一樣,像是離開一個城市但又會回來。「au revoir Taipei」並置法文和中文,有一種衝突的感覺,這本身也是一個對比,為什麼台北不能像巴黎那樣浪漫可愛、充滿小人物和都市風情?我從小在國外看了很多歐洲片,很多電影都是在巴黎拍的,常常都看到街上有人在跳舞、很可愛的小人物、每個人都在追求愛情可是又追不到等等,真的是一個很可愛的小世界,我就覺得我從來沒有看過拍台北拍成這樣的感覺。不過,我也不是在模仿巴黎或法國片,只是我也想在台北找到這些同樣很可愛的小人物和愛情故事。


這部電影在呈現台北很全球化、國際化的一面時,同時也置入了很多本土化的元素,例如許多場景、房屋仲介、還有自製的鄉土連續劇《浪子情》。可否談談您如何考慮這兩個面向?

陳:我們當初在找資金的時候常常遇到一個矛盾:有些外國製片或片商會覺得這個構想太台灣、太像一個小品,或是完全相反,覺得太像美國人的感情和手法,台灣人無法接受,甚至到了開拍都還會一直被懷疑它到底是台灣觀眾取向還是國際觀眾取向?這是讓我覺得最痛苦的過程,因為我很難也沒有資格去判斷,每一個環節可能都會有歐洲人覺不覺得浪漫、或亞洲人覺不覺得好笑的爭議。所以最後我們不想築一道牆,等於放棄了這部份,我最後覺得最準確的判斷方式是:這是不是一個有趣的東西?它有沒有達成原本設定的可愛、搞笑、或感動的感覺?比如說像《浪子情》,我覺得這很好玩,因為全世界都有這種比較低俗的肥皂劇,雖然我們參考了台灣的連續劇,但這在國際沒有一個人不會笑,光看那種對白和構圖就可以很容易認同,知道我們在諷刺和對比。



《浪子情》諷刺了什麼?



應該是說一個跟電影對比,電影中在處理愛情和暴力,可是我們處理得很笨、很可愛,都是很淡的東西;但是電視劇就會有很重口味的愛情和暴力。所以我們故意把電影和電視劇放在一起,電影裡很多角色都在看這個連續劇,可是身邊發生的事情其實是另外一種模樣。身邊的壞人不像壞人、愛情也不像愛情。


劇情中的幾條主線分別是很可愛的黑道老大、無厘頭又傻氣的混混們、男女主角淡淡的愛情、還有似乎有中年自我認同危機的警察,為什麼特別選擇這些元素來表現台北?

陳:這應該是我自己的觀察,因為沒有一部電影可以拍到全部的台北,所以我有點拿法國新浪潮的電影來參考,例如高達的《不法之徒》(Band of Outsiders, 1964)和其他幾部。在巴黎男女主角可能會在咖啡廳遇到,但在台北的話就有可能會在誠品書店,而小混混我就會選擇房屋仲介,因為台灣的房屋仲介都給我一種很怪、很恐怖、有點虛情假意的感覺,可能會開跑車跟聽電子音樂。黑道老大的部份,在台灣我會看到很多老人穿運動褲坐在外面抽菸、喝茶,感覺很可愛但可能是個壞人,或是夜間便利商店裡的店員一男一女很有默契但不講話,我就會覺得他們可能很想談戀愛。所以這個故事刻意把這些部份湊在一起,有的人可能會覺得拍黑道理所當然,但在這部電影裡面,要把郭采潔跟黑道放在一起,就必須要用幽默和愛情把所有很衝突的人物放在一起。



其實我覺得這部片有一個問題,剛開始的幾場戲可能會讓觀眾搞不太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電影?一開始書店的感覺是浪漫,但下一場卻是高凌風,過了十分鐘之後才漸漸明白這些是為什麼要連在一起。


這部片在選角上讓人感覺有很多意外和驚喜,男主角姚淳耀是您之前拍短片時就合作的演員,他有哪些特質吸引你?

陳:這其實很矛盾,因為他最沒有知名度,不過這部片的男主角人選一直都是他。他的表演沒有太多的個人特色,其他配角都有很重的個人風格,但他是傻傻的、像鄰家男孩的氣質,就像是會為了愛情做一些很糟糕的事情,感覺很弱很沒出息。淳耀本身是舞台劇的演員,但很多演員學了太多表演之後反而失去自己原本的感覺,但淳耀相反,很多人覺得他根本沒在演,但其實他真的有在演,這是他很厲害的地方。


女主角的部份,一開始傳出的人選是桂綸鎂,郭采潔後來是如何脫穎而出?您曾談過她本身就是您所設定想像的台北,她有哪些特質讓您覺得很台北?

陳:我個人很喜歡桂綸鎂,後來沒辦法合作主要是因為時間沒辦法配合的問題。那時候就有人提過采潔,不過一直沒有見面,到了2009年春天開拍的時候和小鎂的檔期還談不攏,我們才重新找了郭采潔,那時她連續劇快殺青、正要開始錄唱片,第一次見面時看到她就覺得很適合。不過那時也經過一個很長的過程,因為采潔那時的表演太偶像劇了,跟電影的表演方式不同,所以有一段時間一直在調整、排戲,我很佩服她願意花時間跟我們排,因為我們那時還沒確定要用她,後來到了某個階段我們都覺得就是采潔了,最後反而是她進入狀況、說服她的公司讓她接拍這部電影。



如果是桂綸鎂來演的話,她的感覺比較文藝、低調一點,不過我是想把她修成另一種樣子,加上她也想嘗試其他比較活潑的角色。但是最後我覺得采潔是最配淳耀的,因為她很特別,我相信她就是會出於某種特別的原因喜歡淳耀這樣的男生,好像因為淳耀很慘,才會散發出一種特殊的感覺吸引了采潔。我們一開始想找的女主角就是外表上好像很活潑、主動,但內心有點憂鬱寂寞。我在台北看到很多年輕女生,給人感覺好像很都會、過著忙碌的生活,可是也有點寂寞,所以她可以看見淳耀這樣有點寂寞的男生。



Susie一角之所以代表台北是因為小凱一直都沒看到台北美好的一面,他的生活範圍很小、一直在看巴黎,直到那個晚上他才深入台北,而他和Susie互動的過程就像和台北一樣,所以他對台北有感覺就是對Susie有感覺,是概念的相似。當小凱在台北的夜晚結束時,也是他和Susie的互動結束的時候,片中有一個鏡頭是他在計程車上,回頭看著Susie離開台北,所以Susie比較像是台北的一個隱喻。


怎麼會想找高凌風來演一個很可愛的黑道大哥的角色?

陳:高凌風是其他導演推薦的,我說我很想找一個有點怪、有個人魅力,但你還是會怕他的感覺,那個導演就推薦了高凌風。我們跟高凌風談的時候也很有趣,他很愛講故事,而且有一些很怪的幽默,又讓我們很害怕他。他的個人風格雖然很明確,不過我想要讓觀眾第一眼時看不出來是高凌風,但保留他的個人魅力。


張孝全飾演的警察一角也讓觀眾第一眼看到時幾乎認不出來,而且他背後感覺也有很多內心的衝突和故事,您如何安排設定這個角色?

陳:孝全看起來不能太帥、太嚴肅,可能因為他以前演的角色都比較固定。他的造型我們參考了八零年代的港星,有劉德華的捲瀏海和緊身褲,而且這個造型必須要好笑,因為他是一個愛吹牛、自以為帥的人。我很佩服張孝全,他完全知道自己的表演方式是好笑、諷刺的,而且他願意被諷刺,我幾乎完全沒有導他的戲,只是跟他討論什麼是好笑的東西、把角色討論出來,他的詞常常是現場改的,我只是給他一個範圍讓他自己去發揮。


飾演高高的姜康哲我認為是本片的一個驚喜,您如何找到及設定這個角色?

陳:他是我們在台藝大學生餐廳外面找到的。一開始我們想在線上找,但找來的男生都太高太帥了、很像model,但我們想找的是一種很尷尬、不習慣自己身體的高,後來我們就去校園和街上尋找,碰到高個子就去問他們要不要來試鏡。



高高的風格很重,因為他單純天真到不可能有人這麼單純天真,這是劇本原本就設定好的。我們設計這個角色跟其他角色會形成反差,像小凱、柯宇綸的角色都很累、很衝突,他們想追求的東西比較不切實際;但高高完全是一條平的線,他看起來比誰都笨,但是比誰都滿足,遇到綁架也可以跟他們打麻將,而且他和桃子的感情從開頭到結尾是一樣、沒有變化的,但看了並不會覺得難過或失望,因為他不需要任何期待也不會改變。


電影中除了青春男女主角理所當然的愛情,其實還有包含其他年齡層的愛情觀,例如中年夫妻的危機、老年對青春的哀悼與懷念,對於愛情這個主題展現出很多層次,可否談談這部份?

陳:我覺得這也是我自己的觀察,我有一個舅舅,他常常跟我講說年輕時候多美好、現在只想要快樂就好了等等,我聽了都會覺得很感動。孝全的部份,我有一些朋友也是跟女朋友相處很奇怪,跟朋友相處時很開心,但對女朋友卻很冷淡,好像跟女生在一起到一個階段就會習慣了,而且這些男生雖然很愛吹牛,可是內心還蠻幼稚的。淳耀的故事也是我聽過的經驗,去國外追女生等等。我覺得這部電影可能有的問題是有些故事可以講更多,但又不知道該講到哪裡,如果講得太多又會搶走原本的故事主線,這部份我還不太知道怎麼讓它更完整,所以盡量讓每個角色都帶到一點。這部電影有一個概念是: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壞人或警察,每個人都是在追求愛情的,為一例外的是高高,他只要有一點曖昧就很滿足了,但其他人為了追求愛情都會產生很多問題。


片中開頭和中間都安排了很有趣的公園跳舞的場景,我覺得該場戲跟某時期的國片很相似,像《最想念的季節》;您也曾提過您喜歡美國的歌舞片,請問公園跳舞一景和最後於書店跳舞的超現實場景是如何構想安排的?

陳:最早,我們就想說這部電影一定要有歌舞,因為歌舞是最電影的東西。舞蹈是鋪陳情緒、訴說愛情很厲害的一種方式,很像在欺騙觀眾,以給觀眾看一場舞蹈的方式溝通感情,舞蹈就變成愛情了。所以一開始Susie跟小凱說自己在學跳舞就是一個伏筆,暗示著希望最後有人可以跟她一起跳舞,整部電影發展到最後就是兩個人可以一起跳舞。剛好我也很喜歡台灣公園裡媽媽們跳的舞蹈,我覺得很漂亮,看起來很像一個歌舞劇,於是開始設計劇本橋段,讓他們追跑進去廣場、孝全看到太太等等。當然真的追跑不會那麼可愛,不過在那個世界裡就可以那麼傻氣。鏡頭的部分則參考了很多五零年代的歌舞片,看他們如何處理歌舞,覺得場面都有點魔幻寫實的味道,顏色也都很華麗,於是片中設計讓媽媽們全部穿粉紅色的衣服,還有在書店裡跳舞而背景都是彩色的書本。最後一場戲有點像是Susie的夢想,小凱以跟她跳舞般的心情回來找她,然後一起在書店裡跳一場舞。


和監製文溫德斯(Wim Wenders)合作的過程有什麼有趣的部份?您本身的感想為何?溫德斯又給了本片哪些具體的協助或建議?

陳:他雖然掛監製,但他並沒有管錢,而是像個老師專心在創作的這一部份,在看劇本、選角時給我很多意見,來台灣時也跟一些演員見面。劇本的部份,他對於劇情架構、或是角色何時該出現會有一些想法;剪接的時候,他也會覺得某些地方節奏太慢,但他不會管太多。不過,他唯一堅持的是那三個演混混的角色,他說其他演員都可以換,但那三個演混混的演員不能換,他說那三個人站在一起就讓他很想笑。


此片和《聽說》、《停車》兩片其實都有些微妙相似之處,您對這兩部片的看法是什麼?加上過去您也曾經和楊德昌、鍾孟宏導演工作過,是否因此受到一些啟發或影響?

陳:我覺得可以和《聽說》比較的部分是愛情,《聽說》也是很可愛、淡淡的,還有彭于晏演的角色也是一個很傻的男孩,但我最喜歡這部片的地方是它跟觀眾完全沒有距離,沒有art house的氣味,拍攝和表演的手法也非常生活化、開放。《一頁台北》比較不一樣的地方是我們處理鏡頭時多了一點設計,玩比較多手法、形式的東西,鏡頭故意hold比較久之類的。



我個人非常喜歡《停車》,但這部片跟台灣觀眾的距離比較遠一點,因為它太有個人風格了,而且角色也不是很可愛、很容易認同的角色。那是一個導演的世界,但鍾導真的是我認為台灣最厲害的一個影像導演、太會拍電影了!如果說夜裡發生的荒謬事件,《一頁台北》感覺上像是Q版的《停車》。



楊德昌導演的部份,我是在拍完《一一》之後才當他的助理,他是一個天才,要拍什麼都已經想好了。我拍電影則是需要很多人的幫忙,比如說,如果沒有美術和攝影,我根本想不到如何處理細節,但是我擅長的地方在於溝通;楊導是全部在腦子裡想好了,困難之處在於如何執行,於是他達到目地的過程很痛苦,身邊的人壓力也很大,而且他絕不放棄,一定會拍到最好。



鍾導的話,我那時剛回台灣想跟一部劇情長片,於是去當《停車》的側拍,和鍾導本人的互動其實沒那麼多。我會從旁觀察他的攝影和構圖,他也是一個很清楚自己要什麼的人,普通的場景透過他的眼光、構圖和光線呈現出來就是非常厲害。


本片在美術上做得相當出色、到位,例如高凌風的辦公室一景相當令人印象深刻,可否談談您和美術黃美清的合作?

陳:這實在是我們的美術太厲害了,她就是《艋舺》的美術,之前也跟過蔡明亮,因為我們都需要用場景去暗示角色的背景,高凌風的歷史全部都在辦公室裡面感覺得到,包括那張高凌風的老照片也是她想的,所以我們美術組真的幫助很大。其實美術處理畫面和美感是基本的,但是黃美清可以讓故事更好看、具體,這是比較難的部份。


本片的攝影呈現出一種琉璃糖果般透明、多彩的感覺,掌鏡的美籍攝影師Michael Fimognari本身也是您的朋友,可否談談兩人如何溝通?如何捕捉您想要呈現的台北?



陳:我自己本身對攝影的了解不夠,但我不想被攝影師欺負,所以我會去拼命學習,也會花很多時間溝通。我們花了很多時間看照片、討論色溫和構圖,我們覺得這部電影的主題是幽默的愛情,所以不能使用太冷的、過於設計的風格,而是要可愛、漂亮、但很親切溫暖的感覺。



電影裡面其實不同的線和角色會有不同的攝影風格:高凌風的話會有大量的紅色、暗黃;Susie和小凱則會盡量放在一個景框之內,而且鏡頭會以手持方式跟著他們移動,就像是走在路上的感覺,他們也很少有特寫;書店的部份則盡量保持不同。拍攝那幾個小混混的時候則用一種很擁擠、尷尬的構圖,塞在一個滿滿的框裡面或是一直切換特寫;張孝全的部分則都是單獨拍冷冷的定鏡頭特寫,跟女朋友感覺有距離,那條線的風格和《停車》比較接近,在車子裡那種悶悶的感覺,比較接近傳統亞洲的風格。還有,一開始小凱送女朋友上計程車離開台北及最後Susie送小凱離開是完全一樣的分鏡和構圖。小凱的房間和Susie的房間也是一樣的鏡位,只是擺設和打光方式不同。


此片也和政府政策做了許多配合,如新聞局挹注了一千兩百萬的策略性輔導金,可否談談新聞局或台北市政府在拍攝上的協助?

陳:新聞局主要是資金的部份,這是我的第一部電影,有了新聞局的補助也會比較容易找到跨國投資者的資金。另一部份是提案時跟評審討論,這也幫助很大,可以讓我把電影想得更清楚。電影委員會在拍攝上也有很多協助,像是拍捷運、封街等等,需要很多資金以外的資源。這次拍師大夜市只有封一小部份,或是封一個攤子,但整體來說因為人太多了,所以很多鏡頭是用偷拍的。


請跟我們分享下一個拍片的計劃?

陳:下一部片是一個發生在1980年代台灣經濟起飛時期的故事,場景設定在南京東路。我希望做出一種像美國片《公寓春光》(The Apartment, 1960)的感覺,它也是一個喜劇,但背景是劇烈的經濟變化,那個年代有很多美商來台,我覺得那個世界很有趣。亞洲國家的發展,大多都是在大發展時開始大量接觸外國文化,所以那幾年的貿易公司剛好被兩個世界卡住,也會發生很多荒謬的事情,劇情會比《一頁台北》再更重一點。



會以較嚴肅、紀錄式的方式拍攝嗎?



我還是想維持搞笑的基調。因為我覺得人的矛盾、荒謬對我來說都是好笑的東西,而且用搞笑的方式去包裝觀眾比較容易接受,我喜歡用好笑的方式去表達一些比較深的、我自己觀察到的看法。


請推薦【放映週報】的讀者一個非看不可的理由。

陳:我發現越來越難笑著離開戲院,而我發現很多觀眾看完《一頁台北》是笑著離開的,不管是因為愛情的結尾、或是幽默,我都希望觀眾看完可以很開心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