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無限,歡笑有理

高雄電影節策展人黃皓傑專訪

128
2007-10-11

高雄電影節自二○○一年由高雄市政府新聞處創辦,至今走過六個年頭。最早,電影節以「跨界亞洲」為號召,強調蒐羅亞洲電影、促進亞洲影人交流,其後也曾關注影像數位革命、開辦創作研習,並思索、探問影展作為「城市行銷」的相關問題。

○七年十月二十六日,第七屆高雄電影節將假高雄奧斯卡影城與電影圖書館盛大開幕,邀展影片之多、展期之長、週邊活動之活潑多元,都創下新的紀錄。

針對高雄地區影像暨文化消費的結構與慣習,執行單位醉夢俠電影製作公司提出「幻想無限」作為影展主題,選定「奇幻」作為邀片主軸,企圖匯集來自全球各地、充滿驚奇怪想的「超現實」電影;其中,市場接受度高的日本影片邀約尤見成績——自影展開幕片《舞妓哈哈哈》始,《烏龜游泳意外迅速》、《危險之旅》等作品,若不瘋狂搞笑,亦至少聚合偶像明星,影展與觀眾親和的目標不言可喻。

與「大港開唱」系列演唱活動及在地贊助商如金磚咖啡相互結盟,更將影展推廣活動(包括演唱會、講座與裝置展覽)置入高雄各樣生活空間。策展人黃皓傑說,為開展高雄電影節的地域特色、擴大觀眾參與,他希望今年高雄人不僅愛上電影,也要愛上與電影串連的各項藝文動員——這將是專屬高雄的嘉年華會,亦是建構城市認同、發展城市行銷的再思考。

下文專訪黃皓傑,細數本屆高雄電影節整體特色、內容細節、籌辦甘苦及企劃思量。

這是醉夢俠電影製作公司第一次執行、規劃高雄電影節節目,身為策展人,請您先談談您如何定位高雄電影節?

黃皓傑:鄭文堂導演當了兩年「高雄電影節」主席,一直想要辦一個有主題性、有長遠規劃,也比較在地的電影節,所以今年我們規劃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參考在地特色,去思考高雄需要一個怎樣的電影節。



在這個方向下,最早規劃出來的單元是「藍領生活」,搜羅勞工取向的紀錄片。另外,因為高雄下雨特別少、陽光特別充足,很適合拍片,所以我們規劃「河港映象」短片競賽,也找了幾個導演針對高雄河港拍了十到二十分鐘的短片。後來想到在台灣,以城市為主的影展多是綜合性影展,為了與其他城市影展做出區隔,我們想到把今年的高雄電影節定位為「奇幻影展」,就像韓國富川和蒙特婁的奇幻影展,他們都在小城市舉辦,內容也比較平易近人。



我們相當關心高雄觀眾怎麼看待電影節,曾拿相關問題問過一些高雄人,發現他們連好萊塢電影也不常去看,通常只去和春戲院看二輪電影,藝文電影人口不多。過去我們聽說藝文活動巡迴到台南之後不會再下高雄,可能因為這城市以工業為基礎,勞工較多,大家都把這裡當文化沙漠對待。但這幾年情況有所轉變, 我們希望能從這屆電影節開始把這個變化的方向抓出來。


是不是請您先就影展專題單元,簡單介紹一下今年電影節的節目?

黃皓傑:今年我們把影片分為「前進未來:新視界」、「作家身影:新台風」、「驚人的一部:日舞影展精選」、「國際視窗:大觀園」、「藍領生活:人民故事」、「次文化:幻想無限」六大專題;專題的共通點是儘量匯集新生代導演的作品。



六大專題各有特色,「前進未來」單元強調創新的視覺語言,精選四部影片中,阿根廷導演沙比亞的《惡霸電視先生》是○七年鹿特丹影展的開幕片,影像風格很特殊,它是黑白片,全片無對白,導演使用大量字卡、誇張的字體來講故事,影像也很強烈,相當符合影展的「奇幻」主題。



「次文化」單元最早希望以動畫作品為主,後來修正成以「幻想」為特色的電影集錦。來做我們這個主題的方向。六部電影中,《迴轉東京》有十六位藝術家共同創作,以紀念動畫一百年。



「驚人的一部」精選日舞影展經典影片。日舞影展挑選的多是低成本的獨立製作,其中很多是知名導演的第一或第二部電影,因為獨特的選片眼光,它帶動片商注意一些「奇怪」的片子。我們以這個單元告訴大家,拍片不一定需要大卡司、大製作,用低成本的方式、簡單的器材,也可以拍出很有創意的作品。單元裡六部影片中,《血色星期天》很特殊,它的故事取材自一九七二年的北愛爾蘭大屠殺,導演採用仿紀錄片手法,很容易教人聯想到台灣自己的歷史,比方二二八或是白色恐怖,感受特別強烈。



「作家身影:新台風」聚焦國片,我們一直希望找到比較新且有趣的片子。六部影片中,《穿牆人》有部份場景在高雄拍攝,也是台灣第一部以奇幻題材為主軸的電影,很符合影展的精神。



「藍領生活」本來計劃針對勞工生活選片,後來擴大涵蓋所有底層人民生活的故事。其中《不公平的咖啡》講第三世界勞工的故事,影片部分收入投入拍攝地區的醫療、教育建設,相當有意義。《完全選舉手冊》讓我們一直聯想到台灣的選舉,影片裡有相當多諷刺的手法,觀眾應會覺得很有趣。


今年影展選定兩位「焦點導演」,分別來自泰國與日本,為什麼決定特別介紹他們?

黃皓傑:今年擇選的兩位都是新導演,分別拍過三部影片。其中,泰國導演韋西.沙贊那庭的影像風格比較強烈,稍早我們看過他的《大狗民》和《黑虎的眼淚》都很喜歡,所以設定他為邀請的目標。日本方面找到渡邊一志,很年輕,也演出他自己的影片,角色相當多重。他的風格類似特攝片,只是一般特攝片是動畫,但渡邊的電影用真人去演;這樣的風格在日本蠻常見,在台灣則比較少嘗試,成為我們希望介紹渡邊的原因。



除了影片本身,焦點導演單元另外設有裝置展。沙贊那庭的展覽擷取《大狗民》和《黑虎的眼淚》當中的素材,在城市光廊用螢光保特瓶堆出一個量體,去複製電影裡的某一個場景;渡邊一志的部分則在步道咖啡以影片《東京上尉》為主題做展覽。此外,兩位導演也都將造訪台灣,在豆皮咖啡館舉辦講座。


「新台風」的子單元「短片新台風」介紹幾位年輕的學生導演,作品都很新,大部分是○七年的創作,請問您怎麼規劃、尋找這些影片?

黃皓傑:這個單元的影片主要從學生影展裡挑選,像《天空下的孩子》參加「台灣青年音像創意聯展」獲得到了不分項影片首獎,導演以外籍新娘的小孩子為題材創作,我覺得很特別,很少大學生會以此作為電影的主題。另一部特別的影片是《青汁》,充滿瘋狂奇想,現在的學生傾向從自己的生活或愛情取材,比較少取這個路線。《少年不帶花》的美術處理得很好;《HIYA》的導演本身是樂團吉他手,影片的音樂性蠻豐富;至於《跳格子》,基本上是電影專業人員拍的片子,收音有杜篤之的人、攝影是香港的關本良,技術水平很強,跟單元裡其他四部影片完全不同;《美》是在台北電影節選中的,故事蠻有趣,描寫台灣的傳統夜市生活。

談談開、閉幕片的選擇。這回特別設計了雙開幕、雙閉幕形式,各選一部國片跟外語片。國片部份邀到兩部尚未正式上映的作品,至於外語片部份,為什麼選定這兩部影片?

黃皓傑:開幕外語片《舞妓哈哈哈》風格有些惡搞,有些超現實的劇情,用突發奇想的點子串聯起來。我們選片時後特意尋找搞笑的作品,希望它用創意讓人發笑,也比較平易近人。另外一個考量是這部影片裡有柴崎幸,也許有助帶動影展的氣勢。閉幕片《髮膠明星夢》基本上遵循類似的法則。


邀請國際影片曾遭遇什麼困難嗎?

黃皓傑:就現實面來說,我們選片遭遇蠻大的困難——大導演的作品都被大片商買走了,想把它們收到片單裡相當不容易。所以我們特意尋找那些只拍過兩、三部片,但作品風格比較奇幻、惡搞、有創意的新導演,這些影片匯集起來也符合電影節的大主題——幻想無限;影展海報上的攝影機有個對焦的無限圓,也有「潛力無限」的意思。



找片的過程也是修正、換片的過程,六個專題裡,最後敲定的影片有三分之二跟原先預想的不一樣,一方面因為十月在各地有很多影展,另方面,金馬影展就接在後面,許多影片都以金馬為首選。我們今年提早作業,大約六月就開始邀片, 但在坎城之類的國際大影展碰壁情況相當嚴重,最後能成功邀到一部柏林影展獲獎作品(《波弗特戰線》)、一部曼谷影展開幕片,我自己都覺得意外。

除卻歷史悠久、聲勢浩大的金馬影展,以城市、地域為號召的台北電影節和南方影展各自設立了自己的競賽單元,並藉此逐步發展自己的影像觀點與影展特色,您是否也想過以類似的方式打造高雄電影節?

黃皓傑:今年我們以「河港映象」短片徵件來處理影展的競賽部份,起初我們想把競賽區域擴大到整個南部地區,可惜因為經驗不夠、作業較慢,最後規模越縮越小,變成只在高雄地區發送訊息、只針對高雄的居民徵件。高雄當地的傳播科系學生不算多,所以今年參與徵件的作品數量相對較少,共收到十五部影片,入圍六部。



閉幕的時候,我們打算建議高雄市政府把影展的競賽獎金部分獨立出來,因為以市府目前編列的經費,單辦影展已經難以負荷了,我們實在不敢跨出「競賽」這一步。當然這也牽涉到影展的組織結構問題,高雄電影節沒有常設策展單位,每年的執行單位都很難去想長遠的規劃,畢竟隔年還是要重新跟其他單位競爭執行權;主辦單位的長官因為政治因素經常更換對執行者來說也是很大的困擾。如果影展執行機構能夠被獨立出來、常設運作,情況會改善很多。


聊聊影展行銷的部份。今年電影節和「大港開唱」活動合作,兩邊結合起來變成一個很熱鬧的「大港祭」,結盟是怎麼開始的?

黃皓傑:之前因為「野台開唱」我們曾跟「大港開唱」的主辦單位TRA合作,連續兩年幫他們規劃了「野台開唱」的週邊影展。今年我們決定讓兩邊活動同步進行,有些週邊活動共同策劃,比方影展的暖身PARTY就以演唱會形式進行。



其實我們早就想過請一個走唱團上街去邊走邊唱來宣傳影片,因為高雄人喜歡熱鬧,看到熱鬧的東西就會聚攏過來。一般影展的週邊活動多以講座為主,但我們覺得講座太靜態了,想做些不一樣的,還好我們認識的高雄樂團都很願意幫忙,我們於是設計讓他們拿大聲公在路邊開唱,既像賣唱又可以同時宣傳電影節和「大港開唱」兩個活動,這是造勢的部分。



另外,我們都很欣賞在德州奧斯汀舉辦的SWSX音樂祭,它結合電影與音樂,是全球最大的複合式音樂祭,每年活動期間,電影人和音樂人齊聚一堂。今年昆丁.塔倫提諾的新片Green House在那裡做首映,電影公司特別在網路上徵求創作者來改編他們的影展預告片,結果發現有很多創作者拍得比原來的版本還要好,徵件比賽的前幾名都是專業剪接師跟攝影師的作品。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火花?就是因為他們思考的方式很活潑,鼓勵創作者和觀眾一起參與活動,我們很嚮往這樣的形式,希望可以朝這個方向邁進。

其實今年的電影節為了與觀眾互動已經做了不少努力,比方,影展會場將出現明星收票員,針對網路族群也規劃了KUSO徵文及跟影評徵稿,可否也請您談一下這些有趣的活動?

黃皓傑:為活動尋找「影展大使」的時候,我們想,如果只是名義上的代言,大使的參與度想必很低,所以得有一些不一樣的安排,才出現了「一日收票員,國片名星為你顧門口」企劃,一方面邀請明星跟觀眾近距離互動,另方面,觀眾看電影、明星撕票,也有盛大歡迎的意味。



KUSO編劇徵文主要考慮到希望觀眾參與的話,分鏡腳本很適合提供給觀眾去玩。我們從《舞妓哈哈哈》裡摘取幾個影格,將它們重新繪成類似四格漫畫的連續故事,然後請大家上網更改畫面裡的對白或重新描述場景。



影評部份特別針對高雄觀眾徵文,因為現在有很多blogger寫東西,而網路不分地域,隱匿在高雄的部落客很難被特別注意,我們希望把他們召喚出來,讓他們更有參與感。



我想,影展規模要做大,還是得用商業的手法;吸引更多人進到電影院,是影展最主要的目標。雖然高雄的藝文人口少,只要把活動做出去、讓更多高雄人認同這個活動,在高雄還是有市場。「大港開唱」就是個蠻成功的例子,主辦單位把活動做大之後,不僅在地的高雄人,連住在台北的高雄人都願意專程坐車南下看演唱會,我們也希望做到這點。今年電影節開幕片主打《舞妓哈哈哈》,在PTT上有喜歡日本片的影迷便說要組團下高雄看,這是蠻有趣的現象;當日本影迷網站都在談論高雄電影節,就等於有很多人在幫我們推廣影展了。


影展強調「奇幻」風格,選片著重新生代導演,週邊活動和「大港開唱」合作,今年的高雄電影節鎖定青少年做為主打觀眾群嗎?

黃皓傑:其實我們設定的觀眾群蠻大,片單裡有部動畫《不可思議的貓森林》,就是合適給兒童看的影片。我們稍早做觀眾調查的時候,發現高中生作為一個觀眾群特別難打動,除非片子裡有好萊塢明星,否則很難吸引他們進戲院,所以我們並不特別想鎖定青少年為主體觀眾,只是希望影片題材不要過於難懂,比較活潑、有趣。我們想把電影節辦得熱鬧一點,像個嘉年華會,讓更多人愛上電影相關活動,而不僅是電影本身。

二○○一年起開跑的高雄電影節,曾以亞洲及「跨亞洲」來界定其特色,但發展到今年,片單裡的地域分布相當平均,歐、美、亞各洲的影片都獲得些許關注;「亞洲」仍是您們關心的焦點嗎,還是方向早已有所改變?

黃皓傑:今年片單的亞洲意識特別以「焦點導演」單元來做強調,因為我們希望影展邀請的貴賓仍以亞洲影人為主。至於其他單元的選片,因為先設定了「幻想無限」作主題,邀片以類型為主要考量,就沒有特別focus在亞洲影片。



以類型為考慮的動機很單純,就是想強調出這個影展的屬性,這東西得先以台灣為基礎操作出來,若在台灣都做不到與其他影展有所區隔,這影展也很難走出去。打造讓人印象深刻的品牌,讓觀眾覺得這影展是獨一無二的——這才是我們追求的目標,至於地域問題,僅以貴賓邀請為核心,鼓勵日本、泰國、韓國等亞洲導演來台交流。其實亞洲導演面對好萊塢的競爭、獨立片商居多的環境,都面臨類似的問題,彼此應有很多東西可以聊,未來我們若還有機會執行影展活動,也會繼續促成這樣的溝通與聯繫。



高雄電影節官方網站 http://www.kff.tw/new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