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西門町的《六號出口》-

林育賢導演專訪

107
2007-05-17

「西門町」,一個不同世代皆熟稔的地名、一個台北文化變遷的樞紐,2007年五月再次被搬上國際大螢幕──紀錄片導演林育賢進軍亞洲市場的第一部劇情片《六號出口》,斥資兩千五百萬,大量使用新人,從模特兒、歌手、電視圈中相中了彭于晏、阮經天等人,用心栽培國片新面孔;同時與韓國合資,安排韓星劉荷娜飾演Fion一角,以亞洲跨國合作經驗來開拓國片新局面。 《六號出口》為青少年量身訂做了包羅萬象的新潮元素:從時下少女們流行的拍貼、歷久彌新的搖滾音樂、從網路崛起的部落格社群、創意十足的街頭塗鴉、挑戰極限的滑板運動、DJ熱,到當代富爭議的援交現象與駭客風潮,全部都在片中現身了。 認同青少年次文化的同時,林育賢導演更也展現了深刻的人文關懷,透過他擅長紀錄人物的觀察鏡頭,拍攝了另一個西門町邊緣老人族群,用包容的眼光去接受不同的文化,並且用戲謔手法巧妙地包裝了現實生活中不同族群、世代之間可能產生的衝突與矛盾。《六號出口》雖然企圖傳達嚴肅議題,但在劇情的發展與內容上卻不落俗套,創意十足的KUSO橋段往往立即搏得青少年觀眾的掌聲、更或者引發師長們的關注與深思;此外,《六號出口》更是滿足了喜愛偵探、驚悚、武俠、浪漫等類型的觀眾們,多重故事線交錯在一起,發展出高潮迭起的劇情,在尋求人生「出口」的同時,不失娛樂價值!

早期拍攝廣告,爾後自2000年起參與了吳米森導演的三部電影《起毛球了》、《給我一支貓》、和《月球學園》的製作,林育賢在一片不景氣中毅然決然的投入了電影事業,陸續完成了《鴉之王道》、《街頭風雲》、《翻滾吧!男孩》、《大象男孩與機器女孩》等四部紀錄片,其中2004年的小品《翻滾吧!男孩》中七個體操小男孩的故事更讓他一砲而紅,不但突破票房、掀起了運動風潮,更是奪得金穗獎和金馬獎的肯定,隨後本片也在日本上映;期間,林育賢成立了「翻滾男孩製作公司」,積極從紀錄片跨至劇情片領域。《六號出口》取材於他所熟悉的西門町,長期居住於這個文化生態豐富地區,林育賢早在拍攝紀錄片時期就聚焦於西門青少年,用問卷、追蹤的方式深入他們的生活領域,這次則將他長期捕捉的西門町文化放上大螢幕。勤跑校園座談以挖掘觀眾的林育賢擅長記錄觀察、並喜愛編織故事,首次跨界執導劇情片,手法依舊討喜之際也兼顧了議題的深度。本期放映週報深入追蹤,邀請林育賢導演暢談他青春園地的《六號出口》。

問:如何從拍攝紀錄片跨越到劇情片的領域,有什麼關鍵轉變?是否遇到困難?

林:我覺得還好。不可否認的,這一切準備都是為了拍劇情片,我沒有抱著拍紀錄片的心情去拍《翻滾吧!男孩》,因為我本來就覺得那是個很有趣的故事,只是沒有能力拍成劇情片,所以用紀錄片的架構我反而覺得更好,而這一切的動作都是為去實驗、練習把一個故事說好。經歷過紀錄片跟劇情片的訓練之後,我未來可能會嘗試把分野與差異減低,紀錄片跟劇情片未必要全然劃分,這樣也許會更有趣。我很幸運拍第一部劇情片就能有充裕的時間,開拍前有兩個月跟演員相處,概念很像紀錄片在做田野、跟受訪者相處溝通。我會想去拍那些學體操的小孩,絕對不可能只是拍他們在做什麼;我至少花半年以上的時間去相處,知道每個人不同的個性、遇到什麼問題會如何解決,慢慢累積這些觀察成拍攝的概念。很多人說紀錄片很客觀,可是我覺得不可能,攝影機決定什麼角度那就是「主觀」,與其這樣不如就更大膽的主觀吧!因為一定有想講的事情,那就大膽的講出來,不然不叫紀錄片,那個是紀實報導、新聞片段。



《六號出口》照著做一樣的事情:不斷的去發現演員的特質,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如果不可以我們就要協助他們,把劇本改掉,讓他們進入劇中的角色。所以電影開拍前,我跟編劇再修了一次台詞,一開始的角色設定絕對不是彭于晏這個人,所以很多話他講出來很怪,這樣乾脆修成彭于晏講話的樣子,所以等到要開拍時劇本早就丟掉了,因為他們都很清楚每一場戲要幹麻。所以拍攝現場其實很像在拍紀錄片,我跟攝影師只要補捉我們等一下要幹麻,拍片的模式很有趣,一般的國片導演不會這樣子做。我每天一到拍攝現場,要求所有人從攝影師、燈光師、服裝師所有人都不要動作,先圍著看演員走戲,然後各部門互相協調研究,大家就知道這場戲該如何進行。目的是第一讓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幹麻;第二演員跟我們互動良好,彼此不會陌生,他們演的很好我們就鼓掌,讓他們有信心。大概是因為這樣的概念,所以「Action!」的那一刻就很像在拍紀錄片,我們只是去補捉我們想要的事情、然後說成故事,紀錄片不就是這樣子嗎,真實生活中我們也沒辦法打擾他們。但我覺得未來可能沒有這麼幸運,跟更有知名度的人合作,不可能有這麼多時間,可是相對他們會更專業也不一定。


問:如何讓韓星劉荷娜融入西門町文化或北一女學生Fion的角色中? 有沒有語言、溝通、或者詮釋上的問題?

林:一開始溝通的確有困擾,可是不得不佩服韓國人,完全沒有中文底子,還是有辦法把背下來,到現場用中文對戲,片中都是她自己的聲音。她很努力,在飯店裡跟翻譯對戲數百遍,把自己磨到一上來開口就是中文。她年紀輕、加上語言能力強,所以大概相處一兩個月後,都懂我們在說什麼,只是沒辦法講台詞以外的中文。後來我問她你怎麼做到的,她說她把幾個關鍵字湊起來,就大致能理解我們的意思,她用這種方式生存。原本角色設定是台灣人,但這樣一定會出問題,最後一定也需要配音,而聲音則一定沒有說服力,所以開拍前我把角色修正成韓國華僑,又提供了大背景:爸爸韓國人、媽媽台灣人,片中爸爸的聲音就是張鎬哲先生,這樣避免讓觀眾覺得她的口語講的這麼恐怖!更有趣的是,劉荷娜在最後一段像韓劇的部份講了一堆韓文,並不是她豁出去講韓文;而是在兩個月訓練彩排過程中,我們不斷的互相丟東西,戲劇老師要求劉荷娜跟辰伶假設劇情是真的:十七歲那年真的有背叛的事情,如果要跟對方道歉,這封道歉信要怎麼寫。這部份劇本沒有,我們希望她們把這件事當成真的,後來兩人寫出來唸給我們聽,的確是我們寫不出來的,因為這就像小女生之間的秘密。看完後我決定把放這段進去,而且也不管了,因為要她說中文,那她是絕對說不出來的,與其這樣到不如就讓她用母語把話講出來。

問: 會不會擔心觀眾對Fion這這個角色有質疑不接受?

林:我覺得還好,至少到現在做過五場特映會了,映後我都會留下來QA ,都不至於有這個問題,只是他們會問為什麼要那樣安排說韓語的那場戲,我雖然大概會解釋,但是電影看到那邊其實語言已經不是重點了,因為如果他是韓國華僑,韓文可能就是他的母語;在某種程度,最後一場彈鋼琴的戲非常超脫、超現實,所以重點不是語言,重點是她想表達什麼。那時候是有賭啦,雖然製作人覺得不太好,我則想不管了,因為這個版本已經修過了。

問:《六號出口》如何處理西門町的新舊文化? 衝突或共存亡?

林:這個電影要講的是:這些年輕人最後發現原來老人不是沒有用的人,老人適時提供幫助,所以他們對前輩有了另外的看法;同時老人對這些年輕人的看法也改觀,他們不再覺得年輕一輩是草莓族,例如他發現他輕功的速度,竟然比不上3G手機的速度!所以我有這樣的用意,讓年輕人與老人過去是新舊文化對立的、或被社會認為沒有用的,片中反而彼此互助共存。另外關於紅包場,我們也去過很多次,那裡歌星看起來都過氣了,可是他們依然維持很漂亮的身段;這些老先生也是過氣了,卻還是維持形象,聽歌、打拍子。如果你願意換一個角度看,或許那一刻是回到他們當年年輕的樣子,那是他們的世界,所以看到諸如這些事情之後,我反而會把年輕人和老人看成是同一塊,而非對立或區隔開的,我更希望表達這些年輕人和老人雖然被社會定義為邊緣,可是這些邊緣人在遇到很多困難的時候,反而更能勇敢的活下來;反而是被社會賦予希望和未來的這些人,遇到問題時反而過不了。這沒有誰對誰錯,而是整個環境就是這樣。

問:為什麼把「上海老人幫」塑造成身懷武功的角色?想呈現西門町老人的什麼樣貌?蔡明亮導演的《河流》有讓等待援交少女的老人入鏡,是否有意要翻轉他們社會上的負面形象?

林:每個人對事情的看法不一樣,我唸書時在西門町住了八年,先講一下那個環境:我家在西門町有個小套房,是很舊很舊的公寓,每一層有十幾、二十個小房間,安全門的燈永遠都閃來閃去,我對地下室很好奇,有天我走下去看管理員住的小房間,一進去馬上嚇到了:很舊的房間裡都是孤單老人,而管理員正在桌上寫東西,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作夢,我看到他桌上泡麵裡都是蛆,他卻一直對我微笑,整個感覺非常詭異。此外,我常常會在西門町鑽巷子,發現「都市更新」其實對社會不太友善,「都市更新」就是把所謂難看、骯髒的東西趕走,人行道上的椅子越來越小,甚至於故意區隔,讓人無法躺在上面,這樣的設計是為了把他們趕走。可是這些人並沒有不見,他們只是往暗處走,最後西門町的流浪漢都跑去峨嵋停車場外圍的牆壁底下,因為底下有個很有趣的洞穴,是大樓下的凹洞,他們就全部睡在裡面,因為那裡最可以擋風;而老人跟年輕人都鑽到巷子裡去,因為巷子裡的房屋更便宜。



其中有一群老伯伯很有趣,他們會穿著體面想要維持當年的形象,然後集體去喝咖啡,西門町有一間咖啡叫金都咖啡,很像八卦樓,咖啡座圍著中間上來的樓梯。有一次我跟編劇去,上樓就像到了客棧,一堆老人,四個為一組,在下棋或做其他事情,我們一走上去,他們所有人停下動作集體看著我們,眼神似乎透露著「你是誰、你來幹麻?」,彷彿我們這個年紀不應該出現在那,氣氛很詭異但有趣,像《龍門客棧》中帶殺氣江湖人。至於援交雖然存在,但是我之前因為拍紀錄片,跟一些老伯伯聊過,其實很多人只是想聊天,並沒有要幹麻,他只是請喝杯咖啡然後跟講他年輕的事情。

問:「綑綁老妖」的角色意義為何? 或者存粹是戲劇元素?

林:對,《六號出口》畢竟是偵探電影,偵探電影的元素就是不斷佈錯誤線索,最後面才安排了更驚人的答案,像是為什麼紅包場的歌星是個男的,而「綑綁老妖」竟然是個女的,這無非都跟青春有關,她為什麼要綑綁這些女生最後卻不殺害她們,因為她並沒有要傷害她們,她只是想做這件事情而已,因為她非常眷戀消逝的青春,所以他把這些少女綁起來,可能是心態不平衡、可能像拍貼冰塊「freeze」的概念,都其實跟冰封、留住青春有關係,因為拍貼就是冰封霎那最美的那一刻,誰不都想追求最美的那一刻嘛!


問:《六號出口》希望呈現什麼樣的西門町? 景深淺的鏡頭,雖然模糊掉很亂的廣告看板,會不會反而減弱西門町的一大特色?

林:還好。蔡明亮導演選擇的是非常寫實的方法,他把最醜陋的部分直接呈出來,可是《六號出口》本來就不是這個基調,花了很多錢做服裝、美術造型,無非要營造一個充滿電影感的地方。跟攝影師討論該怎麼拍,西門町真的很難拍,因為它太亂了,一個電影未必要血淋淋地真實呈現,何況是在拍劇情片,所以我會要求場景是要有味道,而電影的顏色會影響觀眾的情緒,所以我們解決的方法是:第一個用寬螢幕的鏡頭,景深淺造成背後散開點狀的光源,燈都是控制出來的;接著攝影師打了很多色光,營造出來不同的氣氛,《六號出口》區分成三個色塊:從電影一開始到小威失蹤偏藍綠,沒有這麼彩,但還有一些明亮;到他們過PARTY是最溫暖色的;然後小薇失蹤後走冷調藍,攝影師的美式作風會刻意要求控制電影的顏色。台灣電影概念多以寫實以呈現,可是這次走的顯然是美式風格,我們希望用電影的顏色來控制觀影的情緒。

問:KUSO與誇張的功夫讓人想到周星馳的電影,是否周的電影對導演有什麼影響?

林:其中彭于晏與丁強比武的地方是對《荒野大鏢客》致敬。我不敢說很準,但那場戲所有的鏡位都是模仿西部牛仔對決,包括鏡頭快速切換眼睛那些畫面,當時跟攝影師討論要怎麼拍,發現《荒野大鏢客》太有趣了,就把西部牛仔的概念挪到武俠對決裡,所以如果有看過《荒野大鏢客》就會覺得很好笑,包括對峙的位置,都很接近,不過有些很難拍。有個鏡頭是丁強的手伸下來要發功,可是看到的是鏡頭下兩個很小的男生,那個鏡頭在西部牛仔裡面就是主角正要拔槍,有模仿、有戲謔,或是說致敬。至於是不是東方熱的影響,也許多少有,但是呈現的方式又跟港式不太一樣,港式的東西有時候會無厘頭到一個地步,但是我們還是有所節制。


問:西門飛俠令人聯想到《駭客任務》或《蜘蛛人》中飛躍大樓的關鍵情節,甚至小薇與Fion在水缸裡的樣子相當類似《香水》中被謀殺的女人,是否刻意安排與好萊塢電影相似度高的場景?

林:其實沒有。片頭我們沒有交代清楚「西門飛俠」究竟有沒有飛,一開頭他定在那邊,然後往前衝一聲「啊~」後畫面就停格,搞不好他跳下去只是跳到下一層樓;雖然有旁白補充,可是以他的個性那可能只是臭蓋,他自己愛怎麼講就怎麼講。所以一開始觀眾也只是笑說這個傻蛋會不會飛不知道,可是最後為了救小薇,狗急跳牆就「飛」跳過去了。《香水》出來前電影已經拍完,為了呼應拍貼冰封霎那的瞬間,最後決定讓他們冰死。冰死有很多不同的作法,曾經有想把六個女生全部打扮成Cosplayer洋娃娃,冰死在像西寧市場一個很大的冰豬肉冷凍庫,裡面還有很多冷凍豬肉,撥開才會發現他們,但是太殘酷血腥、又不好看,這不是我們要的概念。我們就走向冰工廠冰冰塊的概念,實際的冰工廠又很醜,所以最後乾脆弄成是冰柱,那國內的技術沒辦法做四方型,所以才會做成圓形。

問:《六號出口》請了名音樂人林暐哲,用了當紅樂團蘇打綠的音樂,喜愛林強、Baboo的您是否是受到《少年仔安啦》電影音樂相當成功的影響?

林:我找林暐哲老師談,先給他看故事,他覺得已經很久沒有為台灣年輕人拍的電影,他說如果要拍這個電影,他也想出一張為年輕人而做、可以單獨聆聽的電影音樂,不要只是電影的附屬品。一達成共識他就開始收歌,其中有國內八個獨立樂團,我們開拍之前「蘇打綠」都還沒有走紅,他們是到去年知名度才大增;此外收了很多其他獨立樂團的歌,《六號出口》大部分也都剪接進去。我發現其實這些樂團在獨立圈都非常有知名度,而這些歌跟電影主題都很接近,都是一群年輕人喜歡自己創作。它同時也收錄電影裡面沒有、精神卻相通的歌曲,如「拾參樂團」跟「929」的兩首歌。最大的考量是我們希望這個專輯可以單獨聆聽,所以全部都把收錄進去,我覺得林暐哲老師的意見很好,所以就做。

問:《六號出口》兩千五百萬的製作費怎麼規劃調度?服裝、美術設計上有無特別安排?

林:我們都被人家笑說瘋了。一開始的預算只有六百萬,我是新導演拿到五百萬的輔導金,按規定只要再湊一百萬,拍完交片就過關了。我自己長期在做國片幕後,也清楚這樣拍不了什麼,拍出題材再怎麼好來一定還是被罵、被嫌國片老是髒髒舊舊的。那時我們衡量完,估算出大概需要兩千五百萬,其中美術場景的預算就拉到三百萬,是過去國片的十倍,綑綁老妖、三姐妹房、自殺的場景都是搭出來的;另外,美術造型還有整個攝影團隊都希望電影有質感,既然《六號出口》要拿到日本、韓國,第一個水平就不能輸人家,不然就商品拿到市場上馬上被打掉、價錢也會被砍半,這是很現實的。所以攝影師帶來他的團隊與美式拍片概念去調度整個拍攝的規模。此外,過去國片通常預算不夠,所以三十天內一定要拍完,如果有一百場戲,一天至少要拍三到四場。攝影機換位置,所有的燈光都要調整,國片常被說攝影機都不動,其實是因為沒時間跟沒錢。所以一開始預估拍五十到六十天,約一天拍一到兩場,可以慢慢地好好拍,甚至有時還早進度卻都拍完了,我就跟演員、攝影師討論要不要再多拍什麼,產生更多可能性,鏡頭多,節奏就會快,東西豐富才會好看。這樣東西算一算兩千五百萬跑不掉,所以才會拖到去年六月才拍。

問:本片描繪青少年透過「惡搞」抒發心情,《六號出口》想表達的真正出口是什麼?為什麼要設計自殺片段? 能給青少年什麼樣啟發? 是否會擔心家長的反彈?

林:很多人問小薇與Fion兩個到底死了沒,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看完很愛問這個問題,因為我交代的蠻清楚的:沒有死。應該說官方說法他沒有死,因為我們不希望看完這電影引發自殺潮。但是對我來說,精神層面上這兩個女孩已經死了。這牽涉到「長大」這件事情,通常人在十七歲跨十八歲的時候,會突然遇到一些事情,比如說聯考落榜、考上了、失戀、或是跟人家打架,造成很大的衝擊後,突然間人就長大了,長大了其實無非是步入所謂社會標準規範:好好唸書、好好考大學、好好做個人然後考公務員,或賺大錢,可是難道長大就是為了這些事情嗎?那如果只是為了這些事情,為什麼要長大?就一定要這樣嗎?所以對於「長大」這件事情我是質疑的,所以精神層面我想他們都死了,因為他們長大了,然後步入社會所希望的正軌。至於未來怎麼辦、出口在哪裡,其實我也不知道。所以這種事情不能講,因為太沉重了。

問:「出口」是一個很沉重的人生議題,是否擔心青少年不接受您的看法?勤跑校園座談接收到什麼反應? 最吸引學生年輕觀眾是哪一部份?

林:所以我都被人家笑是既三八又膚淺的導演,這部電影會讓你一直笑一直笑,它可能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你,笑到後來會突然它會刺你一下,看你願意不願意去思考一些事情。另外,倒不是用我的方式去看年輕人,而是他們面臨的處境跟我們很像,我反而是把他們看作是同路人,所謂的電影創作這回事在台灣其實也很邊緣,所以我面臨一樣的處境。有點開玩笑的說,竹野內豐(片中的想學衝浪的痞子警察)搞不好就是我的代言人、我暗藏的角色。



校園座談總共55場,觀眾不可能主動來,所以必須把他找出來,從最早蔡明亮導演就一直這樣做。《翻滾吧!男孩》跑了100場,我這次就開玩笑說跑50場,後來變真的,我跑到第10場就後悔了,覺得太恐怖!那時想跑全省,最便宜的宣傳方式就把車包起來,而前10場都在南部,預算經費不足沒辦法每天都住南部,所以只能用宣傳車當天來回,反而是跑到第30場我才覺得其實還很蠻感動的,每場學生的回應都不一樣。我也慢慢發現,從一開始人很少只有五、六十個,後來口碑傳開有人會追,到後面二、三十場,人數就逐漸穩定成長。 他們是反應最直接的當然是片中惡搞那幾段的視覺刺激,相對之後再去傳遞背後的訊息,他們也更容易了解,甚至覺得我是站在他們的立場去看這事情。我除了播預告片之外,還播了三十分鐘短版的紀錄片,因為我很喜歡紀錄片,《六號出口》後來又延伸出一個很有趣的紀錄片《夢的軌跡》,紀錄短片讓學生們更容易進入狀況,包括整個戲以及這個電影到底要講什麼,基本上我覺得反應都很不錯,熱烈度直接反應到票賣的好不好,首映前預售票快破萬了,本來一直擔心博客來的票起不來,結果這兩個禮拜下來也衝到六七百套。

問:是否開始計畫下一部作品?

林:如果《六號出口》反應熱烈,我們九月會推紀錄片《夢的軌跡》跟導演版做單廳雙片放映;如局勢不允許,可能就收錄在DVD。導演版長十分鐘左右,很多朋友看完覺得太長,所以上映版拿掉了三場戲,但我覺得導演版比較完整,因為裡面有幾個線索,譬如結尾有一個小孩在貼海報,那個小孩在片頭被勒索,導演版中有一段是換他去勒索別人。那個鏡頭是要交代:一切看似回到正常,但是不要小看整件事情,危機雖然解決,但在網路世界裡沒有年齡之分,一個小學生可能正在進行著某個危險遊戲。被剪掉的部份之後會放進DVD,但我們希望這部電影被大眾接受,以吸取各方的意見,再整理出一個公約數,最後導演版的結果也可能有所不同。另外,這次「回聲樂團」跟我跑了很多校園巡迴,我發現這個樂團很有趣,我甚至不排除下半年要追他們的紀錄片,他們針對主流市場即將發行一張專輯,他們給自己的目標是一萬張,如果賣不完就解團,主要是他們五個團員面臨過三十歲的壓力,其中有兩個人有家庭了,下半年他們要進行一個三到五十場的全國巡迴,可能會到學校,也有可能突擊台中的夜市或是高雄的夜市,直接挑戰群眾,我就是想要追這個紀錄片,同時也可能混一個劇情片的線在裡面,就讓劇情跟紀錄是分不清的,也許是個很有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