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討厭的“愛瑪士”小姐?

專訪《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導演暨製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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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30

你能想像卡哇伊少女深田恭子一身雪白洋裝被濺上鮮血瞬間轉性大爆走嗎?少女雜誌名模土屋安娜則頂著濃濃的黑死妝演出爆走族少女;一個是無視他人目光活在洛可可時代的夢幻少女,一個是為追求自我踏上爆走一途的前乖乖牌。一個鄉下地方"下妻",兩個外型與個性迥異的少女一起踏上自我追尋以及建立友誼的道路,甜美與粗鄙、夢幻與殘酷,以(剪接)速度展現(故事)衝突,這就是廣告導演中島哲也的成名作《下妻物語》。好吧,恭子妹妹在螢幕上耍狠也不是第一次了,土屋安娜對於台灣觀眾來說更是全新的面孔,演員的形象顛覆性不是那麼大,也因此《下妻物語》在台灣觀眾心目中留下"少女尋夢記"以及"友誼萬歲"的激勵形象,再加上導演擅長的如MTV般的快速剪接、漫畫定格式的笑點,擄獲了眾多青年男女的芳心。但是,你能想像電影《電車男》中氣質高雅的愛瑪士小姐從國中教師淪為土耳其浴女郎、殺人犯、肥胖遊民嗎?這就是《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從小父親就偏愛臥病在床的妹妹,使得松子始終想博得父親的關注,在學校因替偷錢的學生頂罪而被解雇憤而離家出走的她,先是和自稱太宰治轉世的潦倒青年作家同居,男友自殺後成為他競爭作家的情婦,希望名份扶正不成反而被甩,松子從此踏上了崎嶇的人生道路,和黑道混混交往,從事色情業,因殺人入獄,出獄後成為美髮師,平靜但孤單寂寞的生活並不能滿足她,"即使被打也好就是不要孤單一人"的松子彷彿陷入暴力與激愛的無限迴圈中,終其一生追尋真愛未果,自暴自棄成為遊民後,電視上的偶像團體光源氏是她唯一的慰藉;在因緣際會下與昔日好友重逢,決心重新振作的她,最後卻離奇地死在跟故鄉相似的河濱公園。

松子的一生跨越五零至九零年的日本社會,她的故事在身後由外甥以及生命中其他過客(以及導演)訴說,看似悲慘的情節,導演卻利用了大量的歌舞場景作為串連松子各個人生階段的敘事手法,就像迪士尼卡通《獅子王》中,一首歌、一隻舞就交代了澎澎和丁滿陪伴小獅子辛巴在叢林裡長大的過程。而飾演松子的中谷美紀小姐、日本當紅女歌手Bonnie Pink以及AI等都有精彩的歌舞演出。在歌舞場景中,導演使用了大量的CG(computer graphics)以及動畫,將真人演出與電影繪圖結合在一起;為了精準掌握兩者結合時的時間點與走位,導演像是在畫漫畫一樣地做出每一個鏡頭的storyboard(分鏡劇本)。最後影片整體呈現出的效果是場景華麗(幸福的松子總是被香花蝴蝶圍繞著)、色彩豐富、節奏緊湊、音樂曲風多元、又不時帶有荒誕笑果的瘋狂悲喜劇。導演中島哲也表示,他偏好縱使一身缺點,還是努力勇往直前的角色,剛看完《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山田宗樹,日本幻冬社出版)小說時,覺得怎麼會有這樣悲慘的女性,而且悲劇的一再累加竟成了喜劇,松子究竟令不令人討厭,導演在使用許多奇想(fantasy)情節之餘留給觀眾們自己評斷。

本期週報專訪《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導演中島哲也以及製片石田雄志先生,探討松子的一生不僅僅是一齣讓人悲喜交集的通俗劇,是否也作為二次大戰後日本社會變遷的人格寓言,而導演的炫目創新手法背後是否別具用心呢?

我們可以看到松子的故事背景從50年代跨越到90年代,在影片中可以看到某些日本的社會變遷。想請問導演在松子跨越的年代中,有哪一些背景事件是對於當時社會文化具有指標性的事件?

導演:首先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也就是1950年代後的經濟發展,日本從昭和年代轉成平成,也就是松子的年代。昭和這個年代其實沒有什麼哲學,大家就是很努力的往前走,因為日本戰敗了,在這樣已經濟為指標的發展之下,大家的心靈是豐富的嗎?我感到懷疑。而昭和人這樣的核心心態跟松子是相當相似的,松子也可以說是具有昭和時代代表性的人物。松子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沒有特別的理想,當然也沒有特別的人生哲學,就是一直往前走下去。而日本社會走到平成年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很突然地停下來,開始懷疑說該一直走下去嗎?.這是我認為這是時代背景中能夠反映松子這個角色,與松子類似的地方。

依照導演的說法,松子作為昭和時代的人生哲學代表,松子一直盲目地追求愛,但始終都失敗。而劇中其他角色在追溯松子的悲慘一生後,得到的結論是人生的意義在於付出而不在獲得。這樣正面樂觀的結論是小說中設定的,或者是導演對於松子的故事所下的定義?

導演:原著小說裡並沒有這樣的設定,我只是希望讓觀眾認為也許松子的一生也是不錯的。我並沒有想要強調松子個人的情緒,而只是想要平實的說出松子一生的故事。我盡量不讓自己的價值判斷進入到電影中;譬如說松子是可悲或是快樂的?有些人認為這是鬧劇,有些人認為這是悲劇。其實松子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她只是就這樣一路走來。可能有些人認為她是幸福的,也可能有些人覺得她很可悲,每個人經歷過的都不同,每個人認知的人生都不同,我想這要讓觀眾自己去下定論。

關於影片中所使用的一些歌舞劇還有動畫的手法,很明顯的在指涉好萊塢的電影類型。導演也說過,松子在跟蹤情夫回家的路上,快樂地唱著Happy Wednesday,整體形象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但”跟蹤”的恐怖行為在歌舞劇的形式下表面上變的很溫馨。另外像松子追尋愛情的過程中,重複地出現《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 1939)的紅磚道,這在原本的故事中是指向回家的路,但松子從未真正完成返家的旅程。不知道導演引用這些影史上的傳統,是想要造成喜劇效果,還是有其他的意圖?

導演:使用CG的部份其實就是松子的幻想世界。這條路到底走向幸福或是不幸,由觀眾自己判斷。採用這樣像是迪士尼卡通的手法,與松子心中的想像世界是相當類似的,因為她一直期待有一個新的開始,一個有如童話故事的夢幻世界。她一直希望她下一個選擇會更好,所以就是在強調她對於新的開始有所期待,以及她勇敢往前走的單純敘事。



那麼日本觀眾對於這些指涉或模仿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導演:當然就是跟松子年齡層比較相近的觀眾會有共鳴,但現在的年輕人看了就會比較偏向認同有普普文化、普普藝術,現代化動畫的部分,所以其實意見是相當不同的。就像這部電影,有人看了認為是悲劇,有人看了覺得是喜劇。隨著年齡的不同,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感想,這也是我最期待的回應。


是否有觀察到男性觀眾及女性觀眾對這部電影有什麼不一樣的反應嗎?

導演:看這部電影會有很多感想的多半是女性觀眾。男人看這部電影其實蠻嚴肅的,覺得松子很可悲,很可憐。女人看這部電影則會哭,會大笑,反應相當極端。男人會覺得這是一個悲劇,女人則是會用較柔軟的情緒來看這部影片,可能自己有共鳴,覺得自己跟松子有相像的地方。一般來說,戲院裡的觀眾70%是女性,女性的支持者相當多,她們對松子的故事非常有共鳴。



製片石田雄志先生在《下妻物語》時便擔任製片,和中島導演維持著良好的合作關係。此次隨影片訪台,因行程緊湊,週報僅能利用訪問導演的時間作簡短的提問。

請問製片石田先生這次策劃本片的過程發展是否有面臨到什麼樣的困難?

製片:現在日本的市場,像松子這樣的電影要暢銷是非常困難的,因為歌舞片在日本市場是很不討喜的,日本觀眾不喜歡電影一開始就是唱歌跳舞的傳統歌舞片,我們當初在尋找投資者的時候,也必須一再解釋這不是傳統的歌舞片,只是在故事中會穿插歌舞場景而已。電影要上映之前,我們透過電視做非常大量的宣傳,像是打出"非看不可",或是"某某知名藝人推薦"的口號。由於在電視上作了非常大量的宣傳,所以電影一上映就有很多觀眾進戲院去看,但之後觀影人數就會急速下降,這是日本電影市場的常態。



其實現在日本看電影的觀眾,大部分都是青少年,甚至有很多人是始用手機看電影的。但在我的年代,都是年紀比較大的人會去看電影,但現在主要消費者都是年輕人,所以現在已經變成一上映的票房好壞幾乎已經決定勝負。

松子這部片在海外的版權販售情形如何?歐美國家對於本片的觀感如何?

製片:在香港已經上映,韓國則是明年初上映,另外還有泰國、德國、法國、美國都已售出版權。歐美的公司認為這是一部具有革命性的影片,和他們從前所熟知的日本影片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