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一位父親的聲音
《醫生》主角溫碧謙醫師專訪
一九九六年七月四日,台灣旅美的溫碧謙醫師帶著遠從竹東老家來美國愛荷華州探親的父母親,一同輕鬆地觀賞夜空中的國慶煙火。突然,廣播中傳來自己的名字被傳呼。帶著忐忑不安的焦急趕到醫院,等候他的竟是白天還愉快在草地玩水的十三歲兒子昱和的屍體。稍早,這個天資聰穎、才華洋溢的孩子,在家中自己房間的衣櫃裡,以童軍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彷彿是上天刻意的作弄,在一個國家歡慶生日的這一天,在自己難得與父母聚首聊盡孝道的這一天,自己的兒子卻從此天人永別。一位救人無數的醫師自己面臨如此突如其來的人生劇變,要如何承受?人生的路要如何繼續向前?
溫碧謙醫師感人的經歷與心路歷程,完全記錄在即將於九月二十九日上映的台北電影節最佳紀錄片《醫生》片中。我在為《印刻》雜誌撰寫的影評中提到《醫生》是一部關於父親的故事︰
也許是我自己身為父親,發現也是父親的鐘孟宏導演對於溫醫師的呈現十分細膩動人,讓這部看似關於孩童的記錄影片有了關於「父親」這個主題相當豐富的電影意義。影片以極不張揚的方式,透過對溫醫師的訪談,道出一位身為外科醫師的父親如何走出喪子傷痛。溫醫師的面容,親切中帶著歷經滄桑而來的堅毅。訪談中他冷靜客觀,讓人想起上一代嚴峻寡言的父親形象。因此,隨著影片的拍攝他打開兒子塵封六年的遺物,也開啟自己多年來不願去回顧的傷口,緩緩對著鏡頭介紹兒子把生殖系統描繪成為機場的畫作,找出他幼時喜歡的玩具,以及對著泳池裡繞成吊環狀的水管沈思時,都令人感受到他冷靜的外表下,彷彿深潭般深邃情感。當他談及第一次看到兒子嘗試以繩索勒住脖子感受死亡經驗的勒痕時,他斥責兒子的情景,或是最後說出;「如果真的是自殺,那我這個醫生就白幹了」的自責時,我們才了解這個兼具父親與醫生兩個男性崇高身分的溫醫師在整個事件中必須承受的多重煎熬。
溫醫師如何與家人一同走過這段傷慟的歲月?他為何願意將自己的經歷拍成紀錄片公開放映?他對於生命有什麼新的體驗?在《醫生》正式上映前,我很高興能夠有機會為【放映週報】的讀者做越洋專訪。
林:雖然大概知道您的電影要上映,放映週報的讀者對您還不是很熟悉,請您先介紹一下自己,還有當時求學、移民的一些經歷好嗎?
溫醫師:我是1979年從高雄醫學院畢業,當完兩年兵,然後去長庚做不到一年就出國了。所以1982年五月20號離開,選20號本來是23號,後來聽說五月20號出國會遇到貴人(笑),所以就改到20號。本來出國的時候是想學內科,但是後來陰錯陽差就轉成放射腫瘤科,事實上確實是有碰到幾位貴人讓我走上放射腫瘤科的道路。放射腫瘤科反正對我的性向來講是比較適合,因為我數理比較強,所以很快,我大概86年專家資格就考到了,86年就升助理教授。後來一路就當了五年、六年的副教授,然後1997年順利升教授。我出國的時候我女兒三個月,所以我跟我太太還有女兒三個人在飛機上還有一段奮鬥的故事。到了美國等到工作穩定了,隔一年六月3號,昱和就出生了。六月3號剛好是禁煙節。
(笑)禁煙節您還記得。
對阿(笑)。
林:您跟鍾孟宏導演是如何認識的?
溫醫師:其實我原本不認識他,他的太太少千【曾少千,《醫生》的製片】當時是在我們那邊唸書。我們知道他有一個男朋友,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位。那這一次會認識是因為少千先寫信來說,鍾導希望拍一些在美國事業比較有成就的所謂「台美人」紀錄片。他第一個找上我,我當時也是覺得很奇怪,我還跟他很熱心的介紹這邊其他一些更傑出的人,比如說有大東銀行的董事長啦、藥廠的副總裁啦,其實他們奮鬥的經過都很不錯,如果他們來的話我可以介紹給他。其實鍾導【想拍昱和】的方向一直都沒有變,只是開始的時候不曉得要怎麼跟我開口,所以我不知道說他當初的目的是要拍跟我兒子有關的這些。
他一開始自己不知道怎麼啟口?
對,他自己不知道怎麼啟口,他有叫他太太先寫一封e-mail,那e-mail上面就說鍾導是拍廣告片,可是他一直有一個夢想,想要拍電影。然後跟我講說拍電影一開始都是從拍紀錄片開始,等他經驗夠了以後再開始拍電影,所以就這樣子。那我後來因為學佛的關係,常常就是與人為善,我就想說,好阿,既然他這樣子的話我就幫他的忙。
那您知道之後覺得如何?
事情的演變就是開始很沉悶,前一個禮拜加上【美國出兵】伊拉克的事情,我們這邊security【安全措施】特別嚴格。然後在傑克森醫院【Jackson Memorial Hospital,郡立醫院】這邊不能夠拍,那好不容易在席維斯特癌症中心(Sylvester Cancer Comprehensive Center),就是我現在這邊私人的醫院得到同意,才可以拍。所以我們開始的第一個禮拜快要拍不下去,因為他不知道怎麼開口進入主題,那他的組員有一個甚至說他不想要再繼續拍下去了,因為他覺得沒什麼意思。結果就在這個節骨眼,Sebastian【片中一位病童】出現了,然後就由Sebastian這邊開始一直導,大概第二個禮拜到十幾天的時候,有一天突然就導入到昱和這邊來,然後慢慢才開始走入那個方向。走到這個方向,鍾導就開始一直去挖這方面的東西,就開始有不一樣的互動。
Sebastian的出現真的是上天給予的。因為Sebastian出現,所以慢慢才把整個事件帶進去。那剛好Sebastian又人很聰明,很慧黠,又喜歡蛇,也喜歡畫圖,所以這些都有一些相關性。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他會治不好了。因為他的癌細胞是在心臟的旁邊,那心臟我們一般沒有辦法給很多的劑量,所以在那個部分癌細胞特別容易活過來。所以等於是一開始就知道他可以治好的機會很小,在醫學裡面沒有百分之百,可能會有七十吧。也就是說非常小,所以很早就知道他可能會治不好。他父母親最讓我感動的是他們那種無怨無悔的精神,從祕魯就這樣子兩地奔波,尤其是他媽媽為了Sebastian的治療跑到國家癌症中心去,在邁阿密兒童癌症中心,然後又跑到傑克森醫院。他媽媽用盡各種方法求、拜託,用各種想的出來的東西想找醫生幫他兒子治療。那個地方讓我覺得很感動。後來看電影才知道說他在治療的當中,就是在窗口的那一段,講一講就開始哭,在那邊祈禱,更可以看的出來她的心力交瘁。
林:整個過程中有沒有回想起來印象特別深刻的,例如跟鍾導或他的組員的互動?
溫醫師:組員的互動阿,很累阿。因為一開始把過去的事情挖出來的時候,常常被問到一半就開始眼淚一直流,因為等於是把過去的東西重新挖出來。組員們有些也看得非常不忍,有的也跟著一起哭,這畢竟是非常傷痛的回憶。那鍾導他好像蠻知道他想要什麼的,所以你看到的鏡頭雖然都是我非常冷靜在描述這些事情,其實那些問題他已經問了好幾次了。也就是說我第一次被問到以後,比如說事情發生當天的經過是怎樣?那我就開始描述,敘述到一半就開始哭,可是他繼續一直拍,我就一直講,流著眼淚哭。拍完了,他就是安慰幾句,然後那天就結束了。第二天他回來就說,溫醫師,這中間有一段我們看了以後覺得拍得不好,再來一次好不好?我就說好阿,再來一次。那再來一次到節骨眼了,又再哭,所以就是這樣子經過不斷地洗禮,所以這個傷痛開始就被挖出來,非常痛苦,可是到後來就可以很沉靜,心情比較平靜的去描述整個事件的經過。其實那都是經過三次、五次這樣一直不斷地…。所以這段印象非常深刻。
你們後來常常連絡嗎?變成朋友?
嗯,對,我跟他裡面的阿正還有幾位都還繼續連絡,就是那時候的互動,因為將近一個多月嘛,畢竟這種事情在大家的心上都留下蠻深刻的痕跡,就是那個過程。你可以想像得到說他們也受到感染,然後一直哭,可以了解到這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事實上如果我們是2003年拍,那就是已經發生快要七年了。鍾導總共紀錄了大概兩百個小時吧。兩百個小時一直剪,剪到最後剩下90幾分鐘。這90幾分鐘還包括我以前拍的交給他,大概是4、50捲吧,所以他從那裡面看完,然後再挑選出四五個片段把它接上去。
林:那溫太太那邊在整個過程當中,你有沒有什麼印象很深刻的?
溫醫師:她那邊啊,她是比較少。當然我太太很多東西放在哪裡她都知道,所以像昱和畫的墓碑,她都有收起來。後來找出來的。那很多昱和留下來的東西都是她找出來的。我們一起看她找出來的東西就會勾起很多回憶,兩個人就哭在一起。那個時候在禮拜六早上我們平常就會躺在床上多一點時間,然後分享很多我們對事情的看法、討論、互動,當然有時候也變成吵架(笑)。有時候兩個人就在那邊哭成一團。有些事情真的是非常難過,因為想到以前在一起的時光。像我們常常全家人在一起看The Cosby Show【影集:天才老爹】。這個是最好的家庭教育片,所以我們常常一起看,有時候大家就笑成一團。很多事情我們常常在一起做。
林:可不可以談一下昱和,尤其他在學校,或者說他跟朋友之間的相處?
溫醫師:昱和比較不喜歡運動,比較喜歡看書,這些都跟我的興趣比較不一樣。但是他喜歡的東西就會很執著,譬如說他喜歡武士刀,所以我們最高紀錄的時候,家裡有五把武士刀,有長刀短刀一起兩套,再加上有一把他特別中意,那一把將近兩百塊美金。他就跟我討論,我就覺得說他既然有這個興趣的話,反正也不是真的要怎麼樣,那就買給他。他對刀就是很有興趣,也有很多小刀。
這好像是一般男孩子其實會很好奇的。
對,所以我不會在意。他喜歡的東西他就會很執著,就是很喜歡這樣子。他有一個好朋友,電影裡面有提到,就是一個印度家庭的小孩子,他們常常在一起。兩個人都很聰明,都會分享很多事情。昱和很多女孩子很喜歡他。小學的時候就是會衝過來想要給他一個kiss。然後他還有一位好朋友,那個好朋友他們後來就分手了,好像是搬走的樣子。我這方面的記憶就比較淡,印象中就這幾位朋友。
小學他有蠻多歡樂的時光,他也受到大家的肯定,因為他功課很好,然後大提琴是第一把,他大提琴拉的很好,連憲良連老師他那時候在愛荷華唸博士班,主修就是教學,大提琴也是他的主修。Felix拉的,像巴哈的大提琴,他在國中的時候就拉的出來了。父母親來他也有拉給父母親聽,我們叫他表演給我父母親聽。他大提琴真的是拉的很好,而且蠻有感情的,所以我太太在他過世以後有一陣子,其實我也是啦,不能聽到大提琴的音樂。
林︰你們那時候對昱和的未來有什麼的規劃或期望?
溫醫師:期望喔,他…我是不擔心,因為那時候我覺得他想要做什麼都可以作得很好。有時候太聰明了也是這樣子,他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就自己寫了一個故事,那個故事是蓋茲太堡下面的第一號頭目,寫他的一生啦,總共有十章,每章都不是很長。那他從一開始就說這個頭目已經死掉了,從那裡開始倒述法,講他到最後,然後說他死掉的原因是一個謎。那有人說是什麼氰化物,就是那個膠囊吞下去,有人是怎樣…反正就寫這個東西。學校就覺得他寫的很好,就叫他把它裝訂成書,留在圖書館裡面。然後他很早就參加語文的測驗,程度就已經是大一的程度了。那他看的像幕府將軍,蠻厚的一本小說,那本書給他翻遍了,他不知道翻了多少遍。同一個作者寫了很多像《大班》,那些書他全部都看過了。我自己看了一章就睡著了。
他常常喜歡畫一些圖,我第一次很shocked是看到老鼠死掉之前看到蛇的嘴巴,那時候就會想說他怎麼想的這麼深入。他很喜歡畫漫畫,有一本Far Site,我不曉得你知不知道這個很有名的漫畫家Far Site。他幾乎是一天一則漫畫,漫畫的下面就寫很可能是兩個人對話的內容,有點像魚夫的漫畫,或者是政治家的漫畫。看起來就是會讓你覺得很好笑,也就是說他是非常有創意的。可是他有一個地方我不喜歡的,就是他很喜歡畫殺的場面,武士刀這樣砍下去喔,一下子殺了很多人,或者是有鍊子飛出去把人家的手銬住。
林︰你們那時候看他常常畫這些,會不會擔心?
溫醫師:我是有擔心,我那時候有問學校的美術老師,那美術老師他是說這種在小孩子的發展過程中是很正常的。那個美術老師很喜歡他,我兒子畫了一個作品就被選上去作代表比賽,就入選第一名。所以那個美術老師說小孩子這個過程沒有關係,中間也問過我太太的哥哥,他是小兒精神科的醫師,他也覺得說這是…當然,後來在想他可能沒有真的看到我兒子畫的東西,他如果看到了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想法。當然我們是事後才來想的。像宮本武藏拍成電影以後,電影裡面有切腹自殺的部分,他就是很喜歡看那一段。有時候我就會以比較平常心的口吻跟他講說,那種東西不要看太多,看太多不好,有時候會這樣跟他講。可是真的很難,因為他常常還是會拿那些片子在那邊看。
如果是台灣比較傳統的父母親,可能把東西拿來就扔掉了。
對,就把它禁止掉了。那這點我是覺得說很多東西不能用壓抑的,你必須用導的,也就是說在某種程度上要讓他們得到滿足,他心中想要的東西讓他得到滿足。所以我看到他脖子上有勒痕的時候,其實他已經在試了,我就知道說他在試,所以才會非常生氣。我那次非常的生氣,我就說絕對不可以再這樣子做了,生跟死就是一個瞬間。因為自己當醫生看這個看太多了,所以叫他絕對不能再試了。我想他自殺的那一次是脖子上有特別弄一個絲巾,我那時候的解讀是覺得說他怕到時候被我看到。反正現在在講整個事件的時候就覺得當時他越過界,就想要去試,因為那天玩的還蠻愉快的,或許是太高興、太興奮,不管怎樣,他就想去試,可是又怕說萬一弄了以後脖子上出現東西我又會再生氣,所以他就用絲巾把它包起來,避免勒痕。
林︰後來您和夫人兩位可以走出傷痛,比較重要的助力有哪些?
溫醫師︰我個人在事情發生了以後,很幸運的就是有一個朋友他一直跟我們一起走,就是朱道申。他本身是主修心理學的博士。他有一個小孩,事發之後,我父母親回台灣以後,他們整家人就搬過來跟我們住了一個月,幫我們調適,所以我們算是蠻幸運的。但是畢竟還是沒辦法…反正他就是很了解怎樣子讓我們的傷痛一直慢慢的…有時候我上班的時候就跟他一起去,就一路聊。聊到一半我就開始哭,他就在那邊聽,他真的是很會聽,聽是一個很大的能力,就讓你在那邊哭,有時候就在路邊,所以這個過程也是一直幫我們療傷。可是這個還是不夠,也就是說我自己曾經自我放逐,前兩三年是自己想過要跑到深山去,也想過要出家。後來在打坐的過程當中才發現那些都是一種自棄的行為,也就是說還是沒有辦法真的去面對事情,還是在逃避。所以這整個過程就是非常痛苦。
溫太太呢?
因為她是天主教徒,我是一直用打坐化解心中的痛苦,當然因為這樣子打坐帶給我很多東西,也讓我對佛教有更深一層的體驗,可以比較了解佛陀當初在想什麼。因為這樣的了解,所以我對佛學的領悟跟佛學的解釋跟一般民間的做法,或是甚至跟台灣佛教的講法、做法都不太一樣。我們兩個人自己分別走自己的路,我太太因為是天主教徒,所以他就到教堂去,在那邊比較能夠得到安慰。在這裡面還有一個徐神父,這個神父他是很早期從中國來美國,在美國已經待了四十幾年,他已經六十多歲了,非常有智慧的一個人。
林:影片中您跟您母親用客家話的通話令人印象深刻,您跟父母親後來互動情形如何?
溫醫師:事情發生以後我父親非常的心痛,回去以後差不多一個月足不出戶,已經傷痛到這種地步了。後來就慢慢的有其他的事情讓他忙,不要去想這件事情就可以了,中間我也不斷的打電話回去。我扮演的角色最困難,因為我本身是醫生,或多或少也對心理學、病人的心理狀態,大大小小大概知道。我跟我太太還有我女兒在這邊因為有很多朋友,還有心理醫師的幫忙,敢去面對它。台灣的話,我父母親就沒有人可以談,比較好的朋友就是我的大姑。後來我爸爸就慢慢接受這個命,他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如人,所以他因為這樣的觀念他就慢慢的調適過來。他一方面也想要用那種來勸我,要我們好好的、勇敢的走下去,不要失志。至於我媽媽,我媽媽本性非常善良,所以她對一些事情就很能夠接受,她一直都很關心我太太,有時候她講話講到一半就會問說Judy【溫太太】在不在?跟她講幾句話。當然拍這部電影以後我父母親就很不安。
他們看過沒有?
溫醫師:他們沒有看,我本來二月到四月的時候在台灣希望促進這件事情,可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機會,因為我爸爸他有時候個性蠻堅持的。我上禮拜跟他談昱和的事情,電話中他就眼淚流出來了。這禮拜跟他談他還是很難過,我媽媽就說這個電影他不要看,他們不想要看。我上禮拜一跟我爸提的時候,他眼淚就流下來了。他們對這件事情就是…他對我是有點責怪的意思,就是為什麼要把這種事情拿出來這樣子。
林:您跟夫人第一次看到鍾導演拍的這個影片,你們當時的反應是怎麼樣?
溫醫師:第一個版本鍾導是剛好把他弄成一百分、一百分鐘,取那個意味。裡面一開始我有兩個地方不能夠接受,因為我覺得生命突然走掉,在某種程度上像是shit happens【無可奈何】,所以我在訪問的過程中其實也在講這個,然後我就講911的事情。那他們的親人全部都是要面對死亡痛苦的考驗,就是很典型所謂的shit happens。那shit happens是跟佛學的苦極滅道的苦,人生就是一堆苦,fit的很好。所以我在訪問的時候就講那些東西,影片放出來的時候,突然之間覺得shit happens是很強烈的字眼,放到電影上的時候就會覺得突然之間我完全沒有辦法接受,所以那時候我也難過了一陣子。
林︰這部片子其實是您個人蠻傷痛的一個故事,現在即將上院線,您希望哪些人可以看到,還有這部片子能給他們最大的意義是什麼?
溫醫師:希望看到的,就是那些有病痛的小孩,像有癌症的小孩的父母,或者是家裡有人突然走掉的父母,能夠看到。或者他們的親人,包括兄弟姊妹。然後從這邊去了解,希望能夠看到…生命的意義太嚴肅了,因為鍾導每次都說我很嚴肅(笑﹞。所以要好好珍惜生命,生命往往在瞬間,如果不好好處理就跑掉了。能夠好好的活在當下這個是很不容易達到的,因為我自己都做很久以後才有很深的體會。至少看完以後希望能夠了解說有很多人就像昱和一樣,大家都很愛他。他在做那個行為的時候他自己都還不知道後果會傷到那麼多人,也就是說要好好善待自己的生命。為了自己也為為了自己的家人,或者是那些真正愛著他們的人,要好好的活下去。
林︰我們的專訪最後都會照例請我們受訪人跟我們的讀者講一句話。
溫醫師:把握現在。
把握現在也要來看電影。
對對對(笑)。
〔編後感〕
我在看過《醫生》後便很希望能有機會認識溫碧謙醫師夫婦。走過生命如此艱難的一段路程,願意將自己最切身之痛的一面與眾人分享的他們,叫人不捨也令人敬佩。片中兩位可愛的小孩昱和與Sebastian雖然早逝,因為《醫生》的上映也有了新而閃耀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