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力撐,『完全藝術戲院』堅守陣線

北市非主流電影院線指南索驥(續篇)

57
2006-09-04

幾週前,艾爾應邀參加了李安論臺灣電影的『盛大』座談會,講『盛大』真的是因為座無虛席的狀況令人咋舌,無法想像『臺灣電影』何時變成如此熱門的話題!由於這是李安自奪下華人第一座奧斯卡導演獎後首度載譽歸國,其所到之處簡直可比媽祖出巡,萬人擁戴仍不足以形容之,李安真可謂臺灣最閃耀的一顆電影明星,票房號召力勝過任何真正的演員明星,這令我著實地懷疑,臺灣電影的未來真的有這麼多人關心嗎?還是這純粹是在外交碰得一鼻子灰的臺灣人積極尋求『臺灣之光』慰藉的效應?在場究竟有多少人腦中在思考著臺灣電影的課題,不得而知,但我可以確定的是,如果此般踴躍的程度是發生在映演國片的戲院內,應該就不需要一再召開這種憂心臺灣電影慘況的座談會了!

『其實我26年前就已經跟一群人談著如何拯救臺灣電影了…』,李安一開場便極諷刺地道出臺灣電影圈的無奈,沒錯,26個年頭過去了,李安已經從一個初出茅廬的電影系學子蛻變成揚名立萬的世界頂級導演,但臺灣電影卻依舊這副德性,還在苦哈哈地喊救命!而我雖然並不期待一場座談會或一個國際級導演就能扭轉台灣電影的現狀,但令人驚訝的是,李安近年雖然都在好萊塢發展,卻仍能一針見血地點出臺灣電影的致命傷,『臺灣電影的希望在年輕人身上,但臺灣卻從未給他們一個明確的方向或是得以一展長才的大環境…』,的確,國家多少要為這個頹壞的文化負起責任,屁股還沒坐熱就已經準備好轉換跑道的歷任新聞局長們,剛上任時統統曾喊出救電影的口號,卻始終缺乏長遠的計劃和執行到底的誠意,配上那爭擾不休的政治氣象,也難怪臺灣學生導演的作品要不充滿了憤怒、要不然就是自設牢籠原地踏步,連一個新奇的創意和說好故事的基本功都孵不出來…

同樣的感慨也發生在這次的主題~藝術院線上,自從『放映週報』聯合『破報』與獨立片商們把非主流電影映演空間短缺的課題炒大後,雖然包括台北市文化局、華山藝文中心、新聞局電影處與部分立法委員們都有立刻召開協商會議,聲稱將負起責任解決戲院被好萊塢電影壟斷的文化危機,但如今一個多月過去,話題熱潮退燒後,卻始終未見一個具體且實際的解決方案出爐,感覺就像任何一個積極等待官方決策的電影提案,坐下來談了又談,鋒頭一過,還是船過水無痕!放映週報這期持續追蹤非主流影迷關注議題,實地專訪北市兩家靠理想支撐已久的『完全藝術院線』經營者,藉由他們提出的諫言與經營難處,筆者由衷希望相關單位能夠理解,拯救臺灣電影絕不只是每年拼產量而已,多元的映演通路和有效的行銷手法才是更能幫助國片脫離弱勢命運的關鍵,當然如果連非主流院線和片商都沒有空間生存下去,我們又從何期待只有好萊塢可以選擇的影迷重新給『進戲院看國片』一次機會呢?

◎長春戲院




地址:台北市長春路172號2樓


優勢:



1. 北市歷史最悠久的純藝術戲院之一,與真善美類似擁有忠實擁護觀眾


2. 多元的選片企劃,國片或獨立片商引進的片子,都有機會在此爭取據點


3. 有財力雄厚的六福集團作經濟支撐後頓


4. 附近有夜市和速食店等一應俱全,可輕鬆解決民生問題


不利因素


1. 屬於北市邊陲區,沒有靠近的捷運,交通仍稱不上方便,聚集的人潮也不夠


2. 隔壁有以商業影片放映為主的學者影城與其競爭原本就不算廣的地緣


3. 非主流影片兵家必爭之地,除非票房特佳,否則延長檔期的可能性甚低


4. 生意不甚穩定,常年處於小虧狀態



受訪者:六福集團總裁 莊秀石



‧經營藝術院線,是為了區隔市場



自從總統戲院撒手人寰、離影迷而去後,長春戲院就成了國片或小眾藝術片的守護燈塔,不少目標觀影族群確定的非主流影片甚至會選擇長春作為獨家放映的場合,不過雖然同樣長期定位為『藝術電影院』,但和西門町的真善美影院相較,長春戲院由於地緣關係上的劣勢,票房和人氣匯集度上始終略遜一籌!莊總裁談起長春戲院目前的定位,並不諱言純粹是為了生存,『沒有要自命清高,長春戲院一開始並沒有預定會走純藝術影院路線,會作這樣的轉型,純粹是受到隔壁學者影城開幕後的衝擊!』莊總裁談起長春戲院的轉向過程,『學者是多廳影城,播放商業片比我們來得有優勢,開幕後跟我們的生意搶得很兇,所以為了區隔市場,學者會上的片子我們絕對不排,無論片子多大。也因為如此,我們漸漸成為非主流影片優先考慮的放映場地,區隔也就愈來愈明顯!』在商言商,莊總裁雖然熱愛藝術電影,但沒有特意誇大長春戲院的文化使命,一切都是市場競爭法則下的生存演變。



‧非主流市場經營不易,長春一直在賠錢



旗下掌管『六福皇宮』、『六福客棧』、『六福村』等觀光娛樂事業有成的莊總裁,不否認若不是整個六福財團的支撐,長春戲院無法獨力生存至今,『長春戲院每個月平均賣出一萬張票,這個數字大概華納威秀不到一個週末就能達到…』莊總裁無奈地感慨道:『專營非主流電影,慘的時候非假日場次一張票也沒賣出去,長春戲院每個月大概都要賠個三、四十萬,真的很辛苦,不過我就當是財團對文化事業的投資,這樣的數字還賠得起,要是到每個月賠到百萬,長春應該就經營不下去了…』



雖然慘澹經營,但莊總裁對於藝術片生存之道還是有一番見地,『非主流影片還是有固定族群支持,但有時獨立片商拿到稍微有點把握的片子,就野心太大,把映演廳數(拷貝數)搞得太多,增加成本又分散票房,搞得藝術院線不易生存。所以我會建議片商到我們這裡作獨家放映,把票源集中,這樣也有利我加長影片的映期,多數好的非主流影片是需要時間好讓口碑傳遞的,映期長短對這類影片的票房有關鍵性的影響!』此外莊總也提到獨立製片普遍票房不佳的原因:『片商宣傳不夠用力,當然我能明白他們的預算和資源有限,但也不能隨便到只把上院線當成賣DVD版權的籌碼,這樣院線票房當然不好,觀眾也無從得知走進戲院看這類片子的管道…』



‧給政府有關單位的建議,與鼓勵影迷進長春戲院的優勢



談到政府可以幫忙的部分,莊總裁覺得除了儘可能減免藝術影院的娛樂稅或此類片商的拷貝進口關稅外,最重要的還是『宣傳管道的拓展』,非主流影片在宣傳上一直較好萊塢影片居於劣勢,政府應該多釋出管道幫忙宣傳此類影片,日前文化局已經承諾會在『文化快遞』和市府的Ch13『台北頻道』開出專門宣傳藝術片的空間,雖然如何去認定何謂『藝術片』可能還是具爭議性的部分。此外教育部也應該發揮鼓勵師長帶領學童進戲院觀賞好片的影響力,像日本每年都會有些片子被列為『文部省核定觀賞』,臺灣當然也有這樣的好片,如果教育部願意用電影輔助教育,我們戲院可以配合到極優惠票價都沒問題,最重要的還是從小養成大眾進戲院看電影的習慣。



最後問到長春戲院提供藝術影迷最大的優勢為何?莊總裁端出曾獲得新聞局頒發『最佳電影院』的榮銜,詳盡地介紹長春戲院從軟硬體設備( 影像清晰、全影廳杜比聲效處理 )、環境( 莊總裁用『乾淨地令人咋舌』來形容)、安全( 位居一、二樓,安全性勝過一般高樓影院 )、服務( 加入會員可享多項觀影優惠,包括生日當天免費觀影 )以及從近300人容量的大廳到100人小廳等共四廳的調配空間,扣除交通因素,長春戲院確實堪稱是北市最優質的非主流影片觀賞場所之一。

◎光點電影院




地址:台北市中山北路二段18號(捷運中山站旁)


優勢:



1. 北市最清靜悠閒的觀影環境,可以在此輕鬆消磨一個午後


2. 最多元的選片企劃,不僅看得到獨立片商引進的片子,更有經規劃的獨家影展


3. 以電影文化推廣為成立宗旨,賺錢不是唯一考量


不利因素


1. 國有用地(台北市政府),有被收回改由他人經營的風險


2. 僅有一廳88個座位,對票房貢獻還是有一定限度


3. 放映設備有再改進的空間



受訪者:台北之家光點電影主題館行政經理 洪雅文



.光點迅速建立定位的發展過程



成立影齡最短,位置又最非主流( 不位於東西鬧區內 )的光點電影院,就這麼獨樹一格地矗立在中山北路上好幾年了!跟一般戲院的設置很不一樣,沒來過的觀眾搞不好還以為這是私人高級會員俱樂部。這是光點電影院先天上與民營戲院有徹底差異的地方,『台北之家/光點電影院』其實前身是美國大使官邸,在被正式列為市內古蹟地後,由文化局居中斡旋,獲得台績電捐資六千萬元,修復建築物全體後,並將原車庫空間改為現在的光點電影院,由侯孝賢領軍的『臺灣電影文化協會』經營,活化本場地為電影文化推廣空間。



光說到這裡就該知道,這絕對是個文化藝術價值更甚商業價值的空間,不過可喜的是,低調經營的光點電影院在品牌的明顯區隔下,已經成為許多藝術影迷非去不可的放映場地,一方面是這裡承接了普遍首輪壽命極短的非主流影片,另一方面是某些更特別的片子包括短片影展等是僅此一家,絕無分號的!在如此明確的市場區隔與口耳相傳下,光點的票房有時甚至比某些首輪戲院還要穩定亮眼!



.經營面遭遇的困難與隱憂…



不過講到影院經營最大的困難在哪?雅文還是不能免俗地談到『錢』這回事。


『我們的盈虧狀態嗎?…仔細想想我們好像從來沒有盈過,年年都是虧…』雅文苦笑著回答。協會有來自『文建會』的「國民戲院」影展經費補助( 不是文化局喔!很多人會誤會…),光點還有咖啡廳、書店等場地的租金援助,為何還是如此慘澹經營?『我們的放映場地很小,票價又便宜,88個位置每場都坐滿也不過就那個數字,何況藝術片的票房其實並不穩定,而且我們收進駐廠商的租金並不高,只是想豐富這個文化園地的氛圍。但是我們的人事開銷成本很高,除了固定兩個放映師外,還有許多處理國民戲院選片邀片的人事,沒辦法,我們不想統統只放國內片商選過的片子,為了提供更多元的觀影途徑,我們不惜成本自己邀片辦影展,光是接下來國民戲院每季一次的片量和工作量都很驚人!但觀眾可以在這裡獨家看到的片型絕對更豐富!』為了平衡虧損的狀況,光點也曾尋求臺灣企業的結盟或贊助,不過最後都草草了之,她對國內企業界輕忽電影文化的態度深感嘆息!



當然光點戲院的最大隱憂,還是位於政府公用地的問題,臺灣電影文化協會與市政府簽下的租約已屆滿到期日,雖然『光點』一手經營出來的成績絕對值得優先續約,不過決定權仍在文化局手裡,讓光點談到未來的計劃時其實不太敢想得太遠…

.藝術院線關閉的效應與給政府的諫言…



對於總統等藝術院線陸續陣亡,雅文表示與破報和放映週報同感哀悼,她並不樂見這些戲院結束營業的現象,因為太多獨立片商因此一致湧向光點,但光點就這麼一個小廳,實在很難滿足眾多片商的需求。加上光點也有自己要辦的影展,只好把別家公司的影片一直往後延,難免會得罪一些片商…。但或許因此會讓片商開始思考、經營、開發過去可能不是主力市場的中南部地區的電影族群,這倒是一個好現象,畢竟藝術電影的人口只集中在北部,對整體電影業來說不是好事。至於問到光點擴充廳數來滿足更多需求的可能性時,雅文更是篤定地表示,既是古蹟又是國有產地,變動擴建的機會微乎其微,也操不在他們手上。



雅文也藉這個機會表達了她對政府電影政策上的意見,國片的問題比起藝術電影的問題更需要被重視,『頻頻更換新聞局長就算了,但感覺新聞局只是一昧地在拼國片數量,卻忽略了通路和行銷是國片之後遭遇最大的關卡。電影教育的方向也是必須檢討的,教全民拿起攝影機就拍,就是電影文化提升嗎?拍電影的技術不是問題,要學得會不必花漫長時間,重要的是對電影的sense,這是必須長期培養的,看電影都缺乏多元欣賞的角度,怎麼可能拍出好電影呢?』『戲院的問題政府絕對要拿出公權力來解決,積極養成全民習慣走進戲院看各種類型的片子,至於那國片補助的政策( 一部國片至少有三家戲院上映且累積票房達50萬,才有機會得到補助),艾爾你在業界我想你也滿清楚,最後賣得不夠好的國片就是卯起來拼到50萬,怎麼拼的姑且不論,但這樣搞得從政府到片商都在玩只圖近利的數字遊戲,國片還是沒得救! 2003年到2005年一共有147部左右的國片產量,但是,曾經在戲院映演的卻只有67部,這表示大約有一半以上的國片是躺在倉庫沒有上映過的。67部片中在光點演過的就有25部,接近一半,相信光點是國內電影院映演國片數量排行前面的。光點電影院雖然已經很努力,但是對國片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政府究竟要如何以政策吸引戲院加入映演國片?吸引民眾看國片呢?沒人捧的國片就不會有票房,不會產生明星,沒有『供需』當然不會形成『工業』。』



.藝術影迷所期待的光點



最後談到光點吸引藝術影迷的優勢時,雅文坦白地說『不怕賠錢,我們敢不計成本去做理想性的東西;我們有獨立的選片眼光,您到這裡來絕對不會看到一言堂的片型,而是如百花齊放般燦爛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