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影迷視野,『金馬國際影展』如何看門道

專訪影展部策展人黃翠華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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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04

細數國內每年度影展數量,確實已經到了大小林立、百家爭鳴的地步,不過雖然身在影展種類如此豐富的環境內,但影迷視野與臺灣在國際市場的地位是否有因此被提昇,仍是處於一種開發中的未知數狀態。其中歷史最悠久、規模最龐大的『金馬國際影展』,迄今仍舊居於龍頭老大地位,作為影迷心目中收片水準最整齊的年度盛筵,也還是當之無愧。不過在眾多中小型影展的衝擊之下,金馬影展要如何發揮它深具領導性的資源與眼光,為國內眾多影展與影迷帶來指標意義,而不單單被視為全球非主流佳片的年度大拜拜,也在考驗著每屆策展人員的創意與能力。

為了讓影迷讀者們對本屆金馬國際影展有更深入的瞭解,無論是在主題與選片方向上,放映週報本期採訪了策展人黃翠華女士,請她就本屆影展的特色、使命、單元、選片歷程與不該忽視的好片或論壇,都做了扼要的介紹與說明,這篇報導將帶領讀者一探本屆影展的主旨與暗藏瑰寶,讓影迷在搶劃強片座位之餘,不要忽略了本屆影展強調的傳承與啟發意義,以及一些貌不驚人、但內涵無窮創意與韻味的短片或獨家規劃單元,如果您是個正愁看不到多元視野的影展狂,這期為影痴們量身打造的報導將提供您最實用的選片參考!

您認為本屆金馬國際影展在選片或策展方向上最大的特色為何?

黃:一個社會想進步就要多元開放,策展也是如此,必須另類開放,更民主、更重視人權,一個分眾的社會已經到了,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需求。影展有這樣的責任提供不一樣的東西來滿足不同人的需求,商業市場的好萊塢片是要回收的、是要取悅觀眾的,我希望金馬影展能替小眾提供服務,把多元多樣性做出來。 不過我也不排除明星這種東西,明星在電影工業其實是很重要的一環,畢竟人性是會偶像崇拜的。



我也很重視電影的傳承,我自己本身是五年級生,我覺得有些電影是很難被超越的、而且永遠不會過時的,那就是所謂的經典,我希望現在的年輕人有機會接受到那些經典;雖然金馬影展主要還是邀新片,我們還是要重視傳統,年輕人有必要認識經典, 因為看電影本身就是要去看要去感受,單純一個大師名字是沒有意義的,自己必須要去體驗,我讓這經典的東西進到專題裡來回顧,放一些舊的電影,透過適當的時機再次提起,對年輕的一輩算是機會教育。



至於影片的內容,我覺得要能跟得上時代,年輕的一代可以接收地比較快,我很注重電影文化傳承,我提供這些電影讓新一代可以有不同選擇,同時老一輩的也有他們的選擇,重點是我們提供-多樣性的選擇。年輕的族群是票房的大宗,可是我覺得我們不是要賺錢,我們辦影展是要成就一些什麼,雖然我們也重視票房,可是只要是該做的事,即便賠錢,我們還是要做下去,像是「全球視野」裡的一些片子,票房就算不佳我們還是要進,因為我們不是要賺錢,我們要做的是推廣文化,希望能藉由這些電影來增加彼此的認識,所以就算是有些屬於小眾的東西,我們還是要放。



像今年我發現匈牙利新一代導演水準很高而且很齊,片量也夠,看得出這一代在電影上的傳承,所以我就作了「匈牙利電影新浪」的專題,透過這部份把影展的縱向深度做出來,我不希望只是膚淺的東西。我曾經做過獨立製片,滿能體會獨立製片的辛苦與需要,而且其實國內新一代的沒有出來,我希望我現在回來策展,能透過一些國外的經驗,讓國內產業有所借鏡,讓金馬影展不只是服務影迷,也是嘉惠我們電影工業。



另外我要強調,今年我為了把金馬影展分享給更多人,我挑了一部分片子到六個不同的地方巡迴:基隆、台中、彰化、高雄、和花蓮,希望金馬可以更在地更全民,也希望可以縮短台灣的城鄉差距,把這些好的東西往中南部推廣,雖然這樣業務量增加很多,但是真的希望好東西被拿出來分享,也能藉此建立新的觀念。

策展過程遇到最大的困難或挑戰為何?資金是否仍是一道難關?

黃:一方面我覺得預算確實是滿限制的;一方面,當你滿有理想也挺努力,可是實現一個東西背後總是需要很多配合以及認同,包括人力的、資金的,如果今天要仰賴別人,就會比較辛苦,或者不是每個人都很認同,或是能夠提供幫助,就會更辛苦,花很多力氣在處理雜事等行政工作。再來就是,今年的時間提前三個星期,這樣對我的宣傳期壓縮很大,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幫每一部片子好好做宣傳,這畢竟很可惜,因為每一部片都有自己的個性特色,如果有比較充份的時間就可以都照顧宣傳到,所以要如何在短時間之內給大家認識然後接受,並買票進到戲院來是很重要的。其實我認為台灣的影展仍然屬於開發中的狀態,還有很多要學習的。



針對台灣影展的生態,我們現在有這麼多影展和獨立製片,可是硬體部分的不足:像是場地、戲院、放映設施等,都會增加我們辦展的難度,政府的重視以及支持是很必要的,雖然針對影展蓋一家硬體齊全的戲院需要很多的金錢,可是如果可以長久的管理使用,一定是很值得,這個戲院就像是影展共同的家,同時也會提供國內獨立製片一些支援;再者,可以有效的結合電影資料館,資源是需要整合的。「專業」需要更多資源來支撐,如果要分心做其他事情,有些部份就很難達到原先的目標,如果可以很專注,我的節目是可以更細緻的,不過其實我是有點完美主義啦。(笑)

這次選擇《貍御殿》與《愛無止期》作為開閉幕片的理由為何?

黃:我這次選了日本鈴木清順的作品,他是個實驗性格很強的導演,今年已經八九十歲了,出國都要帶氧氣筒,我在坎城看到這個片子,覺得很感動,導演年紀這麼大了可是拍出來的東西那麼年輕,他的實驗精神還在、活力也還在,藝術家很可貴的衝撞精神他都有,他的影片具有很多創新的元素,他使用了數位的東西,畢竟數位是新科技,老導演已經有一定的地位了,其實是可以只拍安全保守的東西,可是他心態就非常年輕,使用了數位動畫,而《貍御殿》本身又是歌舞片,很有節慶的感覺,滿符合整個影展精神,所以我那時候就很自然地挑了這部片,開幕片不只是娛樂,他有很symbolic的象徵和代表性地位,這部大師級的片可以把我這次影展強調的東西:像是實驗性、數位創新、影展嘉年華的氣氛表現出來。



至於閉幕片是佛杭蘇瓦歐容 ( Ozon ) 轉型的第二部片,他以前的片子有比較多黑色的成分,這次他拍一個癌症末期的同性戀男子,拍他如何面對所剩的人生,片中有一段是拍攝男主角幫助一對不孕夫婦,有一場3P戲好感人,深刻地表現出人生況味,這個東西是我們滿希望觀眾能體會的,而且英文片名叫做「Time to Leave」,很適合放在閉幕。

這次收片的過程順利嗎? 是否有您遺憾未能列入片單的佳作?

黃:我蠻遺憾沒有做成的小專題是Cosplay同人志電影專題,這類型的哈日片在國內已經慢慢蔚為風潮,年輕人對這有所認同,像上次在台北電影節我就碰到Lolita扮相的觀眾進戲院。最主要我想要做的是把這個影壇現象介紹給大家,我個人雖然覺得這類型的電影偏於商業片,可是我想要讓大家知道有這樣觀點、這樣的風潮,可惜後來只剩下松尾鈴木的「戀之門」,很可惜「NANA」因為無法配合在影展首映而沒有收錄進來。



另外很可惜的就是,有些影人沒辦法出席,像是香妲艾克曼(Chantal Akerman),本來我還要為她辦一個錄像裝置展,之前龐畢度也辦過,因為她是一個全方位的作者,我本身很喜歡她的作品,很可惜後來因為場地的問題取消了。

可否簡介一下這次特邀來台的焦點影人?

黃:鈴木清順、淺野忠信、製片人Paolo Branco,還好這些都是我今年想要強調的、跟業界有關的,另外「我心遺忘的節奏」導演Jacques Audiard跟動畫短片「人生風景」導演Cedric Babouche都會來;還有就是策劃「數位時代影音美學」的那兩個單位創辦人會有座談會;「匈牙利電影新浪潮」也會有代表,基本上每個單元我都希望有代表出席。

就您個人的觀點出發,本屆影展怎樣都不該錯過的單元或影片為何?或特別推荐給怪品味另類影迷的焦點或影片嗎?可否提供影迷作個參考。

黃:「數位十年回顧」是我今年的特別企劃,具有一些學術性,其實是屬於小眾中的小眾,在台灣基本上並沒有什麼舞台,頂多只是小型的活動,那樣並不能累積經驗,真的很可惜,因為藝術作品就是要有人在前面衝,做一些不同於上一代的東西,這就是實驗;而且這些年來數位的熱潮方興未艾,今年2005剛好是1995數位開始滿十年,是一個不錯的點來做回顧,所以我今年策劃了一個數位十年的回顧,側重在科技對電影美學創作思考的影響,數位科技到電腦裡可以做很多特效,可以增加電影的實驗感,作法與以往是相當不同的。今年我從英國請了專人,是累積九屆的數位影展先驅,我請他們觀察這十年來數位科技對影片的影響以及回顧,並從所有的影片中挑出重要的、有進展性的東西,做了兩個program。 另外,還請了光錐-一個做實驗電影發行的法國系統,針對數位化對傳統膠捲的衝擊,做了四個program的規劃,這樣一共六個program,這個部份就叫做「數位時代的影音美學」,都是短片,也都具有多樣性,那裡面也有很多實驗大師的作品,只是那些東西都是比較小眾,可是我覺得再小眾的東西還是需要舞台。



至於在今年的「大師饗宴」裡我嘗試不一樣的東西,我放了三部以上的記錄片:像是最近多嘗試記錄片的荷索(Werner Herzog)、老一輩風格優雅的日本女性導演羽田澄子、智利的派特希奧(Patricio Guzman)、還有田壯壯的第一部紀錄片《德拉姆》。



我意外發現紐西蘭短片很棒很精采,所以辦了一個短片的單元,短片其實是一個比較有活力的類型,這次做了一個program有八部,用這些短片來介紹紐西蘭新一代創作的活力。還有「動畫特區」裡「巴西魅力難擋」的成人動畫,影展本身就應該是百無禁忌沒有尺度的,而且其實它用的是動畫,已經隱諱過一層了,不會這麼赤裸裸,重點是它介紹出巴西文化以及當地對性的觀念。



還有一部像是「地震調音師」,它得到一個最佳視覺氣氛獎,像這種就是很特別。其實我覺得那些實驗電影就很不一樣。在「匈牙利電影新浪」裡有一片叫「凡塵聖女」,他其實是歌劇,從頭到尾都在唱歌,影像廣闊顏色豐富,這些都是滿適合在影展裡面介紹給大家。那像「羅伯超High」、「天堂練獄」這種就是超鮮的,性的尺度會比較受到爭議。



其實是什麼都有,也有給小孩子很感人的電影阿,希望大家都能從影展裡找到自己喜歡的電影,如果進而有所啟發就更好了。

本身不是那麼熱門,但希望可以受到矚目的影片有?

黃:我很希望「全球視野單元」能受到關注,其實有不少不錯的電影,像大陸導演朱文的「雲的南方」;還有菲律賓大師Mario O’Hara,對於邊緣人的描繪很貼切,是很具人文性的導演;而「阿賀河畔的生活」、「阿賀河之記憶」是同一個導演佐藤真,他拍的是環保議題,我就把兩部片放在一起,做十年前十年後的對照;另外,斯里蘭卡導演Vimukthi Jayasundara的「眾神遺忘之地」今年在坎城影展受到關注,這次也有收錄進來;再來,墨西哥導演風格很鮮明,討論的東西很深;另外一片在坎城受到關注的羅馬尼亞片「拉札瑞思古先生之死」也非常好看,從real time 的角度看醫院生態、人間冷暖、人性的弱點;法國片「國王與皇后」為Arnaud Desplechin人情練達的作品,以細膩喜劇方式做深度的呈現,本來考慮作為閉幕片的。



我本來還想要做一個法國喜劇系列,因為我覺得法國人的幽默比較sophisticated比較世故,可以自成一格,不過後來片子收得不夠多只好作罷。

很多人都關心台灣的影展生態,請問金馬影展會有什麼長遠的計畫,像是支援輔導其他影展?

黃:其實這樣會蠻吃力的,因為畢竟每年自己都搖搖欲墜了,要再去支援可能有困難,不過的確,金馬影展是國內歷史最悠久的影展,具有最多的資源,可是相對的,大、歷史久也會是一個包袱;反而有一些小的影展可以小而精緻,同時把每部片子都照顧得好一點。

這次的金馬影展有什麼樣的主題印象?就整個精神而言,這次與之前影展最大的不同是?

黃:金馬影展是屬於綜合性的影展,很有嘉年華的味道,每年都會挑很多新片,包括很多大師的新片都會到金馬影展,另外就看策展人的想法,像我覺得,獨立製片很重要,但基本上就是強調多樣性,也強調深度。



至於最大的差別,我覺得是程度上的差別,就像是我剛剛說的,金馬影展本身就是多元綜合的屬性,我會強調它多樣性的程度,我覺得今年更強烈,譬如說像今年的實驗部份比較強;或者我強調與業界的結合,不只是服務影迷,實際上也要促進業界的交流刺激,提供借鏡,讓國內的電影創作者得到一些經驗的分享以及啟發。另外我在意的是人文上的精神以及影展的格局,像是巡迴影展的部分我就覺得非做不可,突破創新才會有所不同。

最後照例,請您提供放映週報讀者非看本屆金馬影展不可的一個理由,或是最希望影迷從本屆影展感受到的意義是?

黃:我覺得我在漆黑的電影院觀眾席上得到很大的感動,藝術提供一種幸福感,讓我覺得得到很大的人生安慰、收穫、成長,希望可以分享給大家。



你來最多元的金馬影展,可以找到自己、認識人生、同時看到更寬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