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人挑戰行銷難關──《無米樂》導演撩落去拼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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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5-19
  • 艾爾

看過《無米樂》了沒?…或許你曾經聽聞《無米樂》在紀錄片雙年展搏得的滿堂喝彩,或許你曾在公視頻道匆匆地瞥見影片的輪廓,也或許是身旁好友的口耳相傳,讓你不得不對這特別的片名留下了深刻印象,總之,慢熱的《無米樂》效應已經開始在大眾影迷間發酵,不再單侷限於紀錄片的專屬族群!如今,在死忠影迷與擁護者的號召與協助下,《無米樂》終於即將登上商業院線,讓普羅大眾也能一同在大銀幕前分享影片所傳達出的感動與喜樂,實際品嘗到瀰漫陣陣米香的本土人情味。

不過《無米樂》一路走來雖然廣獲肯定與名家背書,但『院線』終究還是個殘酷的利益戰場,資源有限又處於市場弱勢的《無米樂》為了走上院線,同樣得經歷耗資成本的風險、行銷策略的挑戰以及種種與理想背道而馳的現實考量,本期放映頭條採訪了《無米樂》導演莊益增與顏蘭權,除了讓讀者更瞭解這部電影的創作背景與理念外,也要請導演現身說法『下海』做行銷、推票房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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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手持攝影機的導演到手機接不完的行銷企劃人員,身份轉變期間所遭遇的挑戰為何?下一部影片會更有信心自己從事發行或宣傳的工作嗎?

莊益增、顏蘭權(以下簡稱莊&顏):基本上我們是做創作、拍攝這一塊的,上院線的工作比較偏重於行銷,我們本來也是想說專才專用,每一塊各自交給專業的人才處理就好,這次院線這塊是靠著中映公司的號召與大力協助發起的,主要行銷的規劃也是交由他們統籌,我們的角色比較像是從旁協助,引進更多資源。

對我們來講最大的挑戰,第一我們的專長不在行銷或宣傳,其實沒有評估的能力,第二是上院線需要投入更高的資金成本,場租、拷貝、宣傳都需要額外找錢,財務上的壓力很大,第三是興趣問題,我們都是出創意的人,但我沒辦法應付瑣碎工作,但是上院線的瑣碎行政工作很多,我怕歸怕,但碰到了還是不得不處理,接不完的手機真的令我很頭痛,再來可能就是個性問題了,我(莊)是一個率性而為的人,要我為了找錢向人低頭,或是說一些應酬的話,有時候做得真的很不甘願。

我想下一部片子我們不會再跳下來做行銷了,有些事情一輩子嘗試一次就夠了,未來這部分我們會希望切割出來,全權交給專業的行銷人員去處理吧!

──一開始會選擇稻農,這個已被多數城市人遺忘的職業,作為紀錄長片題材的原因為何?

莊:我家住屏東,我爸爸是蕉農,當兵退伍後我回屏東也種了兩年的香蕉,不過 1993 年我被我老爸趕了出去,他說在 WTO 的威脅下,當農夫是沒前途的,所以那段時間我的身份很奇特,身分證的職業欄上寫著『幫農』,也就是沒有土地資產的農人啦!這個背景多少構成我拍攝此片的動機,我一直很關心台灣農民,早就醞釀了以農民為主題的拍攝計畫,然而礙於資金籌措的困難,遲遲無法實行,直到公視提出了這次『紀錄觀點』的企劃案,我們才體認到拍攝的機會終於來了。至於為何會選擇稻農作為這次的主角,第一他們是臺灣人口最多的農民種類,第二他們也是最傳統的一群,在臺灣有好幾百年的歷史,所以我們一開始的規劃就是從最傳統的族群開始,或許未來有機會的話,我們也希望繼續追蹤臺灣農業的其他領域如蕉農、花果農或鹽農,讓觀眾對台灣農作的傳統文化有更全盤的認識。

──《無米樂》成功捕捉到臺灣鄉親樂天知足的一面,主角是你們拍攝前特地經過挑選的嗎?如何找到這群可愛的故事主人翁們?

莊&顏:說實在的,拍紀錄片真的是個賠錢的行業,拍攝時間長,需要耗費的人力財力相對也很大,公視提供的資金只夠負擔拍攝期間的製作費用,導演的薪水根本是不包含在內的,但話說回來,這也是我們自己甘心投入的事業,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會講到這裡,是要解釋我們遇到這群故事主人翁的過程,因為紀錄片導演為了維持生計,除了自己想拍的東西外,通常還得接一些能賺點小錢的 case,當時是因為蘭權接了一個文建會『社區重造』的 case,必須到台南縣新完工的清水公園出外景,需要村長伯請幾位有趣的村民來接受訪問,就在這樣的因緣際會下,我們認識了這群後來成為《無米樂》主人翁的老阿伯們,不過由於文建會的 case 只有三天,所以我們短暫的相處下來也不算有交情。不過這群阿伯在文建會 case 裡的表現實在很糟糕,問題聽不懂,也回答得零零落落,一方面是對鏡頭的不適應,另一方面可能是他們面對北部來的知識份子,顯得有所防備且不夠自信,所以後來《無米樂》總共拍攝的 15 個月裡,我們也是花了將近三、四個月的相處與引導,才讓他們在鏡頭前表現地比較自然,所以現在銀幕上崑濱伯談笑風生的模樣可是一點一滴累積出來的。

──很多人無法想像如何把一成不變的農民生活拍得生動有趣,但你們辦到了!讓一般大眾也能看得歡喜,是你們拍攝前的目標或共識嗎?

莊&顏:我們沒有預期到這樣的效果,只能說這群主人翁們真的帶給我們很大的驚喜。當然這樣的效果得依賴拍攝者與拍攝對象間的信任才累積得出來,過程是一點一滴逐漸發生的,沒有辦法透過事前的規劃或算計。這 15 個月拍下來,總共拍了四百捲帶子 350 小時的內容,而你們看到的電影,只是這 350 分之二而已,我想我們這段時間跟這群阿伯們說的話,甚至可能超過他們兒女 15 個月來與他們交談的長度,所以若不是這樣長期生活在一起的默契累積,我們可能抓不到電影裡這些珍貴的畫面與對談。

──除了影展放映的口碑相傳外,是否研究了其他宣傳策略來吸引新的觀眾進場?

莊&顏:在這方面我們還是傾向土法煉鋼的方式啦!我們這次舉辦了幾場針對特殊對象的特映會,包括針對特定團體幹部的、專屬高中教師的、大學電影社團,以及廣邀網路寫手的,雖然稱不上什麼特別的宣傳策略。不搞噱頭或炒作話題,主要還是希望透過意見領袖既有的影響力,實際地帶領更多觀眾買票進場,未來還會有一個針對村里長舉辦的特映會,這可能是其他電影比較不會去接觸的一個族群。

──在農業政策上,《無米樂》是否傳遞出新的省思給政府?你們希望觀眾看完電影後以怎樣的態度看待這群默默耕耘的老百姓?

莊&顏:之前在台大農學院作本片座談會時,也有同學問我們『臺灣農業的未來該何去何從』,我的回答是:『你們應該拿這問題去問你們老師啊!』,我想講的是,其實紀錄片導演是很『無能』的,他們並不是農業專家,花了 15 個月的時間拍攝《無米樂》,我們有我們的關心,有我們的觀點,但農業政策這回事,需要對臺灣農業有 1、20 年以上研究的專家才能看得全面,提出有效的解答。我們拍《無米樂》不是為了提供答案,而是拋磚引玉,透過觀眾對這群主角的關心,我們看到臺灣農民的可愛與智慧,進而引發一些對農業的矚目或討論,對一部紀錄片而言,就已經算是盡到最大的功用了!至於對政府這方面政策的影響,我們覺得太遙遠了,也不是我們原來拍攝的目的,我們也沒有在片中直接處理政策或有關 WTO 的議題,至於影片所帶起的後續討論,無論是正面或負面的聲音,我們都樂見其成。

──碰到創作這回事,再有默契的搭檔也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刻,你們會怎麼處理彼此在創作理念上的衝突?

莊&顏:我們其實沒有遭遇什麼大衝突,因為我們基本的大方向都算一致,至於小地方的意見不合是難免的啦!但是只要方向一致,對於細節的讓步是必要的,由於在開拍前就已經達成了影片走向的共識,所以過程中並沒有出現多大的衝突點。我們兩個一個出身農村,一個來自城市,在合作這部片時其實是處於一個互補的狀態,當蘭權忙於創造愉悅的採訪環境時,莊子對農作物與時節的瞭解就可以在另外一個領域派上用場,截長補短的合作模式加上彼此間的默契,構成了和諧的兩人創作團隊。

──希望觀眾進戲院觀賞《無米樂》的最大動機為何?

莊&顏:首先戲院所提供的環境,終究還是最合適的觀影狀態,不像電視或 DVD,容易因為一些外力的干擾而中斷,此外『上院線』這樣的過程,對於影片受矚目的程度還是有著關鍵性的差別待遇,無論是媒體的曝光率、受觀眾討論的熱度還是日後影展巡迴的包裝方式,都有著極大的影響力,當然最終目的還是希望吸引更多人來關注農民,正視他們所面臨的課題。

──你們認為《無米樂》示範了什麼樣的人生哲學給臺灣觀眾?

莊&顏:《無米樂》片中最深沉的感慨,就是『種稻文化的消失』,這是加入 WTO 後最直接的衝擊,你們可以想像,當外國米全面取代本國稻米市場後,不久的將來,嘉南平原將整個改觀,但這還只是最表面的改變而已。當種稻文化消失,跟著流逝的將不只是農產業的技術而已,包括他們對人、對天、對地的質樸態度,都將跟著消失,這對臺灣傳統的美德與文明都將會是多大的損失啊!

示範了什麼樣的人生哲學?片子裡面其實傳達地很清楚,像昆濱伯即使受眼疾所苦,但他從沒有怨天尤人,只有反求諸己,更積極地督促自己為眾生提供更周到的服務,這可能是現代年輕人都缺乏的人生態度。所謂『無米樂』,就是即使沒有米也要快樂,這群老農民真的是靠天吃飯,收成是他們生活的重心,但只要天氣稍微變化,可能就奪走了他們辛苦多時的收成,但他們還是養成了沒有收成也要開心過日子的習慣…。前幾天我看見不知那個大報的頭條,說臺灣有超過百萬的憂鬱症人口,這真的是所謂的文明病,隨著時代的進步與都市化,人們反而喪失了樂天知命的生活態度,看到《無米樂》裡這群真正苦過來的老農民們,我們才發現臺灣人其實多麼了不起,我想觀眾看了這群老阿伯的故事,都會對生命的價值有一種全新的體認,輕鬆過日子,是他們用歲月和土地修得的珍貴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