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驚魂告白錄──2020臺灣國際人權影展《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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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15

作為一部再現「歐洲移民危機」的紀錄片,《滯海》(Purple Sea)不管就取材還是形式,可謂十分罕見。影片不以再現難民及其現象的一般拍攝方法為主,而是以導演偷渡歐洲,因船難差一點命喪海上的事件為主。由於敘利亞內戰加劇,阿梅爾阿爾札庫特(Amel Alzakout)在申請柏林簽證未果後決定偷渡,以便能與其戀人也是本片共同導演哈立德阿卜度瓦哈德(Khaled Abdulwahed)相會。在出發前,為了記錄此趟偷渡之旅,她將戴著防水套的攝影機綁在手腕上。不幸地,船隻因超載翻覆,她與315人一起落海,漂浮在位於土耳其海岸與希臘島嶼之間的海域上,等待救援。

全片遂在女導演海上沉浮之間,透過其旁白表達出對其戀人的依戀,他們過去生活在伊斯坦堡與敘利亞的美好日子。同時,阿爾札庫特也透露了對祖國的想望,包括家鄉的人事物,及童年記憶等。女導演身陷海上,正好體現出對於過去的不捨、現在的幻滅,及未來的憧憬。

值得強調的,在《滯海》以紀錄片問世以前,阿爾札庫特與阿卜度瓦哈德曾將影像素材交給「法醫建築」(Forensic Architecture)製成影像成品Shipwreck at the Threshold of Europe, Lesvos, Aegean Sea: 28 October 2015,作為重建船難事件的證據。《滯海》一片不單是關於女導演個人與祖國之間的故事,更是同船被救起的274人與不幸罹難的42人的時代悲劇。

在片名「Purple Sea」之後,影片將近一個小時的鏡頭,一刀未剪,從頭到尾呈顯的並非是由攝影師所能控制的畫面。正確地講,一鏡到底的是在海上載沉載浮的人,其身體持續且不斷地由水面至水底沉浮的晃動景象。當觀眾從女性語聲時而鎮定時而詩意的旁白領會這生死關頭的影像之際,觀影狀態便無法處於漠然的被動,而是被震駭著,直到影片結束。自問:我看到的是溺水者,聽到的是否即是她的呼救?她成功地活下來了嗎?還是這一切都不過是幽魂的殘影迴響?如果電影是慣向生命取材的媒介,《滯海》則無疑是歷經垂死掙扎而贖回的歷史記憶。換言之,《滯海》的生死攸關,既屬個人亦為集體,又是美夢終結更是時代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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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海水起伏的搖晃影像,實則指向偷渡客。她是本片共同導演之一,阿爾札庫特,因長年敘利亞內戰向德國申請簽證未果而毅然決然偷渡。2015年10月28號中午,女導演與同行的316人擠上了一艘船隻,因超載而不幸翻覆在位於土耳其海岸與希臘島嶼之間的海域上。在出發前,阿爾札庫特將攝影機綁在手腕上,開啟錄影模式以記錄自己遠赴歐洲的旅程,希冀能與朝思暮想人已在柏林的伴侶(即本片共同導演阿卜度瓦哈德)會面。船難發生後,身穿救生衣的阿爾札庫特與其他不幸落海的難民一樣在海上漂浮著,時而沉入海中,時而浮出水面。由於觀眾所能看到的影像與聽見的聲音,皆源自女導演綁在手腕上的攝影機鏡頭。這即解釋了為何影片絕大部分時間,觀眾所能見著的不穩定的影像皆位於水面下。例如:浸泡了好幾個小時而皺了起來的手指與手掌、漂浮的橘色救生衣、不遠處隨著水波而擺動著的偷渡客下半身、海洋垃圾……。當女導演稍有機會將頭露出水面時,攝影機拍到了蔚藍的天空、刺眼的陽光、舉目所及許多等待救援的偷渡客、遠方的島嶼,準備展開救援行動的直升機……。沉浮之間,聲音是隔離上與下、天與水、頭與腳,甚至生與死之間的屏障。在水面之下,可視見的影像被十分沉悶的聲響,那似乎不絕於耳的叫喊聲,給層層密封了起來,以至於偷渡客猶如活在水族箱內,動彈不得,瀕臨窒息。而在水面之上,眾人的喊叫,顯得急促且刺耳,鬼哭神嚎,摧心剖肝。

《滯海》教人印象深刻,乃是於水面下與水面上之間,阿爾札庫特在事發多年以後配上的旁白。女導演的語聲,在低吟、高亢、思索之間變奏,轉換喜怒哀樂。在時間軸上,它連結著過去、當下與未來;在空間軸上,又將觀眾牽纏於無情的海上。從影片開始,旁白與畫面之間的關係,由錯位到非同步,在影片結束前,又再度趨於不確定。全長67分鐘的影片,雖然觀眾始終見著的畫面是海面上下的驚險景緻,但隨著女導演的聲音,觀眾與她穿越了時空,一同歷經了為何走上偷渡的冒死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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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得為這個生死存亡的影音關係賦予最貼切的形容,《滯海》可謂是一封告白信。

首先,這顯然是一封寫給伴侶阿卜度瓦哈德的情書,阿爾札庫特為他鋌而走險。她憶起兩人過往在伊斯坦堡與敘利亞的美好日子,戀愛、養貓、看電視……。當阿卜度瓦哈德隻身前往柏林後,加上國內內戰加劇,女導演一個人的生活越顯孤單,甚至變得驚險萬分。然而,阿爾札庫特不斷在片中提及的第二人稱「你」,未必只限於戀人,亦可包括敘利亞。後者的重要性,一點都不亞於前者。這只要從片子一開始,女導演如何一再地回想起家鄉的好天氣、陽光、海、池塘、鳥、魚、青蛙、平和與悠閒的日子等人事物,即可確知。在兩位戀人之間,阿爾札庫特進退維谷,愛他得去找他,愛他卻不得不離開他。冒險犯難的她,海上沉浮,難道不是對處於困境甚至絕境的女導演最教人毛骨悚然的體現?這也就難怪阿爾札庫特回憶的語聲往往不只是愛戀與想望的傾訴,還有一連串的抱怨、遺憾、吶喊,並反覆地說著:「我在哪?」。

難道你們都沒有感受到我近乎日月無光的受難,即是愛的表現嗎?你們究竟在哪?為何還不來搭救我?

所幸,阿爾札庫特經過數個小時在海上驚魂後被救了起來。事後,她如願地與戀人於柏林重聚。兩人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有足夠勇氣將當時先成為「法醫建築」(Forensic Architecture)重建船難事件的影像證據,作為創作素材,對之進行剪輯、混音,調色。

這是一個非比尋常的影像,更絕對是一部不同凡響的影片。這作品既是關於從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的偷渡客阿爾札庫特的生命故事,亦是她與同船被救起的274人及不幸罹難的42人的時代悲劇。

 

【2020臺灣國際人權影展】影展資訊:
臺北9/4-9/6(光點華山電影館)
高雄 9/24-9/27(高雄電影館)
聚落串聯放映10/1-11/15(全臺)
※上述放映均免費入場,活動詳情,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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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2020臺灣國際人權影展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