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語讓暴力更加暴戾––《過於寂靜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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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27

「我一直夢想著向『默片』致敬,最好拍一部完全不需要任何對白,卻還能夠被了解的電影。」
           --《過於喧囂的寂靜》導演                              史拉波斯維茲奇

手語作為一種溝通語言,在《過於寂靜的喧囂》電影中成為傳遞媒介,加上全片沒有任何字幕,觀者通過此種語徑分為兩種不同的觀看方式:一種不理解手語的觀眾群體,在沒有語言文字這個媒介去理解電影狀況下,依觀者的經驗法則能將不同的段落結構成各自的詮釋意義,形式上手語的演出更達成了導演史拉波斯維茲奇(Miroslav Slaboshpitsky)所想要製作默片的一種變形:「我一直夢想著向『默片』致敬,最好拍一部完全不需要任何對白,卻還能夠被了解的電影。」;另一類則是有學習與理解手語的群體,他們的觀看方法如同過去理解語言文字的觀眾的觀影方式,能夠透析當中角色的對白,這是一種觀影方式的翻轉,又或者能解釋成電影藝術中表演這個層面形式的回歸,在默劇(Mime)中最重要的元素:口語不再成為對白的媒介與傳遞訊息的手段。

在兩種觀看方式的路徑下,我將透過第一種觀看方式,並輔以社團法人中華民國聽障人協會中〈對聾人的觀點〉翻譯文章中提出的文化觀點,點出我的所見所感。從影像語言論起,本片屏除語言文字以及整部電影純手語的肢體演出,突破了既往的電影形式,這樣的情境下,聲音的表現會被放大,而在沒有語言文字的束縛之下,過去屈就在字幕的觀影習慣,在《過於寂靜的喧囂》中讓電影扎扎實實地回歸影像。

在影像的挖掘上,導演在開頭的兩顆長鏡頭即為整部電影定調:第一顆是靜立的中遠景鏡頭,觀者隔著一條馬路平行於主角塞吉(Grigoriy Fesenko飾演)向等車的路人問路,車流的吵雜使觀者聽不見路人的聲音;接續第二顆長鏡頭首先是一段背對塞吉的跟拍鏡頭,循著他的腳步來到寄宿學校的門口,玻璃阻隔了清潔人員的說話內容,此時鏡頭穿進室內,塞吉離開鏡頭之外,鏡頭透過窗戶望向中庭,又是一個平視的遠景構圖,我們看見師長與學生正在進行某個典禮儀式,就在此時觀者錯過了影片中唯二出現的聽人所傳遞出的說話內容,這樣的設定很明確將聽人界定為《過》片世界裡的他者。接續鏡頭帶進是表面和平的辦公室與教室,掌權的校長與師長猶如權力的附庸,這裡的情境完全與學生實際的生活的狀態抽離。循著聾啞人共享的經驗與語言,跟著主人翁塞吉的腳步,從潔白明亮的教育場景轉瞬進入了黑暗的部落(如英譯片名The Tribe)。

電影中角色們的失語狀態提升到國族層面,反應著是烏克蘭國家的現實處境,內部民族的多元複雜。

這個部落與現實社會的情境一樣,充滿階級與權力結構,青少年結黨營私自成的群體規則像是回復到沒有語言文字的史前時代,透過武力爭奪地位,下層的族人奉承上層的酋長,爭食搶食的動物性,搶奪與賣淫成為生存的手段,當中出現象徵現代性的交通工具皆成為劇中人物的生財工具。情感表露不再受到語言文字的轉譯,而是極其直接釋放潛藏的力比多(libido),卸下衣物,赤裸的身體與近乎真槍實彈的情慾戲,以及當中極具爭議的墮胎長鏡頭,導演在處理上沒有絲毫的獵奇,猶如紀實,觀者平視這個部落每一個角落的真實。

電影中角色們的失語狀態提升到國族層面,反應著是烏克蘭國家的現實處境,內部民族的多元複雜,人口一半講俄羅斯語、一半講烏克蘭語,蘇聯解體之後,政府與民間也一直在親俄與親歐盟間交戰不清,這樣的不安定也導致烏克蘭有「東歐菲律賓」之稱,許多人會選擇移民,尤其許多女性會到國外謀生或者選擇當外籍配偶,這也能呼應到電影中兩個女角亟欲申請義大利的簽證,而當中女性角色對於性的開放與直接也是其烏克蘭民族性的表徵之一。

《過於寂靜的喧囂》從風格到內容都讓我想起同樣關照另一個次文化族群─男同性戀的韓國電影《愛,不怕》(Night Flight),主題同樣圍繞在青少年所身處環境的黑暗面與複雜的人際網絡,也相同的點出愛要癡要狂、要奮不顧身,不分性別、不需語言。場景都拉到較為陰暗的邊緣空間,教室與宿舍隔間彷彿監獄,被人遺棄的廢墟才是他們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而兩部電影的結尾有異曲同工之妙,隨著主角背影跟拍,不間斷令人神經緊繃的長鏡頭,都讓世間不平壓抑在角色上頭的情緒最終爆發,然而《過》則在無語的狀態下,讓暴力更加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