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莫辨的瘋狂正義──《爆裂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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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30

話先說在前頭,《爆裂警官》(The Bad Lieutenant: Port of Call-New Orleans)的片名聽來刺激,但它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劇情片。想看警匪動作片的讀者別失望,請看英文片名一會兒告訴你主角是個「Bad Lieutenant」,一會又在副標題寫著「Port of Call(避風港)」,似乎暗示著他心中處於極度的掙扎,急需找到內心的平靜,可見影片對於人性善惡極限的探索絕對生猛、力道十足。



《爆裂警官》是德國導演韋納‧荷索(Werner Herzog)在好萊塢拍的第二部電影。荷索和法斯賓達、溫德斯三人並列七0年代「德國新電影」的代表人物。荷索拍電影,不論拍攝環境、演員的要求、或是作業方式,總是在探索電影的極限,跳脫既有的框架,尋求屬於現代文明的新電影語言。因而,荷索對於奇人異事充滿了興趣,認為這樣的故事能夠賦予電影更多的契機,想當然爾,他的電影裡便充滿了各式狂傲、偏執的人物。從德國新電影到今日,荷索在國際上獲獎無數,在影迷之間也有著神話般的傳奇地位,儘管接受好萊塢的資金拍攝影片,但他依然保有獨立製片人的風骨與其作品的瘋狂性格。當導演拍攝初登好萊塢拍攝《搶救黎明》(Save Dawn)時,他特立獨行的作業方式在好萊塢仍引起不少爭議。「我不怕好萊塢,因為好萊塢雖然有大明星,卻缺乏好的劇情,所以是好萊塢來找我」大師當時對台灣媒體如是說。



拍攝《爆裂警官》是荷索的攝影機第三次登陸美國。荷索第一次來到這個國度,是隨著《史楚錫流浪記》(Stroszek, 1977)中的德國酒鬼搭上飛機來這兒尋找新希望,但過了不久,主角就被險惡的社會榨得剩下一身破衫、一台爛車、一只皮箱、和一把獵槍。第二次來到美國,是被紀錄片《灰熊人》(Grizzly Man, 2005)中青年主人翁所拍的DV影片所吸引,他愛熊成癡,甚至因而命喪熊掌下,導演的鏡頭不放過任何細節地追尋這位年輕人的生平,探究他那對灰熊一股熱情的動機。



第三次,荷索拍了一部道地的美國電影。



紐奧良的警察泰倫斯唐納(尼可拉斯凱吉飾)因為卡崔娜颶風來襲時的英勇行徑授勳破格晉升中尉。但他因救人時背部受傷,從此只得靠藥物抑制背痛,不料一年後泰倫斯竟因毒癮、簽賭陋習纏身而墮落,他利用職務之便從事非法小勾當,結果意外招惹黑幫。同時,頗受器重的泰倫斯被委任一宗黑人非法移民滅門血案的緝凶行動,沒想到麻煩事竟在這時全數找到他頭上來。他先弄丟命案的重要證人,又因被人舉發使得他被調職查辦;同時黑道上門追討公道,索取天價精神賠償,組頭也來追債,逼的他走投無路。他挺而走險找上了血案最大的嫌疑犯、當地大毒梟合作,來個裡應外合,收取高額回扣。同時,泰瑞斯還得計畫讓自己從其中全身而退。



荷索的影片一向和自然環境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導演甚至不管路途有多崎嶇難至,一向以實地拍攝捕捉自然環境的險惡和文明在與其對比之下所顯的瘋狂。而儘管《爆裂警官》是一部幾乎完全發生在都市並以搭景方式拍攝的故事,但從導演的影像中還是能嗅到濃濃的大地氣息。片頭一開始是卡崔娜颶風來襲的場景,一條蛇游過淹進牢房內的洪水,大自然的險惡與危機便潛伏在影像之下。而紐奧良低窪的地勢,溫暖潮濕的空氣,與遍部的沼澤也不禁讓人意識大自然的無所不在。此外,在荷索作品最著名的作者印記──靈視(vision)之中也可見到鱷魚、蜥蜴等自然界中的冷血動物。而這種出自於內心視角的美學視覺呈現在本片之中,以主角吸毒後幻象的方式呈現,而在幻象之中出現這樣的生物,似乎是暗示著主角心中如鱷魚般潛伏的危險因子,和與蜥蜴誇張外型相似的瘋狂人格;當然,他的瘋狂還包括了關鍵的辦案時刻,他的幻象中竟還響起肉麻的老式黑人情歌,又或是在劍拔弩張的槍戰結束後,叫人對他幻象中仍不停迴旋起舞的死者靈魂再補上一槍。



獨挑大梁飾演警官泰倫斯的尼可拉斯凱吉則是將壞警官的瘋狂發揮得淋漓盡致,媒體紛紛推崇此片是他近年來的最佳演出。的確,在尼可拉斯凱吉近年公式化的銀幕英雄形象裡,早年他演出《我心狂野》、《遠離賭城》、甚至是《變臉》時那種狂放、墮落的角色已不復多見。在本片裡,再度扮演起沉溺於罪惡遊戲之中,正邪莫辨的狂妄之人。他聳肩駝背的姿態似乎將泰倫斯生理上的痛苦傳達到觀眾身上,而他的緊張時的眼神透露出這名警官的墮落、貪婪,但從他平靜時的眼神又似乎可看到對於正義的堅持,與他在希望與絕望間的掙扎。導演談到此劇時表示他要傳達的是墮落的快感,但同時他要觀眾看到如此一個墮落之人,竟然可以因此而破獲大案。好萊塢電影中簡單的二分法在本片之中完全失效,正與邪的分界在狂人泰倫斯身上顯得無比模糊。



電影狂熱信徒荷索在好萊塢拍的第二則狂人故事融入了更多好萊塢色彩,調整自己和好萊塢觀眾間的距離,但電影語言還是極富個人風格,並勇於挑戰觀眾對於類型的期待。他對電影的堅持、不為財力權勢所動的骨氣,使得當年德國新電影奧柏豪森宣言中,那要從「既有傳統、商業夥伴、特殊利益者的掌控之下解放,尋求自由」的精神猶如在耳。



對照德國新一代有不少導演前仆後繼地投入好萊塢的懷抱,或是全排接納好萊塢風格拍攝新的德國商業電影,荷索對於他的真理的追尋顯得格外擇善固執,但也因而形單影隻。但是他對電影的狂熱由如一顆巨大的恆星,會繼續提供源源不絕的能量,而荷索也會繼續用他的電影告訴觀眾,他又再次在焦捲的影格之間,找到人類文明的全新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