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是拉琴唱歌嗎?—《小提琴革命曲》El Vio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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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06

游擊隊(guerilla)的作戰方式源於南美洲,正如同這個單字源自於西班牙文。那無窮無盡的叢林,是反抗力量僅有的優勢,也是拉丁美洲內戰不斷的悲哀象徵。《小提琴革命曲》是墨西哥導演Francisco Vargas的第一部劇情長片,以兼具拉美特色與普世價值的故事,古典的懸疑敘事以及具紀實傳統的黑白攝影,挑戰觀眾對於人性的信心。



開場即是『旁觀他人之痛苦』的雙重投射 / 認同,直接挑戰觀眾視覺與道德上的極限。在一間簡陋的小房子裡,被綁在椅子上的人質背對著我們,鏡頭擺放在他的腳邊。我們被迫以一隻老鼠的視角,觀看人質被痛打、拉扯、凌虐。下一個鏡頭,我們更被迫與同處一室的同伴(也許剛被痛毆完)一同,觀看女性人質在眼前被強暴。這樣直接不加掩飾的暴力畫面,說真的,與整部片其他部份的調性並不相稱;甚至有美國影評家認為,這樣的鏡頭擺設根本是卑鄙的以被害者的痛苦為窺視奇觀(註)。然而,正因為有這樣暴力的開場,才能讓我們時時刻刻不忘戰爭的殘酷、戰爭之無法輕易被阻止或抹消,面對結局我們才不致於太訝異。因為這正是歷史上曾經發生、正在發生、即將發生的戰爭的真相。



對拉美原住民來說,戰爭並不遙遠;只要有不公平,革命就是他們的生活;迄今也還有查巴達民族解放軍(Zapatista)在進行非武裝反抗運動。這也是導演並不指明特定時間地點的用意,提醒我們暴力無所不在,戰爭不會因為被標上『歷史』就在未來消失。極端暴力的開場之後,是祖孫三人的一段過於安靜平凡旅程。在山間農忙之餘,祖孫三人搭便車來到城鎮,爺爺Don Plutarco(由墨西哥傳奇獨臂小提琴手Don Angel Tavira飾演)拉小提琴、爸爸Genaro彈吉他、小男孩Lucio負責眨著大眼睛向坐在餐館的人討錢。三人在路邊吃玉米餅,在路邊休息,談些學音樂的事,你幾乎要以為他們就是一般的走唱藝人。但是爸爸與路邊小販、酒吧老闆和貨車上偶遇的美女之間,似乎透過眼神在傳達某種共同的信念,並且確實地透過雙手傳遞紙條與軍火。回到山上的村子前,三人發現村子被政府軍佔領了,村民們都往深山裡逃難去了。村子裡還藏有大量反抗軍的軍火…



夜深篝火熊熊,小男孩枕著獨臂的爺爺,聽爺爺用粗啞老邁的聲音講述土地被壞人佔領,好人等待時機重新奪回土地的故事。鏡頭從爺爺輕撫男孩枯老的手,往下拍到火堆柴枝,平行推拉拍著叢生蔓草,再一路沿著樹幹往上拉到枝枒,拉到天空中滿盈的月,一鏡到底。在黑白攝影底下,樹木枝枒草原火焰看來毫無生氣,同時又神秘地契合爺爺講述的神話故事。同樣寓情於景的,還有爺爺以一張白紙合約換來一頭驢子的決定。商人在商言商,爺爺口頭上說了要以農地收成買驢子,一紙空白合約,誰知道商人會在上面填上些什麼?爺爺抬頭看了在烏雲之後若隱若現的太陽,用顫抖的左手簽下這紙合約。爺爺在想什麼?也許明天之後就來不及幫兒子了?也許自己的日子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就算紙上寫盡了他的所有財產,他也必須一搏。



同樣一隻顫抖的左手,按著小提琴的弦,將弓綁在右手手腕上:沒有右手的Don Plutarco都是這樣演奏小提琴的。爺爺賒了一頭驢子之後,每天都獨自往村子去,希望幫他兒子偷運點軍火出來。佔領村子的政府軍將領剛好很喜歡音樂,每天都叫爺爺拉小提琴給他聽,甚至自己也咿咿呀呀學拉了起來。在這一場凶險的對峙當中,音樂似乎拉近了雙方的心靈,你幾乎要以為音樂真能超乎一切,召喚出人原初的愛與友誼。



但是別忘了開頭那預言式的暴力。



片末,老人萬念俱灰的一句:『Se acabo la musica.(不會再有音樂了)』銀幕一黑,接著是小孫子彈著吉他、唱著爺爺教唱的民謠,背著一把槍,往下一個城鎮前進。音樂仍在,只是必須伴著槍桿。歌謠必須一代一代傳唱,勇氣和尊嚴也必須傳承下去。






註:原文請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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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有詳盡導演訪談,談及為何要用黑白攝影,以及對開場爭議性場景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