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地課本沒教的事：紀錄片《當龍吞了太陽》

如果你和我一樣，從未認真思考與認識西藏以及藏人的處境，紀錄片《當龍吞了太陽》（When the Dragon Swallowed the Sun）將會讓你對於這個國度的歷史與處境完全改觀。

以前，在成長的過程中，我曾接收到的不少關於西藏的訊息，但都只是擱在心中，並未認真比對其衝突矛盾之處：我知道在印度北部某處是十四世達賴喇嘛和西藏流亡政府的所在地；而每年也有許多搖滾樂天團和巨星前往西藏參加「自由西藏」（Free Tibet）搖滾音樂祭；但從小到大學校教育告訴我，在中國的西南方有塊「青藏高原」，而比鄰喜馬拉雅山的西藏則是中國（不論是中共抑或是中華民國）的一部份，就連台灣的大陸旅遊節目鼻祖《大陸尋奇》都十分喜歡前往西藏地區拍攝藏人特殊而虔誠的生活風情，歌頌中國之地大物博，廣納百川。

我從未認真思索，若西藏真如華人根深蒂固所認知那樣是為中國的一省，那何來的流亡政府，達賴十四世又何苦奔走各地呼籲解放西藏呢？ 《當龍吞了太陽》闡明了我認識的西藏矛盾之處的關鍵──西藏希望、也理應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英國紀錄片製作人德克西蒙（Dirk Simon）花費七年時間穿梭於印度、拉薩、與北京等地，拍攝了這一部介紹西藏獨立運動的影片。導演透過受訪的者的口述整理了藏人心中的西藏歷史。對藏人而言，西藏一直是一個與世無爭的獨立國家，並在19世紀歐洲人所繪的地圖上，西藏也一直被標記為和中國分離的一個獨立個體，由德高望重的法王和達賴喇嘛統御著。而西藏的苦難則始於1949年共產黨入侵，紅衛兵打著「解放西藏農奴」口號大舉開進西藏，毀壞了皇宮、寺廟，企圖消滅牠們的精神支柱。而自此以後，中國對西藏地區的強力統治也讓藏人失去了宗教、言論自由，而解放軍為打壓異議聲音而對藏人訴諸暴力，也讓他們生活於恐懼之中。透過和這些人士的訪談，這部影片讓我看到，藏人將中國對西藏的統治視為侵門踏戶，而中國的漢化政策更使藏人憂心西藏的文化、傳統、語言將逐漸消失殆盡。

但《當龍吞了太陽》並不僅只是從政治、歷史、與文化的角度論述了西藏獨立的合法性，更難能可貴的是，導演西蒙也記錄了藏人推動西藏獨立運動在許多面向上面臨的複雜問題，全面地拓展了議題的深度與廣度。本片訪談了這場獨立運動中的兩位領導人、藏人學者、以及不同世代的政治運動參與者，透過他們在不同議題言論的對照，凸顯出西藏流亡人士內部面臨的矛盾和分歧。《龍》片也讓觀眾看到藏人在獨立運動立場分歧的同時，藏人也在適應社會政治結構的改變，西藏正在打破世襲君主傳統走向民主政治，但是在推舉政治領導人時，人民對於貴族、僧侶還是有潛意識上的偏好。而即位的年輕法王雖沒有實質統治權，但是他也向達賴喇嘛一樣扮演起流亡藏人精神領袖的角色，此番象徵意義也在在考驗著這位年輕法王的意志──西藏獨立運動至今仍是前途茫茫，他又應該如何在精神上帶領流亡藏人走上回家之路？

《當龍吞了太陽》的議題之廣、之深，凸顯出西藏獨立運動之下盤雜的問題與困境，但是導演德克西蒙卻能透過眾人的訪談爬梳出十分清楚的脈絡和矛盾之處，並且不但訴之以理，同時依然能夠動之以情，讓觀眾清楚的了解流亡藏人的現況，西蒙所呈現的成果著實令我十分欽佩。

同時，身為華人（如果你喜歡，也可以稱做「龍的傳人」），我認為部影片也讓我們有機會反思根深蒂固於中華民族的「大中國」意識形態，若藏人認為自己長久以來一直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個體，那究竟是哪個環節使漢人理所當然地認為西藏是中國的一部份呢？是否是「天朝」心態讓我們這好幾世紀的「龍的傳人」在書寫歷史時便認定西藏是中國降伏的番邦？假若今天換成中華民國統治大陸，而我們也承認西藏和中國在歷史、文化上的差異，我們又是否願意讓手中的這顆太陽自由地升起，高掛於布達拉宮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