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遺忘──《11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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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12

20年前的11月9日,柏林圍牆倒塌,德國統一了。這個國家曾經被一個狂人將整個民族捲向一個人性與良知的瘋狂試煉,一道圍牆將整個國家劃成兩個世界作為懲罰不義的代價。刻滿傷痕的圍牆,投射下的巨影,曾經覆蓋了一個世代的人性記憶,而掀開了陰沉巨影下的集體記憶,又暴露出多少生命的不堪?



今日,國家命運與民族悲劇的巨大迷霧似乎已經煙散,罪惡與責任的反省還沉重的叩擊著德國人的良知,而偉大論述的傳統,激勵著這個堅強的民族,始終保持著警醒,讓青史不致成灰。而重尋幽微的人性價值,其實才是最強的控訴。



一個和親生母親未曾謀面的年輕東德女孩英嘉,騎著重型機車,跨越已經撤除的邊界,尋找母親。一份親情的召喚,從最微小的生命起源出發,將要天真的映照出掩蓋這平靜世界的重重謊言與荒謬。



世間的平凡男女、平凡家庭,與平凡生活,在槍口下、明哲保身的緘默與冷眼下,推移著世代。在同性愛戀已經脫離禁忌的今日德東,人倫親情的罪贖卻從人間某個角落無聲的消失了,而意識依舊控制著思想,遺忘仍然籠罩著統一的國家。大時代中,愛情禁忌的代價,母親離棄女兒的罪疚,通敵與叛國的污名,將會如何把一個東德女子安娜(Anna),在自由世界中,逼到孤獨的生命絕境?親情的割斷,夫妻情義的試煉與背棄,又如何暴露人性的脆弱與意識型態凌駕親情的無奈與荒謬。民主世界中,面對揭發不義與割裂親情的痛苦決斷,所造成人間價值的斷裂與解脫手足親情關係的詛咒,又是如何折磨著強迫遺忘的良心?被圍牆劃在西德的人身選擇自由與生命的難局,未必比德東上一代封閉在意識形態中的堅決,更容易冰融。



安娜(Anna),一個平凡的令人無法忘記的名字,她的日記,又象徵性的附著在受難者的悲劇命運中了。僅僅一封書信便能喚起生之希望的斷絕,切割了在自由中孤獨而死,還是在無知與遺忘中活下來的兩個世界。



思念的封存,善意的欺騙,都包裹在愛與遺忘的字眼之下了;若無啃囓良心的痛楚,與生命的虛無,驅策著揭開秘密的罪贖,真相還要蒙蓋多久?掀起秘密的企圖即使有著自私的脆弱,寫作他人故事的動機,也或許掩飾著開啟自己記憶黑盒子的膽怯;一個寫不出自己故事的寫作班教師,多麼諷刺的一個德國人角色!



是什麼神聖的理由,在同胞手足之間劃一條線,禠奪一整個世代永難回首的機會?為何?由自己擔任警察將記憶從親情關係中徹底的抹去,停在割裂生命的那一個十一月。



當生命的延續受到阻礙,再多愛的解釋,也不能說服單純的詰問了。



記憶固然慘痛,而強迫自己遺忘的徒勞更是無法解脫的痛苦,安娜離去家園時拋下的女兒英嘉,將在圍牆的阻隔下成長,享受早已穿越消失的邊界的同性愛情,成為沒有邊界的自由候鳥,她純真的面孔上看不見籠罩在整個民族身上的陰影。這德國的新一代,可以不知道父親是誰,也要尋找到母親,最複雜的社會關係,始終脫離不了這個文明的原型。父權強大的德國文明,看在這個生命中可以沒有男人依靠的年輕女子眼裡,如母親的情人,逃跑的生父,壓抑的祖父,甚至母親的寫作老師,是如何頹潰而虛有其表,如一道道倒塌的牆。



她將在旅途中遇見一個個圍繞母親生命軌跡的人,年輕生命掀開的秘密,將震動胸臆,又將在原諒中放下。誰沒有罪?誰又能而逼視對方的傷口,將對方的錯誤,覆蓋成自己生命的陰影。



東西德、南北韓、海峽兩岸,說著同一種語言的、同文化的民族之間悲劇,僅僅從一條界線開始劃開,一整個世代的人類智慧與文明精英被困在這個難局之中,難解難分。誰無父祖,如何能事不關己的冷眼旁觀,但面對巨大的意識型態,與牽扯著正義與罪惡的大時代悲劇,個人又如何抵抗?



抗拒遺忘,面對歷史,而不被悲情陰影覆蓋,也許正是青春的權利,而拋開沉重的意識形態,回到親情的原點,才能跨越國界,喚起人性的共鳴。



即使不知道將往哪裡去?英嘉離家的意志,包圍著一股青春無畏;回溯生命源頭,彷彿走向未來的儀式,從這裡,得到面對未知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