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孕當頭》：新時代（？）少女的樣本世界

「If I Were a Carpenter」是我心目中最佳翻唱專輯前幾名，可能還勝過擁有Rufus Wainwright翻唱Across the Universe的「他不笨，他是我爸爸」（i am sam, 2001）電影原聲帶。愛人與我各有一張，我們各在不同時期、不同地點，重複播放這張專輯的某些曲目、為它們著迷。所以當Mark（Jason Bateman飾演）拿出有點傻裡傻氣的專輯封面，放出Sonic Youth輕微噪音的「Superstar」給挺著大肚子的 Juno（Ellen Page飾演）聽，Juno從片頭不斷的如珠妙語種下的小植栽終於心甘情願開了一朵又一朵玫瑰花，誰不愛Juno呢？至少曾經憤世嫉俗的少女們都對微微駝背走路有點外八字的Juno擁有深深的親切感。

關於首部劇本便拿下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的Diablo Cody傳奇，她的故事在好萊塢已經是也可以拿來寫劇本的好看故事，做過脫衣舞孃的編劇Diablo Cody像這部電影裡的其他明星一般，大量出現在官方網站的宣傳訪談以及各式的宣傳場合，人們將她視為走出銀幕成人版的Juno，說著機智的Juno語，以她另類的經歷為Juno的另類背書。在這些後設的背景之下（或許根本不是後設）我得說：Juno的確非常好看，很久沒有看見讓人心情這麼好的喜劇電影了，看完很想在地上打十個滾。

但Juno是一部有點怪的電影，怪的不是才十六歲卻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主角，也不是迅速接受她懷孕還馬上要求她補充孕婦維他命的父母，而是這部電影幾乎樣樣全對，而且很有魅力。Juno還是一部用矛盾穿針引線的電影。比如 Juno 數出來的熱愛音樂全是「憤怒搖滾」及「龐克」；但在整部電影裡為她的世界襯底的卻都是「甜美民謠」。比如嘴壞又不受教的 Juno 如何地看不懂自己的戀情，如何又為著兩小無猜的純情而傾倒。這個故事的夢幻之處在於它的寫實，它並不是做了什麼另類的選擇，而是在異常保守的選擇裡面絕處逢生地用所有角色的嘴說出我們都曾經幻想過的事情：如果未婚懷孕不過是對世界展現大愛的一種方法、如果我的父母不會像肥皂劇裡一樣呼天搶地找事主算帳、如果有人願意在十六歲的時候相信我所作的決定不是天真幼稚。

而這個故事的寫實之處，也正根植於它的夢幻。Juno 天馬行空的說話方式、不按排理出牌的行動，事實上曾經一度走到一個很危險的地方、走到這個故事的懸崖，就是她與即將領養她小孩的 Mark 在地下室跳舞的段落。那是極為真實的交界場景：互動與言語的曖昧一前一後，用很淡的話語把張力拉得很飽。這一度令人十分緊張，不知道這個故事究竟會走到哪裡，當一心準備好當 Juno 小孩母親的 Vanessa 回到家（Jennifer Garner飾演），三人彷彿要攤牌，劇情卻一下子四兩撥千斤，把不適於這個故事（極可能喧賓奪主）的流動情感撥到一邊，重新專心處理 Juno、她的小孩、以及期待這小孩的女人，回歸正常的戀情、以及母愛的正軌。

正是在回頭看這個段落的時候，我一面鬆一口氣，一面一層層剝開Juno的甜蜜面紗、對於我所觀察到的矛盾恍然大悟：所有帶刺的、耍酷的Juno都是為了讓最後回歸的平凡擁有最大的戲劇效果。正如我們在Bleeker（Michael Cera飾演）爬到床上抱住生產完的 Juno、Juno 流淚的時候跟著鼻酸，是為了她表面的（鋪陳已久的）蠻不在乎底下的脆弱；正如我們可以理所當然地以被母親拋棄的背景設想 Juno 期待小孩擁有正常家庭的想像。Juno 是成長故事、但也只是成長故事。她是恰到好處的說教、目標明確的高級麻醉藥，是備受折磨的女人回頭面對不解人事的女孩、以善意與愛重新想像的花的世界，又是另一個以裝扮過後的主流價值釋放／困住女孩的樣本世界（對不起我簡直跟約翰藍儂一樣對革命無法決定 count me in/out 地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