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動大麥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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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4

Ken Loach執導的電影從沒脫離過激進左派,在這大前提下,他的電影大致又分成兩類,一類將焦點置放於社會邊緣人、下層社會勞工階級等,這類電影儘管政治議題仍舊是如影隨形,不過,並不直接處理政治,而是側重描寫這群人的生活、友誼、親情、幻滅與渴望。另一類則直接觸碰到政治。這次金馬影展他的兩部片子,「鷹與男孩」、「吹動大麥的風」,恰好分屬兩種。



Ken Loach的導演風格決不是冷靜客觀的,他熱情如火、執著信念,這成為他的優點,也成為他的缺點。概括而言,Ken Loach處理社會邊緣人、下層社會勞工階級,他主觀、熱情如火的敘事便成為優點,每一個人物被置放的情境、掙扎、抉擇、絕望或希望,是深刻而充滿感力的。可是他的電影一旦直接觸碰政治,他主觀熱情如火的風格便成為一個致命的缺點,在這類電影中,他激進左派的立場總是十分鮮明的躍入敘事中,我幾乎可以感覺主角人物個個都是Ken Loach的代言人,慷慨激昂,然後,他總是無法避免在敘事結束時,暗示的作出黑白是非的正義裁決。



然而,政治往往是離黑白是非的正義有很長一段距離,政治多半是現實務實考量下,一個妥協的過程。我們很難說,透過妥協慢慢推進、或透過毫不妥協的決裂,到底誰會先達到目標。



我是從這個角度,覺得Ken Loach的「吹動大麥的風」這部電影,處理戴米和泰迪這對兄弟的不同抉擇,處理的不夠深刻。戴米是Ken Loach的代言人,激進的左派,他無法作任何的妥協,因此當英國給愛爾蘭一些利益,讓他們當中某一社會階層的人可以有往上攀爬的機會,以取得停戰的協議,他無法接受,因為他知道這協議,下層社會的愛爾蘭人是被犧牲掉的,他貼近這群人的生活痛苦,他無法同意他們被犧牲。可是哥哥泰迪同意這項協議,因為戰事已太久,因戰事失去生命、無家可歸的人太多,如果能停戰,讓愛爾蘭某層社會中人,原本無緣,現在卻有受教育、找到好工作的機會,這對愛爾蘭的未來未嘗不是一線希望。當然,戴米泰迪兄弟倆做出不同的抉擇,背後還有著愛爾蘭是否該立即爭取獨立的理念之爭。



兄弟倆曾出生入死,泰迪受慘烈酷刑時,戴米也陪伴在身側,但兩人最後卻分道揚鑣,使原本深刻的兄弟友誼,因理念抉擇就此成為敵人,這本可有非常深度的人性刻畫的,但Ken Loach已躍入敘事中,跟戴米站在一起,因此完全以戴米觀點來看泰迪的抉擇,以戴米的死審判了泰迪,泰迪的角色在電影中就被模糊掉了。



另外一例,就是戴米從小一齊長大的玩伴,基於恐懼,洩漏了泰迪戴米他們游擊隊的基地,導致游擊隊員被抓,泰迪被酷刑,三名游擊隊員罹難。在戰爭當中,背叛之罪當然無法原諒,可是玩伴說出來的心聲:「因為我恐懼。」也是百姓的心聲,這本可深度著墨,但Ken Loach卻將這玩伴的角色模糊掉,慎重處理著戴米堅持親自槍殺玩伴的痛苦透過戴米的痛苦,審判了童年玩伴因恐懼而出賣的行為。



Ken Loach自己談到這部電影的主題:「為了達到正義,必須經過暴力的過程。....泰迪將永遠陷入某種恐懼中。」也揭露了他躍入敘事成為戴米、並審判了泰迪的角度。因此,「吹動大麥的風」無法避免的跟Ken Loach其他政治性質的電影一般的,宣言味道太重,人性刻畫太偏執一方,因此勢必得犧牲些許藝術性。這其實也是肯洛區其他政治性質的電影,同樣會出現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