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調歌舞硬蕊心腸:【快樂腳】的偷渡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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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3

從社會邊緣人到種族歧視問題,從動物繁衍習性到生態失衡危機,一部動畫電影究竟可以容納多少「嚴肅」議題呢?或者,換句話說,一部動畫電影要淋上多少的誘人巧克力才能夠讓觀眾甘願掏腰包出來、消化這些不在他們期待之中的、毫不甜美的、又苦又硬的堅果呢?



【快樂腳】的預告是典型的神龍見首不見尾類型:福音企鵝女歌手與她的合唱團,以及拉丁(企鵝)情歌版的「My Way」。看過預告片的觀眾大概會有以下兩種反應:一者感覺企鵝唱歌跳舞真是很逗又很新奇,滿心期待這部娛樂卡通;另一者大概對這種好萊塢的動物與非生物擬人化招數已經開始反胃,心想這不過又是另一部拿可愛動物來大撈父母錢的片子。



我是後者,但我誤打誤撞走進了戲院,還哭著走出來。



故事是架在一個真實場景的延伸幻想:企鵝的覓食、過冬、孵蛋,這些真實的生存記錄,在想像的求偶之歌中間,變得迷人而又自然,這個必要的設計把主角帶出來:他是一隻不會唱歌的、處處受同類排擠的小企鵝。所有的邊緣處境看似各有不同,但抗拒異己的眾論卻大同小異。不會唱歌的小企鵝波波,和鄙夷他的同類、鼓動眾人將他趕走的長老,也多麼像一個不愛陽剛偏愛打扮的小男孩,以及在廁所逼他脫褲子的同學,加上苦苦逼他歸回正途的師長父母。



這趟小企鵝的奧狄賽之旅,經歷了弱勢待遇、認同過程、最後堅持己見,決心去找尋他認為真正改變他們族類命運的元兇。故事的巧妙之處在此:當他落入人類手中,關進動物園,那一刻起,觀眾的認同與注視位置,從一路驚險的小企鵝身上,被迫置換到自己的族類:人類身上。但留在波波身上的目光未歇,那種「波波或許還不理解、但我們卻早以看穿」的、殘酷的現實,逼我們同理,逼我們正視,關於人類如何對於地球的其他生態種類無知無覺地、自以為是地壓迫與忽視,如何短視近利地對有限的資源巧取豪奪。我們的眼睛同時成為了他者(企鵝)和我們自己的眼睛,重新看待我們身處的環境與關係。



【快樂腳】是歌舞版的國家地理頻道,也可以算是社運版的【紅磨坊】。接近結尾的部份,波波醒來,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假冰原,開始擁有吃不玩的鮮魚,一天過去一天,他放棄與他原先以為的「外星怪客」溝通,麻木度日。如果這就是結尾,小朋友應該都會哭吧,在接近絕望的時刻,這部片又不忘散播歡樂散播愛的好萊塢動畫本能,峰迴路轉地導向Happy Ending,這不是拿來恫嚇幼童的宣導長片,為現實還無能達成的夢想畫大餅才是它的內心藍圖。



從【Cars】、【打獵季節】、到【快樂腳】,動畫影片的題材從軟調的童話故事伸出觸手探索硬蕊的社會學領域,我不會天真地認為這是資本主義回饋鄉里的自省表現,但我們必須樂於感知,並且進而滲透這些介於「世俗」與「異端」之間的元素。就像看完【魔法阿媽】之後,或許會有更多的小孩重新思考「迷信」的意義,或許會有更多的孫子願意把親近阿媽當作一件很酷的事情。運用眩目的技術與聲光,和足夠的醞釀,【快樂腳】讓我們看見,總是有時機的,為那些看似遙遠、實則切身的理想包裹糖衣,大膽送進世人(反正有騙有機會嘛)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