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嚇人不可怕，人嚇人才可怕

Mike Nichols 的《偷情》 Closer 是部恐怖片，而且看完後越想越恐怖，對於愛情還有憧憬的人千萬不能看，我建議這部電影重新分級，列為限制級，十八歲以下不准看。

談電影之前應該先談談導演 Mike Nichols 。 Mike 是個愛偷懶的好導演，為什麼說他愛偷懶呢？因為他老是喜歡改編有名、成功的舞台劇本，做為他的電影劇本，這個壞習慣在他一九六六年的銀幕處女作《靈慾春宵》 Who's Afraid of Virginia Woolf ? 就已經養成了，該劇本原作者是美國著名的當代劇作家 Edward Albee ，算算從一九六六到今天，三十年的老習慣，有點難戒。除此以外，像他最有名的作品《畢業生》 The Graduate 也是改編自別人的舞台劇本，還有幾年前艾瑪湯普遜獨挑大樑演出的《心靈病房》 Wit ，也是改編自獲得東尼獎，而且在倫敦演了好一段時間的劇本。

既然批評他偷懶，為什麼又說他是好導演呢？因為他極度擅長場面調度，很多的畫面在構圖、道具，尤其是燈光上非常豐富，更重要的是他的畫面不光是漂亮，還往往與故事內涵相互輝映，我在這裡沒有辦法舉例深入分析討論，只好請大家去看前面提過的《心靈病房》，注意燈光和顏色最後如何把病房變成為教堂，賦予肉身死亡某種精神上的超越。 Mike Nichols 導演的功力沒得話說，精準、細膩，戲劇性強又不失深意。

可是 Mike Nichols 老是喜歡挑極度晦暗的劇本，似乎對人性完全不抱希望，這就讓人有點替他難過了，在他的電影裡，自私、算計、怯懦的人性面永遠主導角色的全部行為。就拿《偷情》來說吧。這部電影講兩對男女四年之間的愛恨分合，片中每個人都和別人上了床…哦…修正一下，每一個男人都和每一個女人上了床。性，在片中不光是一種肉體的慾望，還是欺騙操弄別人的工具，從一開始與人交往就已經帶入種種算計和謊言。像是裘德洛演的角色 Dan ，第一次讓茱麗亞羅伯茲演的攝影師 Anna 拍照，就不斷挑逗 Anna ，完全不顧原有的感情，等到被 Anna 揭穿，竟然還有臉同時說自己的女朋友 Alice （我從她十歲就已經開始在等她長大、天使般美麗的娜塔莉波曼）是 completely unleavable （離不開她），但同時又要求與 Anna 繼續交往！片中另一個男主角克萊夫歐文飾演的 Larry ，更是藉著與兩位女主角上床，惡整怯懦自私愚蠢的 Dan ，在一次成功的陰謀之後，他自己也對後者承認：「 I fucked her to fuck you up. 」。影片中所有的愛情關係都帶著這種報復性質，每個角色都被自認為是愛的力量驅動，做出最低劣的行為。

也正是因為每個人內心都是膽小醜陋的，也都了然自己卑鄙之處，知己知彼，所以對於別人的出賣行為都異常敏感，遭到背叛立刻可以嗅出狀況不對，像是一開始的 Alice ，後來的 Dan ，當自己的愛人出軌，都可以迅速感應，擺出受傷害的模樣，其實大家彼此半斤八兩，烏鴉笑豬黑。

片中最純潔的角色無疑是最年輕的 Alice ，她是唯一沒有耍陰弄詐、玩兩手策略的人，可是事實並非如此，到了片尾，觀眾和 Dan 才發現 Alice 根本是假名，是她和 Dan 認識的第一天，從墓園裡隨意借來的名字，四年的期間她居然從來不以真名示人（唯一的一次是在脫衣舞廳裡，耍弄 Larry 時故示真名，但是真真假假，Larry 無從置信），回想起片頭她說當她不愛一個人的時候就離開，不禁讓人懷疑她是否一開始就已經預留退路，遲早有一天要離去，不留痕跡，那種對感情的深刻不信任，想來讓人脊背發涼。

《偷情》四個人物都是尋常小人物，所作所為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其醜陋卑鄙自私膽怯，讓人思之不停，揮之不去，真是恐怖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