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淨心中的永恆陽光

梅雨忽然就來了。

我上禮拜有一天沒帶傘，讓雨困在捷運站裡，我站在出口看著滂沱大雨，想起小時候不愛帶傘，常常下課時淋雨回家，天氣熱的時候經常忍不住伸出舌頭嚐嚐雨水，抬起頭來張開嘴接雨水的時候，眼睛會閉起來，擔心雨珠直接打進眼裡。有一次我不為什麼原因，硬是把眼睛睜開，結果發現天空很白，溫和而不刺眼，看不清楚雨絲，雨水就打在身上、臉上、嘴裡，雙臂不自覺地張開，既然要淋雨，不如增加受雨面積，淋個透…站在捷運站檐下，想著想著，心裡有點悲哀，再也回不去那個時候了，不是指小時候，當然小時候也回不去了，不過我老早已經喜歡當成人，而是可以自由自在淋雨的日子已經永遠過去了，空氣污染，酸雨，馬路上積雨形成的水窪髒髒膩膩的，雨水淋在身上油油黏黏的，喝雨水更是永遠別想了，雨後日出，水氣蒸騰中再也聞不到泥土味混著青草香。

人怎麼可能只滿足於保留美好的回憶，而不渴望那些回憶中的一切也保留下來呢？歡樂的回憶如果只是回憶，那多心痛？

《王牌冤家》最讓我感動的地方就在這裡，它讓回憶有了積極的意義，回憶不只是照相本，僅供閒暇時翻看，回憶帶動起渴望，渴望賦予人力量。片中金凱瑞飾演的喬爾，和女友分手後決定刪除一切與她相關的記憶，他來到「忘情診所」，一個專門幫人消除記憶的診所求診，可是當手術開始時，他退縮了，糟糕的是這個手術一開始就不能停止，因為「病人」被麻醉了，儘管他的心是清醒的，但是外表看來他處於沈睡狀態。喬爾在出神的狀態下努力保護他的回憶，一段段他不想刪去的美麗回憶，妙就妙在這裡，他的退縮需要龐大的勇氣，每當醫生要來攻擊他的回憶，他就被帶到那個回憶之內，同時明白他多麼珍惜那個回憶，於是就在夢遊中想盡辦法脫逃隱藏，讓醫生找不到。逐漸他明白他不想失去的不是記憶，而是那個性格鮮明的倔強女友克萊門汀。電影將近結尾時，喬爾面對霸道的現代醫技，知道自己終究逃不掉，於是回到他與克萊門汀初次見面的場景，這是唯一還沒被消除的最後一段記憶，他像初次見面的時候一樣，與克萊門汀坐在海邊豪宅的木頭階梯上，克萊門汀問可不可以吃他盤中的雞腿，然後就像初次見面那樣，不等他回答，伸手拿過就啃了起來，接下來她忽然對喬爾說：「你知道，這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怎麼辦？」喬爾轉過頭看看她，回說：「享受它吧。」語氣中有無限的感激和依戀，像是一個將死之人明白大限已至，帶著感恩之心，依依不捨對心愛的人道別，接下來屋倒牆塌，海水倒灌，一切就都淹滅了。

可是當然一切都沒有結束，這個劇本浪漫的無可救藥。故事結尾所有的美好回憶都失去了，留下來的竟是兩人在「忘情診所」初診時的錄音，當時兩人心中只有怨恨，所以錄音中盡是偏激的抱怨之詞，剩下的回憶竟然都是醜惡的！可是彼此還有對方，這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片子最後兩句台詞，喬爾一聲 Okay，克萊門汀應一聲 Okay，電影的結束一切又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