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週院線精選影評】原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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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04

看過金基德以安靜、抒情、抽象式的影像語言,陳述著形而上「存在」命題的威尼斯得獎作品《空屋情人》後,朴贊郁征服坎城的《原罪犯》,則以近乎完全相反的暴虐、恫嚇、戲弄態度,要逼迫出「存在」最赤裸獸性的樣貌。



改編自日本漫畫『鐵漢強龍』,朴贊郁在《原罪犯》中保有了漫畫中跳躍、片段、印象化的特質,呈現出動態紛雜的調性,宛如瘋狂腦海中的靈光迴轉,牽引著觀眾掉進他的迷魂陣,在昏頭轉向中,任由一連串匪夷所思的驚爆點,毫不留情地擊打著情緒與理智,而隨之慘叫、遮眼。



然而,《原罪犯》最成功之處,並不僅只在於它風格上的特出,及其與故事本身間相互振盪,而產生的強悍爆發力;更在於導演將整個文本,殘酷地帶向「存在」最荒涼卑微的意象境界。



「即便是畜牲野獸,難道就沒有生存下去的資格嗎?」



被莫名地囚禁了十五年的男子悲哀地呼嚎著,在孤獨麻木的日子裡,他將滿腹的憤怒與恨意,宣洩在逃亡與復仇的計劃中,不停地鍛鍊著拳術、耐力與兇狠。然後有一天,他又莫名其妙地被釋放出去,一連串的線索,牽引著他走向血腥報復之路,卻才慢慢發覺,他只是掉進了另一個更大的牢籠中而已。



突兀顯眼的封閉空間氛圍(監獄、賓館、電梯、教室、充滿玻璃與鏡子的冰冷大樓),在片中被導演朴贊郁刻意地強調,並反覆運用,對應著劇中人惴惴不安的歇斯底里情緒,及越走越窄的退路,營造出一股無法掙脫也無能抵抗的宿命壓力,就像是一齣希臘悲劇,「存在」於此,變得渺小、荒謬,而且原始。



復仇的滋味甜美極了,這是本能獸性的痛快抒發,甚至可以是在那一片「存在」的無盡荒蕪中,所僅能抓住的一點意義。然而復仇之後呢?要正視的,恐怕,就只有毫無遮掩、空洞黑暗的失落痛苦...



朴贊郁殘酷之處不僅在於他直指出記憶中的愛、恨、痛,是打不開的牢籠,禁錮住了野獸般存在的生命。更有甚者,他還剝解了支撐一切的愛情與親情(血緣),揪出內在虛無縹緲的蒼白靈魂:原來可能只是不可靠的記憶與幻覺而已。



故事在一片壯闊的雪景中收場(也是全片第一次出現開放的自然景緻,開頭不久的寬廣草原,其實只是雜草蔓生的狹窄天台),但我們所感受到的,卻絲毫沒有豁然開朗的輕鬆暢快,反而是舉目蒼茫的寂寥無助。而渴望著放棄真相記憶、麻木地活在虛妄裡的男主角崔岷植,面對著眼前溫暖的女孩,使勁一抱,臉上那近乎猙獰的笑,更是冷冽淒涼得教人背脊為之一寒。



畜牲野獸般的存在,朴贊郁和崔岷植,一導一演,逼現出了它最極限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