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週院線精選影評】如果‧愛

《如果‧愛》有陳可辛的二個舊愛跟一個新歡。

二個舊愛是大環境變遷下小人物的處境以及在那樣的處境下所撞擊出的愛情火花。一個新歡是將電影從寫實主義推向娛樂表演的歌舞片類型。

陳可辛一九九六年的《甜蜜蜜》相信不少影迷至今記憶猶新。二位在一九八六年中國改革開放之初，由中國內地到香港工作的年輕人（黎明飾演黎小軍、張曼玉飾演李翹）在麥當勞偶遇，儘管黎小軍在無錫老家已經有論及婚嫁的愛人，但是艱辛的生活讓他們的關係快速發展，最後成為一對同甘共苦的異地鴛鴦。然而，現實的壓力使他們不得不分開，黎小軍將愛人迎娶到香港，李翹則成為黑社會大哥的情人。動人的愛情總需要時空的阻礙才能成就，命運讓黎小軍與李翹分別在美國紐約再度體驗顛沛流離的移民艱辛，最後終於在鄧麗君的歌聲中在中國城的街頭重逢。結尾鄧麗君甜美的〈甜蜜蜜〉歌聲讓這一對戀人飽經波折方成眷屬的故事格外感人。影片更神來之筆地在結束前回到一九八六年，讓觀眾看到二人當時在抵達香港的火車裡背對背緊鄰而坐，原來在他們還不知道之前，他們已經是一對命定的情侶。

《如果‧愛》的愛情故事與《甜蜜蜜》頗為類似，背景都是環扣著中國大陸這二十年來的發展。金城武所飾演的林見東與周迅所飾演的孫納是一部香港歌舞片的兩位主角。他們十年前是在北京曾經有過一段雖窮但刻苦銘心的愛情。十年後，周迅已經是知名影星，也是張學友所飾演的導演聶文的情人。一如急於超英趕美現代化的中國，成名她不願回首，已經將過去的記憶完全抹掉。無法忘情的林見東卻一心希望能夠喚回舊日的孫納，重溫昔日的戀情。巧合的是，二人此番合作的影片是發生在馬戲團的一個如出一轍的故事，甚至觀眾以為是林見東跟孫納過去生活的片段，都會在下一鏡頭中發現原來是影片裡那部影片裡的影片。導演在發覺孫納似乎在林見東的引誘下可能會離去後，決定自己主演片中的馬戲團班主，於是同時穿梭在三個時空的愛情故事隨著片中電影的拍攝逐漸展開。

《如果‧愛》其實應該被視為是《甜蜜蜜》的千禧升級版。十年後，黎明與張曼玉換成了國際巨星金城武與周迅，香港與美國二個地理與社會空間也變成由資本與光影構築起來的魔幻空間：電影，而且是以娛樂為主要內容的歌舞片類型。印度寶萊塢歌舞片以極其華麗煽情的歌舞取勝，好萊塢的經典歌舞片則是結合所謂「後台情節」讓觀眾在欣賞優美的歌舞之餘依舊看到一個張力十足的故事。華人電影限於傳統與製作經費，近年來除了周星馳在《功夫》裡的斧頭幫之舞掀起一陣騷動外，只有蔡明亮在《洞》與《天邊一朵雲》裡以俗艷的超現實歌舞片段穿插在冷酷的現實裡，凸顯當下都市生活的不堪與荒謬。陳可辛在《如果‧愛》裡則是有更大的企圖心，要用一部歌舞片來講述一個社會、二段愛情與三部電影的故事。

或許由於這個企圖心過於龐大，原來《甜蜜蜜》最扣人心弦的簡單愛情故事，在多重敘事的交錯呈現下，情節上反而失去了動人的愛情故事所需要的情緒積累。影片嘗試要以二位男主角透過演唱來傳遞他們強烈的愛情感受。然而，這些歌唱的片段由於未能與情節有很緊密的連結，反而讓影片的戲劇節奏顯得遲緩，殊為可惜。在《甜蜜蜜》裡，有許多簡單的鏡頭，傳達極其深刻的含意。例如李翹在紐約的醫院裡，看到她所依賴的大哥的遺體後的哭泣鏡頭，包含了她的悲傷（情人死亡）、無助（隻身非法在美）與懊悔（為了不在他落難時離開選擇放棄黎小軍）。《如果‧愛》有更大的卡司、更細膩的攝影與更精緻的美術設計，但是似乎遺失了單純的感動。片中導演聶文在影片殺青後，重新找回了自己初執導演筒時的飢餓感，他說出下一部想拍的影片是一部簡單動人的愛情影片，或許這正是陳可辛自己的心聲。

然而瑕不掩瑜，《如果‧愛》依舊是一部十分值得推薦的影片。除了影片本身，為什麼《如果‧愛》不能是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這是我覺得這部影片最有意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