獎金夢，回家路：《內布拉斯加》

電影《內布拉斯加》（Nebraska）的開頭，一位一頭稀疏白髮、重聽、因長期酗酒而走路蹣跚且已屆七旬的老人步上疾車呼嘯的美國公路。當前來關心的警察問起老人欲前往的目的，老人說他要一路沿著公路走去內布拉斯加的林肯市領取一百萬的獎金──那裡距離老人當時所在地共有1500公里之遙。

 

 

 

老人名為伍迪，個性倔強頑固，與成天嘮叨嫌棄他的妻子凱特同住，兩人育有兩子，老大羅斯前陣子得到擔任新聞主播的機會，而么子大衛則在音響店當業務，日前剛與女友分手。警察將老人帶至警局，通知大衛來將老父帶回家，大衛看見坐在警局一隅孤單低頭閉目休息的伍迪，開頭對伍迪說道：「Well, there's the man of the hour.」

 

「man of the hour」有風雲人物的意思，表示該人物是當時大眾矚目的焦點。當然，也可以把時間hour置換為month或year，這樣的用法成為許多新聞報導的標題。不過，大衛這樣的說法並非真的指伍迪成為大眾關切的人物，反而用誇張的方式表示老父要走路去內布拉斯加的荒謬。

 

當大衛繼續追問老父前往內布拉斯加的原因，並讀了所謂的「領獎通知」後，大衛馬上向伍迪解釋那張通知單只是種行之有年的行銷手法。大衛說：「Dad, this is a total come-on. [ . . . ] It's one of the oldest gimmicks in the book.」在大衛的話中，「come-on」是種行銷手段，利用某種誘人的方法來吸引消費者前來詢問，而誘人的內容（在伍迪的例子中是一百萬）通常都不會被兌現。大衛又說，這真是種老掉牙的騙術（oldest gimmicks in the book），「gimmick」指的是「小花招」，而「book」則代表「記錄」，表示這種招數屢見不鮮，大家都知道這是唬人的。

 

 

 

伍迪想步行到內布拉斯加顯然不是偶一為之的個案。又過了一陣子，伍迪又重啟念頭，想開封陳在車庫的老車去領獎，但老車已年久失修無法發動，這次除了大衛之外，母親也找來大哥羅斯來勸勸這位頑固的老人家。羅斯不像大衛那般體諒老父，反而對著坐在車中無奈的老爸開玩笑地諷刺一番，問他怎麼不把車修好開車去，或乾脆搭公車而選擇用走的。大衛聽了羅斯的冷嘲熱諷，趕緊將大哥拉到一旁要他「Don't pull his chain like that.」在這句話中「don’t pull someone’s chain」表示不要挖苦某人，也不要以諷刺他人為樂。大衛認為父親已老，領獎金一事是他目前年老在世難得的目標，他希望羅斯不要急著像他之前戳破伍迪的獎金夢，反倒希望羅斯能更加體諒伍迪，直到獎金夢熱潮退燒。

由於伍迪遲遲不放棄百萬領獎夢，大衛決定親自開車帶伍迪去「領獎」，但途中伍迪跌倒發生意外，只好先到伍迪兒時的故鄉霍桑待上幾天，兩人寄居於親戚家，稍事休息。在霍桑的這段期間，大衛見到許多父親過去的長年好友和久違不見的遠房親戚，母親凱特與哥哥羅斯也一同前來霍桑相聚，一家人踏上了回憶之旅。

 

在停滯霍桑的這段期間，大衛偶然認識佩格。而佩格也委婉的透露她曾是伍迪婚前的女友：「I don't want to speak out of turn, but Woody and I used to go together.」佩格所說的「speak out of turn」表示「失言」或「措詞不當」，而「go together」則是「交往」較隱晦的說法，就像中文說「在一起」的意思。

 

 

 

佩格已是位擁有幸福婚姻且孫兒成群的老祖母，即便如此，仍可隱約看出她對伍迪多年來不變的關懷。她跟大衛分享伍迪參加韓戰前後的變化，讓大衛對伍迪又有多一層的認識，縱使父子血緣最為親密，但往往對於如此熟悉的人，卻仍有巨大的鴻溝待跨越理解。佩格與大衛的一席話雖然仍然無法解答伍迪對百萬獎金騙局的堅持，但也讓大衛更加體諒父親的執著。

 

佩格要大衛代他與母親凱特問好，由於兩人的關係（前女友與太太）有點尷尬，大衛緊張地問佩格這是否會陷自己於窘境，佩格回答：「She won. It's water under the bridge.」在這句話中，「water under the bridge」代表「既成且無法改變的事實」，也就是說既然凱特都與伍迪結婚了，凱特對於佩格應該也沒有懷恨在心的必要。

 

隨著伍迪講出自己中了百萬大獎的「事實」，眾人一開始熱情的噓寒問暖漸漸轉調。鎮上親朋好友除了恭賀伍迪，隨口而出的便是陳年舊帳，伍迪一夕之間成為眾人上門討債的欠債主，人人都想分杯美味的獎金羹，縱使大衛再三澄清那只是伍迪的一廂情願，眾人也只將之斥為不願分享的藉口。這些話被凱特聽見，忍不住對著眾人咆嘯，覺得他們真是太不要臉也太膽大包天：「I don't believe the nerve of you people.」他們看在伍迪人好就欺負，行為就像禿鷹，但禿鷹至少會等到人死或瀕死才開始盤旋覬覦，這些人見錢眼開，錢都還沒入袋就想著要如何剝削伍迪，完全不顧多年情分，吃相難看又卑劣。

 

 

 

與其說《內布拉斯加》是部描述前往遠方領獎的公路電影，倒不如說本片是部在描寫返鄉的電影。然而伍迪回去闊別多年的那個家鄉即便景物依舊，人事皆在，仍掩不住離家多年所產生的陌生之感。最尷尬的是，原本定調為溫暖的敘舊之旅，人與人的情分卻因金錢牽扯立即變得淡薄、現實。人雖然總天真地認為與故鄉的連繫永遠恆久綿延，但總得親自踏上故鄉才又憶起當初離鄉與不離鄉之間的矛盾情感。也許對家鄉的一廂情願，就像是人人有希望卻各個沒把握的獎金夢，只有在移動的旅途中，才能享受真正的甘甜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