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的等待偉大蛻變：《紅龍》

美國驚悚小說作家湯瑪士哈里斯，於八○年代起陸續寫下四部人魔系列：《紅色龍》（Red Dragon, 1981）、《沉默的羔羊》（The Silence of the Lambs, 1988）、《人魔》（Hannibal, 1999），以及為漢尼拔的生命蛻變做來龍去脈交代的《人魔崛起》（Hannibal Rising, 2006）。而這套作品的第一部，曾經兩度翻拍成電影，一次由麥克曼（Michael Mann）執導的《1987大懸案》（Manhunter, 1986），另一次則是布萊特雷納（Brett Ratner）導演的《紅龍》（Red Dragon, 2002）。

《紅龍》故事講的是一名瘋狂的殺人犯，專門在月圓之夜，趁一家人熟睡時下手，且連續兩樁滅門血案都有謎樣的共通點：犯人會將家中的其他成員先行殺害，獨留女主人凌虐後再行殺害，並將打破的鏡子碎片嵌在被害女子的眼睛中，且在她們身上留下自己的齒痕；這獨特的行徑被媒體們戲稱為「牙仙」（tooth fairy）。而聯邦調查局為破解這起毫無頭緒的案件，欲找回一名洞悉犯罪心理的頂尖探員──威爾葛蘭姆協助偵辦，但威爾卻不願介入連續殺人案件之中，因數年前曾受到當時偵辦案件合作的心理醫生，漢尼拔萊克特的操弄與殺害，他深信自己所擁有的罪犯行為直覺，將會引他進入無可避免的危機之中。

你的恐懼發臭，威爾，但你不是一個懦夫！
You stink of fear, Will, but you're not a coward!

然而在這份恐懼之下，威爾仍然接受了該次委託，並且在偵辦案件的過程中，再度找上企圖殺害他的醫生：漢尼拔萊克特，協助案件偵巡。他在漢尼拔面前謙遜的稱呼自己為門外漢（layman），並用半挑釁的言論來刺激漢尼拔，藉以將分析連續殺人犯這件差事，描述成漢尼拔可做為獲得挑戰快感的樂事。威爾種種的行為都成為漢尼拔漫長監禁生活中的新樂趣，他答應接下這份工作，分析這名幾近瘋狂崇拜自己的連續殺人犯，原因無他，只為能與逮捕自己，並讓他另眼相看的探員多上幾次接觸。

無論是威爾或《沉默的羔羊》與《人魔》中，與漢尼拔在情緒與生命上對峙的主角克莉絲史達林，身上都擁有令漢尼拔萊克特感興趣的特質：無視自己的「恐懼」。人類本能性的會畏懼自己無法掌握的事物，即使企圖隱藏，也會顯得拙劣粗糙，讓人一眼看穿並嗤之以鼻，如同監控漢尼拔的精神病院負責人奇爾頓博士一般，雖然醉心於獲取漢尼拔的相關資料，但各種粗魯的自滿舉動，勾引不了漢尼拔的興趣，企圖明顯卻行為笨拙的吃像被形容為：” Fumbles at your head like a freshman pulling at a panty girdle.”（像新手脫女人束衣般笨手笨腳）；反而在威爾企圖用「諮詢建議」的目的武裝自己的臉孔時，漢尼拔像鯊魚聞到血腥味般，對面具下的恐懼感到興奮。

天上又現出異象來．有一條大紅龍、 七頭十角、 七頭上戴著七個冠冕
──啟示錄 12:3

電影中，出自畫家威廉布雷克（William Blake）之手的畫作：偉大的紅龍與陽光為服的女人（The Great Red Dragon and the Woman Clothed in Sun）不時出現在畫冊、剪貼簿，甚至是兇手法蘭西斯的背上，成為這名殺人犯的教條：經過生命中一連串的外表上的缺陷與精神上的折磨，只為了蛻變成更偉大的靈魂。對話中的第三段，發生在小報記者勞茲刊登出一席激怒兇手的報導後，被法蘭西斯攻擊並囚禁在屋內之時所說，他要而這樣神聖的蛻變需要被注視著，為此他必須拉進更多人，讓她們一同參與蛻變，而鄙俗低賤的說謊者勞茲在了解他的偉大時，自然也會本能性的顫抖。

人魔系列的電影中，往往能看到由恐懼「蛻變」而成的力量，從美麗變裝中重生的裁縫師、渴望從痛苦中感受興奮的戀童富豪，到面容有殘缺的靜默男子，他們有的期望從別人的關注中獲得認同，有的在犯罪行動中獲得反擊的解放，更如克莉絲史達林被迫在漢尼拔面前坦承自己的恐懼，漢尼拔一邊做為觀察者，並悄悄的介入其中，讓人們的蛻變不單純只為了逃離恐懼，更留下難以抹滅的痕跡。對話中的第二段，漢尼拔引用了前段提到的威廉布雷克的詩歌：【純真預言】（Auguries of Innocence）裡的 “A robin redbreast in a cage Puts all heaven in a rage.” 一句，除了給威爾兇手提示外，同時也呼應電影一開頭，他在威爾胸膛留下的傷口。

但嚴格說起來，漢尼拔在《紅龍》中的角色只能算是個顧問，除了精神病院內的談話外，行為受到嚴密限制的他在電影中毫無「建樹」；但短短露臉的幾段談話中，卻擁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力量，甚至讓人有種錯覺：「牙仙」法蘭西斯是他的信徒，是在他的操控下進行殺害行動的，即便到了電影後半段，劇情圍繞在法蘭西斯與威爾之間的對峙，觀眾仍然可以感受到漢尼拔對兩人的影響力，彷彿萊克特醫生正在一旁觀察兩名患者的接觸，甚至實施治療行為。

人魔系列中，故事時間最早的《紅龍》，在改拍電影上，由大家所熟悉的安東尼霍普金斯飾演漢尼拔萊克特的版本，卻是最晚上映。經歷過前一部作品《人魔》中，與克莉絲史達林探員的情愫發展與血淋淋的食人腦行為，《紅龍》不再強調漢尼拔食人魔 （Hannibal the Cannibal）的身分，而是讓他回到心理觀察者的位置；從該部電影的評價與票房上仍可看出，觀影者對漢尼拔萊克特的好奇，不單只是他異於常人的飲食喜好，還有令人震攝的敏銳觀察與分析；更渴望了解的是，恐懼是否同樣存在於他的身邊，而是否早在年輕時期，他就已蛻變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