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倒數》The Hurt Locker

275
2015-03-04

相信大家仍然記憶猶新,今年年初奧斯卡金像獎上,有著這麼一則標題聳動的新聞──「前妻的復仇」。如此看似充滿仇恨的標題,事實上只是典禮中被主持人拿來酸詹姆斯的幽默橋段:千萬別惹前妻!但這個標題的出現,流露出媒體以及整個電影圈甚至觀眾的驚訝:凱薩琳畢格婁獨立製片的小電影《危機倒數》,竟在獎項上得到壓倒性勝利,贏過詹姆斯柯麥隆花了十年醞釀,動用大成本並創新電影科技與特效所拍成的3D電影《阿凡達》。



《阿凡達》與《危機倒數》之爭有趣地激起一片討論浪潮,要評比一部電影好或不好,究竟要根據那些元素?是票房?技術與特效?還是電影敘事?這樣的比較到最後總是不了了之,因為量化的數據總是太過於武斷,而美學的判別又難以客觀,不過可喜的是,當觀眾細細拿出兩部電影的同異之處互相比較討論,對於一向被歸於娛樂性質的電影,觀眾終於有個可以激發思考「為什麼要看電影?」、「怎樣的電影是好電影?」諸此看似簡單,實際上卻是難以一言以蔽之的大哉問。



金像獎向來支持「政治正確」的影片,因此,很多人說《危機倒數》會獲得評審青睞也因如此。不過,《危機倒數》對於戰爭的立場十分隱晦,它沒有大肆頌揚遠在外地打仗、為國捐軀的美國大兵,也沒有刻意展現戰爭的殘酷以傳送反戰的念頭。導演在影片開始前所引用的句子相當有意思,在這具引言裡,作者將戰爭比喻為嗑藥,描述戰爭所帶來的刺激是種癮頭。



嗑藥一向都與負面形象掛勾,如今作者又將戰爭與嗑藥相比,在電影開場見到這句話很難不認為導演對於戰爭的感受十分負面。不過電影在往後的兩小時逐漸為這個句子添加厚度,看完電影時才會感受一股淡淡的無奈:對於小人物而言,嗑藥/戰爭有時是身不由己、情非得已,但既然身陷其中,要脫身也不容易了。



《危機倒數》的英文片名Hurt Locker根據導演畢格婁在訪談中的解釋,顧名思義是「一個擁有極大痛苦的所在」(the place of ultimate pain),當拆彈小組執行任務時,若炸彈不慎被引爆,將會帶給這小組極大的痛苦(If this particular ordinance were to detonate, we would be in the hurt locker.)。Hurt Locker吐露出拆彈過程中所受到的煎熬,與性命交關的危險,這樣的痛苦結合引言中嗑藥的上癮,竟帶出一股微妙的情緒,那是極致痛苦與興奮過high的融合,既身處危機卻又好似情緒昇華的身處夢境。



《危機倒數》主要描述一行三人的拆彈小組,他們距離退伍時間約剩一個月的時間,詹姆斯來到小組接替之前在拆彈過程中因公殉職的隊長職務。這小隊中,三人都有著鮮明的性格:山彭個性嚴謹,碰到任務不苟言笑並十分冷靜;艾瑞奇最嫩,壓力沉重的工作讓他每天身處焦慮,覺得自己命在旦夕,心理狀況十分不穩定,甚至需要看心理醫生;而主角詹姆斯則喜歡不按牌理出牌,他拆彈技術精良,不過常常脫軌演出,讓隊友捏把冷汗,但其狂放不羈的拆彈風格讓長官嘖嘖稱讚,並以狂人(wild man)稱之。



詹姆斯身負拆彈重任,但他的隨性作風卻讓隊友摸不著狀況,不知道是因為詹姆斯本身心臟很強還是神經大條,每每隊友擔心到快抓狂時,他卻還有心情開隊友玩笑。詹姆斯第一次與小隊出任務就脫稿演出,雖然任務圓滿達成,但是凡事謹慎的山彭不得不跟得意洋洋的詹姆斯再度強調溝通的重要。山彭說:I think us working together means I talk to you and you talk to me.(我覺得合作的定義是我們保不斷保持對話與溝通),對照情節與這對話內容,山彭用“talk”這個簡單的英文動詞並不是只想表達「說話」而是「溝通」的意思,但厚臉皮的詹姆斯卻故意把talk用「說話」來解讀,因此「我跟你『說話』,你跟我『說話』」聽起來的確很像約會時的狀態。



除此之外,詹姆斯也口無禁忌。面對這份生死一瞬間的工作,死亡是大家最不願面對,也最不願談論的話題。但也許詹姆斯早已習慣出生入死,面對威力強大的炸彈反倒將厚重的護具脫掉,只因:If I'm going to die, I’m going to die comfortable.(如果要死,我也要死得舒服點)。甚至,詹姆斯耳朵聽山彭碎碎念煩了,也順便把耳機與對講機摘掉,丟在一旁,如此的舉動讓山彭生氣的朝詹姆斯臉上大揮一拳。



當三人小組經歷了許多驚險的任務,隊員與隊長之間的認識也增進不少,面對詹姆斯常常突如其來的逞英雄行動雖不認同,也多少給予包容。這回,小組接獲廣場上有名伊拉克民眾被綁上炸彈,但根據此民眾所言,他並不是自殺炸彈客,希望詹姆斯能救他一命。對詹姆斯這些身處外地的美國大兵,他們了解處處都是戰場,盲目的信任他人只會害到自己。因此,當這位綁著炸彈的伊拉克人哭嚎求救,要如何去判斷這真的是無辜平民,抑或是希望能把美軍引近來引爆的敵人實在很困難。



詹姆斯決定上陣解救之時面臨山彭的勸阻,山彭的判斷認為不管這是不是自殺炸彈客,炸彈即將引爆已成定局(water under the bridge),不需要前往解救讓自己身陷危險,詹姆斯這樣做簡直是自殺任務。沒想到詹姆斯卻面不改色的開玩笑說:「所以這才稱做自殺炸彈嘛。(That’s why they call it a suicide bomb, right?)」



這次行動的確猶如一場自殺任務,與死亡擦肩而過的山彭也開始認真思考這樣每天出生入死的意義何在,山彭與詹姆斯這場感性對話讓人深思。山彭開始厭倦這樣的生活,希望退伍後能回美國娶妻生子。反觀詹姆斯,即使知道自己每天都與死神賭上自己的性命,但如同片頭引言所說的,戰爭是種癮,只有回到戰場上來才能體現生命的意義。



電影末端有一小段詹姆斯回到美國的情形。有趣的是,導演在這片段中不先呈現家居生活,而是選擇先拍攝詹姆斯在賣場中面對一大排榖片茫然失措的樣子──這位在炸彈前從容不迫甚至能大開玩笑的「狂人」,如今卻失去了那股風采,像無數美國中產階級的男人一樣,清理房舍、幫忙準備食材、與兒子玩耍,卻失去了自我。



電影尾聲,詹姆斯又回到戰場上,距離新輪值結束時間還有365天......





※ 請參考: 導演凱薩琳畢格羅的訪談影片及逐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