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屋出租》Rent (上）

聖誕節即將在下週來到，聖誕佈燈及應景裝飾紛紛登上商店櫥窗，走在街上，飄入耳際的換成了用悅耳雪鈴伴奏而流洩的輕快音符。即使處於亞熱帶的台灣無法像北美有個白色聖誕，歡樂的聖誕氛圍已悄聲漫佈城市中的大街小巷。聖誕節是充滿愛的季節，對於西方人來說，相當我們的新年，這是個家人團聚與禮物交換的假期節日。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品嚐聖誕節中的溫馨快樂，在這節日中市井小民的痛苦經常被刻意隱沒，平常即無人聞問的艱苦生活在這節日只讓人更加覺得艱辛難耐。本週電影英文為大家介紹由百老匯音樂劇改編的電影《吉屋出租》，藉著英文片名來探討「租」在片中幾個可能的意義。

《吉屋出租》是強納生‧拉森(Jonathan Larson)，一位才藝洋溢卻窮途潦倒的劇、作曲家之作品，改編自普契尼的《波希米亞人》。強納生將場景置換成現代川流不息的紐約，也把古典歌劇改成搖滾的不羈音樂風格。強納生本人是位愛滋患者，他隻身前往紐約尋求一展長才的機會。抱持著理想，漂泊又需與疾病奮鬥的他非常了解許多和他一樣的藝術家，在大城市中靠理想維生卻只能過著三餐不繼的日子。強納生把個人的生活經驗寫在《吉屋出租》中，講述著一群同樣窮困的藝術家好友，除了要面對財務窘境，還活在愛滋病的威脅陰影之下。音樂劇中，除了描寫這群藝術家艱辛的生活，也寫實的呈現社會邊緣人(愛滋、用藥、同雙性戀…)在備受歧視的社會中，仍然大膽活出自我、擁抱生命的積極態度。

電影一開始鏡頭將觀眾帶進戲院，演員們在台上唱著《吉屋出租》中最耳熟能詳的“Seasons of Love”以揭開序幕。在歌曲中，強納生透過演員問了觀眾一個問題：一年有525,600分鐘，有各式各樣的衡量方法(measurement)，可以用時間、用奔波的距離、甚至用情緒來計算，那你要怎麼衡量一年的光陰呢？強納生給觀眾的答案是：用愛(measure in love)—愛是衡量一年最好的方法。在原本的音樂劇中，“Seasons of Love”這首歌是第二幕的開場歌。導演將“Seasons of Love”置於電影開頭是個有趣的選擇，這首曲子「開門見山」的昭告觀眾本片的劇情主題，用觀眾最熟悉的歌曲與畫面中空蕩的舞台引導觀眾進入歌舞片的電影形式，同時，對於熟悉這部音樂劇的觀眾而言，會同時參雜著一種五味雜陳、有點類似倒敘法的感受。

既然這部電影有關於愛，那麼片名《吉屋出租》又代表了什麼？《吉屋出租》的英文片名很簡單《Rent》，Rent當動詞是租用的意思，當名詞用則做租金解釋。本片片名《Rent》沒有什麼雙關的意思，也許正因英文片名如此平鋪直述，中文片名為了好聽，取做《吉屋出租》，令人百思不解。一來，本片並沒有任何要出租的房子，二來就劇中人物而言，他們潦倒的生活連付租金都有問題，更何況是要租屋給人呢！

但我認為，Rent在片中代表的是一種無奈的生活型態。「租用」這個動作是令人無奈、屈於弱勢的，會去向別人租東西表示自己本身沒有，但透過利益交換可以短暫的「借用」某些自己心儀的事物。然而，話說回來，不管租到與否，這項物品都非永久屬於自己，其短暫但卻得以一嚐滋味的感受便是本片焦點。

在片中，這是個寒冷的聖誕夜，馬克與羅傑這兩位室友身無分文，面對繳不出費用被停水停電的窘境，必須焚燒平日創作的手稿書報才得以取火暖身。雪上加霜的是，昔日好友班尼竟然在此時收取房租，並脅迫若遲繳房租，住戶們則有被強制驅離的危機，真是個淒慘的聖誕夜。馬克是個攝影師，一心希望能有天拍出自己的電影；而羅傑則是音樂家，希望能寫出一首好歌。除了理想、友情與實現理想的攝影機和吉他，馬克與羅傑並沒有所謂的物質生活，一切都自他人租用。「租」這動詞用在這邊，是一般最常見的用法。

然而，除了租有形的物品，在片中，「租」也可以讓人暫時得到較為無形的感受，也就是整部電影所歌頌的「愛」。馬克與羅傑的好友柯林結識了安琪(Angel)，安琪是變裝皇后(drag queen)，人如其名(Angel/天使)的他/她有顆善良的心，像真正的天使般，在這淒慘的聖誕夜為這幾位好友們帶來驚喜與禮物。柯林與安琪很快的成為情侶，小倆口在街上唱出了這首“I’ll Cover You”(我會照顧你)，是音樂劇/歌舞片中少見的男男情歌。

在這首歌中，小倆口用「房屋」(house)與「房客」(tenant)來比喻兩人的關係。安琪把自己喻成迎接房客的房屋，當她說“I’ll cover you”時，“Cover”這個字除了可被看做像屋頂般遮風避雨的動作，在這段感情中，則有「庇護」和「照顧」的意思。面對安琪的「邀約」，柯林開心的允諾將成為安琪的房客，並且用「我沒有太多的行李」，來暗喻不會加添麻煩的意思。柯林口中的行李(baggage)這個字在片中意義非凡，由於片中人物多數都染上愛滋，對他們而言這是生命中沉重的包袱。另羅傑前女友因用藥過度而死，對他而言是心中沉痛的陰影，也算是羅傑情感上的baggage。

既然科林與安琪簽下了愛的租約(lease)，那麼代價是什麼呢？柯林要付給安琪的是「1000個甜蜜的吻」。當人們說金錢買不到真愛，安琪卻將自己所散發的溫暖與疼惜租給柯林，而柯林也用甜蜜的愛做為租金回報，柯林與安琪這個無形的租賃關係卻為雙方「借」來了一生的愛。「租」這動詞用在此處不免給人「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之感，柯林與安琪都患上愛滋，沒有人知道未來如何，更不清楚一生能相聚的時間有多短暫。正因為了解到生命的無常，用租來形容兩人的未知感情更顯得這段愛情的唯美。

一個好的故事總有高潮起伏，在電影中段，總為大家散播愛和歡笑的安琪最中不敵病魔去世。失去了精神支柱，這群好友們也都各因不同的原因分崩離析。馬克繼續留在紐約拍片，而羅傑則前往陽光的聖塔菲尋找創作靈感。馬克與羅傑這段時間的經歷隨著“You’re What You Own”這首歌映入觀眾眼裡：馬克成天忙著尋找影片的素材；羅傑則當了街頭藝人，卻總是在眼底餘光看見前女友咪咪的影子。由於強納生在1990年代創作《吉屋出租》，這部戲的背景也被設定在20世紀末。在這個時刻，全世界都被一種不安的氣氛壟罩，人們被卡在即將逝去的年代與嶄新的未來之中。世紀末的美國十分冷漠，人的價值定義在自身擁有的一切(You’re what you own)。馬克與羅傑夾在崩毀的友誼與未知的未來：馬克前往八卦新聞當攝影師；而羅傑放棄了他與咪咪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感情去聖塔菲賣藝寫歌，兩人似乎都為現實生活背離了當初成為藝術家時的理想。

但當歌曲接近尾聲，兩人突然意識到原來他們都錯把物質需要當作努力的方向。羅傑與馬克唱著他們已經放棄了自己的想法(own not a notion)，逃避並假裝滿足(escape, ape content)，在這過程中他們漸漸遺失了情感，就算有，也都是用「租」的，這是本片的三層「租」的意義。與安琪和柯林的感情相反，這裡的「租」不但沒有把握、珍惜的感受，反倒是消極、冷漠的態度。「租」是一種契約關係，可以當作是把人與人硬生生綁在一起的合約，在合約中彼此皆有被迫履行的義務，但當租約期滿，義務解除，人們可以在重新尋找下個想簽訂合約的對象。安琪在世時，她一直是好友間的潤滑劑，也像是朋友之間一紙美好的合約，唯一的租金是朋友們彼此的真摯情感。然而當安琪過世之後，再也沒有人能幫助解決各種衝突與爭端，朋友們情感付出已盡，美麗的理想早被現實破滅，朋友們紛紛帶上假的面具，租過即丟，也比較沒有麻煩。

在歌曲尾聲，羅傑與馬克發現，這段時間以來，他們為了不再受到傷害，為了得到成就不被人瞧不起，他們租了假的情感，這段汲汲營營的生活到最後只忙一場空。羅傑與馬可意識到在自己身上最有價值的是這一年安琪教會他們的真摯友誼，而他們尋遍不得的靈感原來近在咫尺。「租」的意義並非如拋棄式物品，珍惜並好好把握短暫的愛和友誼，才是在「租賃」過程中最終極的指導原則。

也許這幾種租的意義是強納生的親身體驗，當社會上大多數人過著身不由己、時常被迫與他人用合約式關係相處，強納生希望人們在這種互利互用的生活模式中，仍能保持最純真的情感與真摯的付出，用最美好的方式彼此「租賃」。

看過了Rent在《吉屋出租》中的幾種意義，下一期的電影英文會帶大家看有關於作者強納生最關心的多元社會議題。